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聽到嬴佑的這句祝福,看著嬴佑那雙真切的眸子,知道這個孫子是真心實意的。
自己是大秦的皇帝陛下,人人都說他萬壽無疆,可就連街邊的孩子都知道,萬壽無疆,這根本就是騙人的話啊。
如今嬴佑不去說什麼萬壽無疆,隻說祝嬴政長命百歲,這便是真的心裡話了,嬴佑在說這話的時候,沒把自己當做過什麼大秦長孫,也沒把嬴政當成大秦的皇帝
就隻是一句孫子對祖父的祝願,好似平常人家一樣,僅此而已了。
可就是這麼一句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祝願,卻是讓嬴政笑開了花,這位皇帝陛下摸了摸嬴佑的腦袋,微笑道:“好,皇祖一定會長命百歲的,皇祖還要看著你給朕生重孫子,皇祖終究會老”
“這秦國也終究會交到你父親,交到你的手上,到時候皇祖就給你帶孫子,也感受一下尋常人家含飴弄孫的快樂。”
嬴佑聽著嬴政的暢想,笑著點了點頭,若真能如此,又何嘗不是很好呢?當然很好啊。
嬴佑身為大秦的長孫,身為嬴政最喜歡的孫子,他將嬴政的一切都看在了眼裡,他知道這位皇帝陛下,其實很累,心中有很多苦楚無法同人訴說,隻能深深地埋藏在心底。
按理說皇帝應該是天底下最讓人羨慕的人,可嬴佑卻是不這麼覺得,起碼他的皇祖不那麼讓人羨慕,甚至嬴佑有時候會有些心疼這位皇祖。
皇帝是不需要任何人心疼的,但嬴政除了是大秦的皇帝之外,還是他嬴佑的祖父啊,自己這個做孫子的不心疼嬴政,那又有誰來呢?
“皇祖。”嬴佑朝著嬴政柔聲說道,接著緩緩開口詢問著嬴政內心的想法,“當秦國的皇帝,您覺得累嗎?苦嗎?”
嬴政聽著嬴佑的話,搖了搖頭,緩緩開口說道:“累是很累,但朕不覺得苦,因為朕是大秦的皇帝,這是朕應該要做的事情。”
“若真要說苦,我秦國曆代先君,誰人不苦?孝公?當時孝公在位的秦國任人欺淩,孝公不苦嗎?惠文王?惠文王早年因罪放逐,惠文王不苦嗎?還是昭襄王?昭襄王曾為質子,繼位後又被母親壓製,昭襄王不苦嗎?”
“朕也是一樣,苦嗎?或許苦吧,但朕不能這麼覺得,因為朕是秦國的皇帝啊。”
聞言嬴佑輕輕點頭,又朝著嬴政開口說道:“說起昭襄王,在軍中的時候,有一位老百將,他叫白仲,是我在軍中的長輩,他是武安君白起的孫子。”
“後來他死了,死在了我眼前,他說他原本很怨恨我們姓嬴的,因為昭襄王殺了武安君,殺了他的祖父,可是後來他又說,見到了我,便不怨了,皇祖,您說他該不該怨呢?”
“武安君嗎?”嬴政在聽到嬴佑的話時呢喃了一句,接著便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才是開口,“武安君確實是我秦國的良將,但他不該,不該挑釁昭襄王的威嚴,秦君是不容質疑的。”
“可是昭襄王晚年,未嘗沒有後悔過,可後悔有什麼用呢?武安君已死,又能如何?你口中的那位老百將,怨恨嬴氏理所當然,昭襄王殺武安君,也是理所當然,沒什麼道理可講。”
嬴佑聽著嬴政的話陷入了沉默,良久之後才是開口說道:“我答應過老百將,要以兒子的禮節為他下葬,把他的骨灰撒在杜郵,撒在武安君的墓前。”
“嗯。”嬴政聽到嬴佑的話時表現的很平靜,並未有因為嬴政要做的事情不符合身份而生氣,“既然你認他是你的長輩,那就去做,不必擔心皇祖多想什麼,皇祖沒有這麼小氣。”
“您當然沒有這麼小氣!”嬴佑笑著朝嬴政開口說道,接著又繼續說著,“隻不過孫兒還想為老百將做點彆的,孫兒想要請皇祖為武安君一家證明,明明白白地告訴天下人,殺武安君,是嬴氏做錯了。”
聽到嬴佑的要求,嬴政明顯猶豫了一陣,但最終卻還是對著嬴佑開口笑道:“好!你有這份心思,很好,很好啊。”
“要做秦國的皇帝,當有如此肚量,在這一點上,昭襄王不如朕,朕不如你。”
麵對嬴政的誇讚,嬴佑微微一笑,並未假言推辭,自己的皇祖誇自己,本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啊,為什麼要故作謙遜呢?
