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之上,人流如織,絡繹不絕。百姓們你推我搡地爭搶著袁氏仆役分發的喜錢,孩童們蹦蹦跳跳歡快地歡唱童謠,熱鬨非凡。
食肆外也圍滿了排隊的食客,行人與巡邏的執金吾衛被堵在了街道上寸步難行。
劉辯冷眼如霜般注視著擁堵的街道,嘴角緩緩泛起一絲嘲諷的冷笑,心中對袁隗愈發覺得愚蠢至極。
難不成他認為自己進入司徒府後,憑借這般上不得台麵的小手段便能阻滯太子府衛士和虎賁禁衛嗎?
若遇危急時刻,無論是典韋、許褚,還是王越、麴義等虎賁中郎,都有這個魄力和膽氣用鮮血鋪就一條前往司徒府的路。
況且即便不動刀兵,僅僅是打出旌旗便足矣。
那杆玄墨鑲邊的赤色龍旗隨風揚起,遠比軍士的驅趕要管用,一路上根本沒有人敢擋在這三千軍士的前進道路上。
能在雒陽城內安家的,雖未必是良家子出身,但再不濟也是有個二十萬錢以上家產的富農,即便不認識太子,也不認識旌旗上的字,卻能看得見三千軍士手中明晃晃的鋒銳刀槍。
永和裡的司徒府距離南宮東門的蒼龍闕門並不遠,幾乎未給袁隗任何反應時間,三千兵馬便已然將司徒府團團包圍。
袁氏在門外迎客的族人和門生故吏見有兵卒持兵至此,方欲訓斥,哪有大喜之日在人家家門口亮刀兵的,多不吉利啊!
但那杆玄墨鑲邊的赤色龍旗實在是太過醒目了,尤其是站在那架戎車上的身影,即便是有人已然吃了些酒,醉眼惺忪,那點醉意也瞬間被嚇得無影無蹤,滿臉驚恐。
不待那些門生故吏有所反應,門口迎客的袁氏子弟已意識到事情敗露,臉上瞬間閃過一絲慌亂。有人迅速伸出手,從藏匿於袖中的地方取出匕首,眼神狠厲,欲行反抗。
卻被張繡手持步槊,以槊杆重重砸在那隻握著匕首的手上。
一槊杆下去,“哢嚓”脆響,手骨登時碎裂,泛著寒芒的匕首叮鈴一聲掉落在地上。
“抓活口!”
張繡雖然年輕,卻也知道太子雖看上去風輕雲淡,但實際上恐怕早已怒火滔天。
若是一槊便刺死這名袁氏子弟,讓其死得如此痛快,實在便宜了他。
司徒府掾伍瓊瞪大了眼睛,看著倒在地上哀嚎的袁氏子弟,一臉茫然,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使勁晃了晃腦袋,這才意識到這名袁氏子弟竟然主動持刀向太子府衛士和虎賁禁衛發起攻擊?
“這……這究竟是發生了何事?”
伍瓊尋思自己方才也不過是陪幾名賓客飲了幾盞金漿,也不至於喝得腦子斷片吧,怎麼突然就兵戎相見了?
劉辯瞥了伍瓊一眼,斷喝道:“袁隗謀逆,欲於婚宴刺殺於孤,將袁氏逆黨儘數給孤拿下!”
“敢有阻攔包庇者,皆視為同黨,立斬不赦!”
隨著太子的呼喝聲,原本絡繹不絕停滿了車馬的司徒府外頓時亂作一團。
不少人眼神閃爍,悄無聲息地悄然離場,生怕與袁隗扯上關係。
無論袁隗是真謀反還是假謀反,此刻絕不能與他有任何關聯。
況且袁氏子弟主動拔刀攻擊是不爭的事實,這不是擺明了心虛嗎?
黃巾之亂後,從汝南太守一職調入朝堂任中都官曹尚書的趙謙,麵色瞬間漲紅,額角青筋暴起,指著司徒府大門,跳著腳怒罵:“袁次陽你這個老匹夫,意欲謀逆還要牽扯上我等!給老夫一把刀,老夫要親自為太子殿下誅殺此等逆賊!”
眼見向來與袁隗交好,又曾於汝南太守任上頗為照顧袁氏的趙謙第一個跳了出來,義憤填膺厲聲叱罵著袁隗,儼然一副完全不知情被袁隗誆騙至此的大漢忠良形象,其餘人也皆生了些心思。
他阿母的,管他袁氏是不是真反了,太子都親自領軍殺來了,袁氏就算是冤枉的也死定了!
這個時候不切割,等著被關進廷尉大獄了再去喊冤不成?
尚書郎鄭泰眼見趙謙都主動與袁氏切割了,當即也站出來一同叱罵道:“逆賊!逆賊啊!我等怎麼就錯信了這個老匹夫!”
劉辯眼見這群袁氏門生故吏和政治盟友迅速與袁氏切割,當著他的麵表明立場的這副醜陋模樣,心中萬分鄙夷。
大漢養士四百年,就養出了這麼些個玩意兒?
“未參與謀逆者,立於府門外不得走動,違者以反賊論處!”
劉辯並不是太在意這群人的立場,他們自稱不知情就不知情了?
事後自有繡衣使者一一核實,再由廷尉府、司隸校尉府、蘭台三司聯合會審。
至於趁機逃出雒陽城?
