冉青低頭注視手中的頭骨,緩慢的觀察著。
一旁的火堆,已經在晨風中漸漸熄滅,隻剩零星的火星還在灰燼中徒勞的散發餘溫。
火堆旁的瘦高少年龍宗樹,四腳長伸的躺在堅固冰冷的地麵上呼呼大睡。
他太累了,半夜的時候還被吵醒了一次,後麵再入睡後、睡得極死,疲憊的呼嚕聲響了一夜。
遠方的天際,已經露出了魚肚白。
太陽即將升起,夜幕在遠去,天空已經灰蒙蒙的、有了明亮天光。
小棉花蜷縮在冉青腳邊,把腦袋放在冉青的膝蓋上,真的像是一條寵物狗一般趴在冉青腳上睡得很香。
而神色木然的少女背靠著石頭,靜靜地坐在火堆旁,神情恍惚地看向遠方的北盤江大峽穀、以及峽穀兩岸的群山。
她後半夜沒有入睡,和冉青一起守夜到天明。
但兩人卻一句話沒有說。
墨離的情緒很低落,甚至有些悲傷。
冉青猜測,是六嬸觸犯禁忌的事刺激到了她。
表麵上樂觀開朗的少女,其實繼承了母親的嘴硬、心軟。
嘴上罵著糟老婆子,心裡卻對母親的死始終耿耿於懷。
如今發現母親觸犯禁忌的事,勾起了她對母親離世的悲傷。
這個總是樂觀開朗的少女,此時卻顯得無比柔弱。
冉青看在眼中、心情也不由得低落,但他不知說什麼去安慰墨離,最後選擇沉默。
畢竟他往常思想母親、悲傷奶奶去世的時候,也總是一個人沉默的消化、自我排解。
所以他沒有去打擾少女。
隻是手中的古巫師頭骨,冉青不斷的翻看、打量著,像是在把玩一件瓷器。
他不相信六嬸觸犯禁忌、找來的頭骨是這麼簡單的東西,這顆古巫師頭骨肯定另有妙用。
隻是《巫鬼神術》上沒有記載。
但如今毫無線索,他隻能回去再翻翻六嬸的遺物,看看六嬸那個箱子的遺物裡有什麼留下蛛絲馬跡。
不過冉青對此不抱希望。
畢竟六嬸的遺物他整理過一遍,如果有線索、之前就應該有所發現。
漸漸明亮的晨光下,那被紙人們圍著的三具行屍開始逐漸變軟。
太陽還沒有升起,但逐漸出現的紫外線和天光,已經在侵蝕這三具屍變過的行屍。
等到陽光徹底升起來後,三具行屍很快被曬得綿軟、流膿,最後在惡臭中化作一灘腥臭的屍水。
這股強烈的惡臭,也讓呼呼大睡的龍宗樹猛然驚醒。
“僵屍!有僵屍!”
龍宗樹驚恐地坐了起來,肩頭本能地燃起了三把火。
待見到一切如常後,他才乾笑了一聲、有些尷尬:“那個……早上好。”
小棉花也被吵醒,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天亮了嗎?”