“孫兒替老百將謝過皇祖。”嬴佑朝著嬴政開口說道,可後者卻是搖了搖頭,“不該謝朕,要謝你自己。”
嬴佑聞言笑了,嬴政也跟著笑了,祖孫二人相互笑著,而輦車也在這時來到了鹹陽宮內,停放在了嬴政的寢宮外麵。
“跟朕來。”嬴政拉著嬴佑的手緩緩走下輦車,帶著他進入寢殿之中,又是朝著一邊的太監吩咐了一句,“去準備一身換洗衣服,再準備一桶熱水來。”
麵對嬴佑的要求,那太監雖然不解但也不敢質疑,這太監嬴佑也認識,正是之前打過不少交道的李德,嬴政笑著朝嬴佑說道:“對此人的感官如何?”
“不算好,也談不上有多壞。”嬴佑看著李德離去的背影搖了搖頭,接著又是說道,“此人好恃強淩弱,可又有那個不是如此?總不能要求人人都是好人,沒道理的。”
“嗬嗬。”聽著嬴佑的話,嬴政笑了笑,等李德再回來的時候,嬴政便朝著他說道,“自今日起,你跟在長孫身邊侍奉。”
李德聞言頓時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嬴政卻是懶得和他多說什麼,直接便讓他退下了,等李德走後,嬴政才是朝嬴佑開口說道:“你是大秦的長孫,如今有了軍功,也不再是那個孩子了,你不光要挑起一些擔子,相應的東西也都要配全”
“這人既然和你打過幾次交道,那就跟在你身邊了,不必在乎什麼。”
“嗯。”嬴佑聽著嬴政的話輕輕點頭,接著開口說道,“聽皇祖的安排。”
嬴政聞言一笑,接著指了指嬴佑身上的衣裳,開口說道:“脫了衣裳,就在朕的寢宮裡洗個澡,讓朕看看,你如今的身子是副怎麼樣的光景。”
說完,嬴政便摸了摸嬴佑的臉龐,昔日少年時那般細膩的臉龐此刻早已被風霜侵蝕地粗糙無比,至於嬴佑的身體,即便嬴佑未曾提起,嬴政也是能猜出個大概。
“你不去說你在軍中的遭遇,朕知道你是害怕朕看了傷心,這沒什麼錯,反而很好。”嬴政看著嬴佑輕輕說道,但下一刻話鋒忽然一轉,“可朕是你的皇祖,朕想看看朕的孫子受了哪些罪,又有什麼不可以的呢?”
聽到嬴政的話,嬴佑沉默了一陣,接著便依照嬴政的要求脫去了身上的上衣,露出了一身滿是傷痕的軀體,數道駭人傷疤出現在了嬴佑的身上。
嬴政看著嬴佑身上的那幾道駭人傷疤,忍不住伸出手上去撫摸,自己的孫子,終究不再是那個鹹陽城裡肆意風流的少年郎了啊,這一道道傷疤,便是嬴佑成長的代價。
撫摸著嬴佑身上的傷疤,嬴政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個之前嬴佑問過他的問題,“覺得苦嗎?”
嬴佑聞言搖了搖頭,接著對嬴政露出了一個春風和煦般的笑容,“皇祖不覺得苦”
“那我也不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