真以為那群城門校尉部的戍卒,是在為城門處的袁氏粥棚維持秩序嗎?
河南尹賈詡代執城門校尉部戍衛封鎖全城城門,執金吾丞牽招進駐武庫,將作大匠蔡邕封閉兵器鍛造坊,少府丞陳琳封閉尚方,斷絕了袁氏藏有伏兵搶奪甲胄、武器的可能。
執金吾衛則由荀爽親自率執金吾持戟衛士及夏侯惇麾下的執金吾緹騎,協同雒陽令鐘繇麾下獄吏,配合司隸校尉郭鴻麾下一千二百中都官徒隸,在城中抓捕袁氏仆役及欲作亂和趁亂違法之人,
光祿勳袁滂則是率領兩千太子府衛士及一千虎賁禁衛,節製北宮衛士令許定、虎賁郎中王越、段煨、高覽共同戍衛皇宮,保護天子、皇後、太子孺子及一眾留守太子府的家臣。
戎車上,典韋和許褚對視了一眼,典韋善使雙鐵戟,又善投擲小戟,擅於在狹窄地方廝殺,因此許褚留下護持太子,典韋狂吼一聲便領著一眾太子府衛士及虎賁禁衛如猛虎下山般衝入司徒府。
袁隗聽聞前院的動靜及族人的稟報,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身子晃了晃,頓時感覺天旋地轉,顫抖著雙手,扶著額頭,口中低聲呢喃:“老夫早該想到的,為何楊伯獻、荀慈明這些三公九卿和其餘朝中重臣皆遲遲未到?原以為時辰尚早,或是今日政務繁忙來得晚……哈哈哈哈哈,老夫早該想到的!”
袁隗仰天大笑著,笑聲中滿是悲涼,旋即喉頭一甜,一股鮮血從口中噴出,身子一軟,向後倒去,落在袁基懷中。
“士季,公路,束手就擒吧,也莫要拿朝臣作人質。”袁隗麵如紙白,嘴唇顫抖,淒厲地對袁基和袁術說道,“起碼袁邵甫如今變更姓名在外隱居,汝南袁氏還留存著血脈,莫要將事情做絕。”
“否則,我汝南袁氏最後的血脈也將不存於世!”
聽著袁隗的話語,袁基沉默了,眼神中滿是掙紮。
他很想說,太子納了劉清那個蕩婦為太子孺子,袁尚應當是能活命的,還在乎變更了姓名脫離汝南袁氏的袁弘做什麼?
但若是造成的影響太過惡劣,難免會有朝臣恨屋及烏連袁尚也要求處死。
罷了,成王敗寇!
袁基想認命了,但袁術不願意。
“我們還沒敗,我們還有八百人!兒郎們隨我殺出去!”
袁術厲聲呼喝著,他不願意就這麼認輸,認輸意味著夷三族,意味著死亡,他不想死,至少不能這麼窩囊地死!
自己麾下紀靈亦有萬夫不當之勇,拚死一搏未嘗沒有勝算!
然而,被袁術抱以厚望的紀靈,此時已身首異處。
典韋提著紀靈的腦袋,那斷口處還在不斷滴著鮮血。
滿麵鮮血的典韋仿若魔神降世,緩緩走向袁隗、袁基和袁術這三名汝南袁氏的主要成員,同時也是這件謀反案的主謀,獰笑道:“你們是老老實實束手就擒,還是我親自把你們捆起來?”
看著眼前的三人,典韋不由想起了死在自己手中的袁紹,心中暗自思忖,這汝南袁氏與自己倒是有緣,這約莫算是被自己親手一鍋端了吧?
“我勸爾等束手就擒,也彆想著拔劍自刎,否則我會把你們的幼子剁成五塊兒。”典韋抹了一把臉上的鮮血,卻讓那張麵龐愈發顯得猙獰可怖,“哦,也就是你們文人口中的‘人彘’!”
“你!”
袁術氣得滿臉通紅,指著典韋欲罵,卻被袁基一把推了回去。
袁基眼中流淌著一抹憤恨,眼眶泛紅,哀歎道:“典中盾,我等已然敗了,就不能給我們留個體麵嗎?”
“刑不上大夫啊!”
在某些朝代以前,“刑不上大夫”指的是不對士大夫使用“墨、劓、剕、宮、大辟”五種刑罰,但並非是免罪,而是所謂的“士可殺不可辱”,也就是乾脆一刀殺了。
但許多情況下,戰國時期的君王們往往會選擇給士大夫留個體麵,讓他們自裁,而非死於刑場上的斬首,將這血腥、不堪的一麵不對外展示。
麵對袁基的悲求,典韋卻是愈發憤怒。
今日你為階下囚向我求情,但今日若某是階下囚,爾等會給某一個體麵嗎?
典韋大手一揮,身後麴義、張繡二人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分彆將袁基和袁術擒下,反倒是袁隗這個心死的老家夥受到了典韋的優待。
當然,典韋隻是擔心袁隗在太子處置前便先死了,絕不是出於什麼憐憫之心。
未及兩刻的時間,典韋便帶著一身的血跡,押送著袁隗、袁基和袁術出門向太子稟報。
劉辯聽著典韋的稟報,微微頷首,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這種情況下,袁氏想要翻盤,除非你袁基有世祖光武帝的運勢!
但很顯然,天命在漢不在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