此時的朝陽已經在天邊升起,湛藍如洗的天空中不見一朵白雲,明亮天光下的群山峽穀中,那些散落在河穀之中、高低錯落的一間間木瓦房裡,飄起了陣陣炊煙。
遠處山腳下的寨子裡,更是傳來了一陣雄雞啼鳴的聲音,還有村中犬吠的叫聲。
三人把屍水流淌過的地方簡單的用土填埋蓋住後,便騎上摩托車返回。
龍場街的事已告一段落,雖然對昨夜離開後龍場街發生的後續心有好奇。
但幾人還是按住了好奇心,直接返回月照。
摩托車在陡峭的山路中穿行,等到他們返回月照城時,已經臨近中午。
“宗樹你先回家好好休息,養足精神,晚上再來幫忙。”
已經睡了一宿的龍宗樹頂著很濃的黑眼圈,躍躍欲試的想要和冉青一起回公園路,準備收拾家夥對付那種看不見的邪祟。
但冉青卻勸說他先回家安心休息,不要急於一時。
他回去後也需要準備。
就這樣,三人約定了黃昏時分碰頭一起吃晚飯,各自在入城的岔路口分開。
冉青和墨離以及小棉花回到公園路,看到了熟悉的水泥房。
小棉花一回來便催促墨離趕快打開電視機看電視,冉青則端著泥瓦罐進了堂屋,開始用厲鬼泡酒。
這隻從龍場街抓來的女鬼很奇怪,它被抓住後非常沉默,像是啞巴般不說話。
雖然在昨夜,它一直在瘋狂的衝擊泥瓦罐想要掙脫出來。
可它卻不吼不叫,與之前抓的幾隻厲鬼形成了鮮明對比。
冉青嘗試與它溝通,卻隻能承認這個女鬼的確是鬼的那一麵占主導,根本沒有理智可言、無法交流。
冉青隻能寄希望於鬼的那一麵被酒水泡走後,女鬼生前的理智會占據主導、和他說話。
若是能夠交流,或許能夠從女鬼的口中知道龍場街的一些真相秘密。
將準備好的白酒倒進泥瓦罐裡,開始泡酒後,冉青便走到堂屋中央,小心地把帆布包裡的陰沉祖師牌位塞進了香灰裡。
又恭敬的上了兩炷香。
“請曆代祖師保佑……”
慣例的完成了每日的上香祭拜後,冉青才拿著那個意外得來的古巫頭骨走進隔壁房間。
他將床底的木箱拉出來,開始清點六嬸的遺物。
然而這些簡單樸素的遺物中,卻沒有與之相關的東西,更沒有任何提示。
冉青意料之中的找尋落空,隻得將箱子還原、重新塞了進去。
卻在這時,一股陰冷的寒風突然在屋子裡掠過。
一股淡淡的霧氣,在堂屋中飄過。
恍惚間,冉青感覺到了一種令他毛骨悚然的注視。
像是冥冥中有某種恐怖邪異的存在,在無聲地注視他。
“……?!”冉青的心頭一跳,本能的站起來。
他衝進堂屋,發現那個擺在角落裡供奉的邪神木雕竟然移動了位置,此時木雕靜靜地站在堂屋中央、麵朝大門。
這個從殘破道觀裡拿出來,與冉青達成了某種協議的邪神木雕,原本是要讓冉青幫祂找一個信徒。
可如今,這個木雕竟然朝著門口走去,像是要主動離開。
看到這一幕的冉青愣了一下,有些錯愕:“你要走?”
空氣沉悶的堂屋裡,這尊邪神木雕一動不動,像是沒有任何生命。
冉青閉眼沉默了數秒,猛地再次睜開,看到那尊詭異的邪神木雕靜靜地停在堂屋大門口。
再一次挪動了位置。
這尊邪神,果真是要走……
這一幕,令冉青感到荒誕,又有種莫名的毛骨悚然。
古話說,請神容易送神難。
他當初迫不得已、將這尊邪神請到了家中,做好了要被邪神纏著不放的打算。
可現在這尊邪神竟然主動放棄了要求、選擇離開……這東西感覺到了某種危險不成?
冉青死死地盯著停在門口的邪神木雕,沒有說話。
他隻是閉上了眼,等待了一會兒。
那種淡淡的寒氣在空氣中消失後,冉青睜開雙眼,發現邪神木雕徹底消失無蹤了。
這尊邪神走得如此乾脆、如此迅速,甚至有種避之唯恐不及、好似冉青成了瘟神……
冉青的臉色有些難看:“是因為我集齊四枚鬼羅古錢、那種看不見的怪物要來的原因嗎?”
還是他帶回來的古巫頭骨?
“看來今晚要熱鬨了,”冉青注視著空蕩蕩的堂屋,麵色冰冷,卻談不上陰沉。
直麵邪祟的準備,他早已做好。
膽氣,是走陰人必備的特質。
他已不是那個隻會瑟瑟發抖的無助男孩。
絕望和恐懼,無法嚇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