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韋與許褚二人之所為,在幾名恰在附近射獵的武將及權貴子弟見證之下,旋即傳遍了整座上林苑。
卻見典韋滿臉傲然,胸脯挺得高高的,那粗壯的手臂隨意地擺動著。
而許褚則是咧著嘴,露出一口大白牙,大踏步地走著,瞧二人這般姿態,仿佛全然沒將所惹之事放在心上。
咱可是奉旨挑事的!
通過射術和獵物數量來震懾,和通過這種力大磚飛的行為震懾,難道不都是震懾嗎?
也就是呂奉先和漢升老哥他倆,一個去了並州,一個去了兗州,否則定然讓你們這群蠻子見識見識什麼叫作三星連珠箭!
不過典韋與許褚亦知惹下事端,至少麵上還是要好好賠禮謝罪的,因此準備去狩獵些野物回來討太子殿下歡心。
對啊,犯了錯,賠禮自然是賠給太子殿下的,道歉自然也不例外。
而聞聽了典韋和許褚壯舉的一眾文武,也是驚異於他二人之勇武。
畢竟若拋開二人作為太子近臣的身份,典韋和許褚也不過就是兩個體魄雄壯的籍籍無名之輩。
若為皇甫嵩、董卓等麾下近衛,典韋和許褚或許會有諸多機會率領最為精銳的親衛營,充作擊破敵陣之鑿子。
然而身為太子近衛,二人鮮少有機會展露勇武,唯有相熟的北軍、羽林軍中袍澤通過一場場角抵方知其能。
今日典韋一手薅住一頭梅花鹿,竟將其撞得血肉模糊,如此臂力著實令人震撼。但最令人驚駭的,當屬許褚活生生拽停兩匹戰馬的壯舉。
私下裡典韋與許褚曾比拚過,若論角抵,技巧更為精妙的典韋可戰勝許褚;若單純較量力氣,則許褚略勝典韋一籌。
不過二人臂力差距甚微,隻是許褚的表現在視覺上更具備衝擊。
當然,典韋和許褚的行為也受到了彈劾。
比如尚書令劉陶!
太子昨日親赴劉陶府邸,邀請這位操勞於政務的宗親參加春蒐。
騎騎馬吹吹風,賞賞美景寫寫詩賦,偶爾也要放鬆放鬆,換換腦子,否則再整日悶在尚書台裡,劉陶還得病倒一回。
雖說當初劉陶也曾與袁隗一同為了今文學派,而與他有過些許微不足道的矛盾,但如今這位宗親也早已成為了他倚重的重臣。
劉陶欣然應允太子之邀來到上林苑中,縱馬馳騁了一番後便回到了太子所在的臨時營地裡,在傘蓋下時而起身時而坐下,遠眺四方,悠然欣賞苑中美景,不時搖頭晃腦揮毫潑墨,眼看一篇文辭華麗的《遊苑賦》即將完成,心情好不暢快。
但驟然聽聞典韋和許褚的惡行,劉陶頓時怒不可遏。
除了尚書令外,劉陶還兼領了侍禦史一職,而無論是出於哪一個官職的職責,他都無法對典韋和許褚的行為視若無睹!
劉陶猛地拍擊桌案,致使硯台中的墨水四濺,蘸在了他的衣袍和寫了大半篇文賦的竹簡上,卻渾然不覺,站起身來怒吼著:“犬入的!當真是犬入的!”
“嚴懲!必須嚴懲!”
劉陶氣得在原地來回踱步,嘴裡不停地嘟囔著:“如今馬匹何其寶貴,安敢虐殺戰馬!”
是的,即便是最為憤怒的劉陶,所彈劾的也是許褚虐殺戰馬一事。
他媽的臭丘八,敢殺朝廷的馬!
十八匹良駒啊!
這些匈奴人騎著的馬可不是他們從南匈奴王庭帶來的,而是大漢贈予代步的良駒,結果就這麼被弄死了!
犬入的,隨著涼州和並州這兩個產馬之地叛亂,一匹運輸物資的馱馬都能賣到三萬錢了!
一匹普通的戰馬,價格則是達到了八萬錢!
而作為天朝上國,贈予這些內附求援的南匈奴貴族的戰馬自然不能是那些尋常貨色,雖不可能是千裡馬,但亦是良駒,市價每匹不低於十二萬錢!
劉陶在聽聞消息的刹那間,即便沒有珠算(用早期的算盤雛形計算),他的心中亦瞬間冒出了這個一個令他仿佛限時返祖般破口大罵的數字!
你阿母的,一百萬錢啊!
你們賠老夫一百萬錢!
而等典韋和許褚回營之時,二人渾身浴血還未及沐浴更衣,渾然兩尊殺神模樣,令親衛親衛將他們今日的斬獲全部搬了上來。
而當兩頭老虎、一頭熊羆以及兩頭梅花鹿的屍體被置於營地中央之時,更是引得不少人離席張望,紛紛伸長了脖子,踮起腳尖,想要一探究竟。
無論何時代,獵虎都是一件足以展現自身勇武的壯舉,而典韋、許褚合獵二鹿、二虎、一熊羆,當真是令眾人大開眼界。
先前獵鹿、執馬眾人都未曾目睹,但這熊、虎的屍體卻是實實在在擺在眾人眼前的,席間不少人出言感慨“真壯士也”。
典韋扁著嘴,向太子俯身行禮,一副欲言又止之態,雙手不自覺地搓著衣角,雙腳也不安地挪動著。
許褚則向前一步,代典韋詳述二人的斬獲及射獵經過,對與於夫羅和呼廚泉相關之事隻字不提。
“哈哈哈,君明,仲康,你二人做得好大事,卻不稟報於孤?”劉辯似笑非笑地看向二人,不過言語間卻是頗多調侃。劉辯微微歪著頭,一隻手輕輕撫著下巴,似笑非笑地看向二人,言語間滿是調侃之意。
“殿下,分明是那群蠻夷不講道理,竟突然出手搶奪臣二人舉弓欲射之獵物。”典韋踢了踢那兩頭頭部血肉模糊的梅花鹿道,“這可是臣精心挑選,欲與仲康一同獻給太子的鹿肉!怎能讓這些草原蠻子奪了去!”
“哦?”
劉辯也是微微一怔,他還以為典韋是聽了他的話,刻意去與於夫羅他們相爭,卻不想竟是為了將鹿肉獻給他?
對於典韋的話,劉辯是不大懷疑的,典韋偶爾也會有些小心思,但絕不會對他撒謊。
“啟稟殿下,於夫羅與其弟呼廚泉在上林苑中,多有以馬陣搶奪他人獵物之舉。”許褚眼見太子微怔,也適時插話,道,“我漢家兒郎狩獵,曆來以誰先射中獵物論歸屬,在上林苑狩獵,怎能任由這些蠻夷依照草原規則行事?臣心有不忿,絕不容許蠻夷在我漢家土地上如此放肆!”
典韋和許褚二人一公一私,活脫脫像兩個在外麵受了委屈的孩子來向家長告狀,再瞥向劉陶那副赤紅著雙目,仿佛要將許褚生吞活剝的神情,劉辯嘴角微微上揚,一時不禁莞爾。
“尚書令莫要氣壞了身子,這一百萬錢從典韋和許褚的俸祿裡扣,由太子府先行墊付。”劉辯笑著寬慰著劉陶,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他也能理解劉陶為這一百萬錢的損失而惱怒。
他更明白,劉陶雖然近些時日因為國庫支出和大軍用度而忙得病倒,卻也不至於真就非要揪著這一百萬錢不,一心放死磕典韋、許褚了。
他的開口也不過是將這件事的基調定下,即便有罪,也隻是殺馬之罪,避免有人將這件事上綱上線,提升至所謂破壞兩國外交情誼的高度。
不過對於朝中文武就這件事所展現出的態度,劉辯還是相當滿意的,至少目下還沒有什麼腦子不正常的家夥蹦出來,說典韋、許褚破壞兩國情誼必須重懲什麼的。
因此,最終劉辯給於夫羅和呼廚泉所謂的交代的時候,表示罰了典韋和許褚一年俸祿,並表示二人也已經道過歉了。
他們都道賠禮道歉了,你還為什麼揪著不放?
對,他們向孤賠禮道歉的,怎麼,你指望他們向你賠禮道歉?
大不了分你口鹿肉吃吃,吃完就把嘴給孤閉上。
呼廚泉依舊有些不忿,質問大漢“禮儀之邦”的名號,卻被人無視了,反而被兩旁文武一口一個“蠻夷”喝罵著。
至少如今的大漢臣子,在民族身份上還是有著極高的自尊心和驕傲的,我天漢上國的子民,即便再是落魄,對付蠻夷始終也依舊是鄙視的。
什麼叫禮儀之邦,對聽話的狗和友邦,我大漢可以講禮,對於蠻夷,乾就完事了!
甚至有人提議,要不漢軍也不去救援尚且支持於夫羅的南匈奴部族,直接把他們和叛軍一塊兒收拾了。
總之就一句話——你不服就打啊!
能逃出雒陽城,都算你倆厲害!
而今,能做大漢的狗,就是你們最大的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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