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夢換的好心情頓時沒了。
她回到車上,和王司機‘說’先不去了,回家。
接下來一連幾日,馮克禮都沒有回來,也沒有往這裡打回電話來,徐清夢沒問馮媽,但其實心裡隱隱著急了起來。
她渴望能儘快好起來,開口說話。
有一天晚飯的時候,徐清夢坐在飯廳裡用餐,吃一半的時候,忽然,茶幾上的電話響了。
“這麼晚了,還會是誰……”
時間的確不早了,馮媽嘀咕了一聲,急忙走過去接電話。
徐清夢起先不以為意,低頭繼續吃著麵,但是很快,她的那口麵含在嘴裡,筷子停了下來。
客廳裡,她聽見一道柔媚婉轉的女人聲音飄進了她的耳朵。
“……馮媽,今天硯聲會晚些回來,他喝酒了,勞煩你現在給他煮一碗醒酒湯……他馬上到家……”
馮媽一聽聲音,神色認真了起來,對那頭說了句“知道了,我現在就去煮。”
接著,對方道了句謝謝,掛斷了電話。
儘管馮媽沒說是誰打來的電話,徐清夢卻是聽的一清二楚,是一個女人的聲音,電話裡說馮克禮喝醉了,今晚會回來。
吃完飯,馮媽在廚房熬醒酒湯,等到熬好了幾遍,馮克禮還是沒回來,徐清夢便讓馮媽先回去休息,自己坐在客廳裡等。
等到徐清夢差點沒睡過去的時候,突然,外頭仿佛傳來一陣汽車停下的聲音,接著,響起來門鈴聲。
門房老王出去打開了鐵門。
徐清夢立馬從沙發上醒了。
一陣腳步聲傳來。
確實是帶了幾分醉意的馮克禮,但他看起來神智很清醒。
“你怎麼還沒有睡?”
他進來後,看見站在客廳裡的徐清夢,皺了下眉,問道。
一張紙伸到了他的麵前:“馮媽給你煮了醒酒湯,在廚房溫著,你記得喝。好久沒有見你了,你打算什麼時候帶我去看醫生?”
馮克禮看完,想了想,自己好像才六天沒有回來,低頭,瞥見女孩麵帶焦急地看著自己,說道:“明天就去。”
徐清夢:“真的?”
馮克禮:“真的。”
徐清夢和他對望半刻,想了一想,去了廚房,殷勤地為他端來冒著熱氣的醒酒湯。
馮克禮站在原地,瞥了一眼,說道:“放哪吧,晚會我喝,你回去休息吧。”
徐清夢放下,點了點頭,上樓回房時忽然又被他叫住,
“你等我這麼晚,就是為了問這個嗎?”
徐清夢回過頭,真誠地朝他點了點頭,飛快地回房間去了。
……
第二天早上,馮克禮在徐清夢吃完早飯後才現身下樓,頭發梳到腦後,用發膠固定,穿了一身米白色西裝,眉眼飛揚,讓人情不自禁地想到一句形容年輕君王的溢美之詞。
“風表瓌異,神采英邁”
徐清夢直直地看了一會兒……
9點鐘,馮克禮將車開出來,帶她去看病,路上倆人一句話沒說,車開的很穩,沒多久就到了位於英租界的一家洋人醫院裡。
馮克禮英語口語流利,徐清夢見他和彆人溝通自然而然,隨後,他們被護士帶著到了傑西醫生的辦公室。
傑西醫生是個年輕有為的英國人,亦是皇家外科學會的會員,幾年來到中國,擅外科,醫術精湛,聲名遠播。
他認真地聽完了馮克禮關於徐清夢的病情報告後,對徐清夢做了初步的檢查,結束後皺著眉頭說道:“根據我的診斷,是舌係帶問題造成的,可以通過係帶修整術加以糾正,但是這個女孩,她已經過了最佳的手術時間,所以,有一件事情我必須讓我的病人知道,即使做了手術,我也不一定能保證你能成功開口說話,並且,舌下也屬於血管豐富區,手術中可能會出現出血的風險,做不做,你們要考慮清楚。”
馮克禮一直專注地聽著傑西的話,下意識地開口:“明白了,我會再考慮……”然後起身,拉著徐清夢出去了。
出了辦公室的門,馮克禮覺得胸膛裡的肺像是被擠在了一起,讓他呼吸不過來,正要去掏口袋裡的煙和打火機,忽然看到徐清夢眼睛有些濕了,頓住了。
馮克禮拉著她下了樓,讓她上車。
徐清夢站在原地,像是定在了哪裡,一動不動。
“任何手術都有風險,傑西醫生不是在嚇唬你,就在幾年前,我有一個同學在目前醫療水平最高的美國,也死於了一場手術的麻醉事故。”
徐清夢立刻看向他,搖頭,阻止了他的話,拿了他西服裡彆著的一隻水筆,拔掉筆帽,拉過他的手,在他手上寫道:“帶我去見醫生,我決定做。”
抬起眼睛,近乎哀求地望向他。
他的神色嚴肅,雙目緊緊地盯著她。
徐清夢和他對望了片刻,忽然,轉頭就往裡去,身後伸過來一隻手,將她的胳膊再次握住了。
徐清夢被迫又轉了回來,繼續和他麵對著麵。
他緊握著她的那隻手臂,一隻手插進一側的褲兜裡,肅聲道:“我知道你的想法,很想恢複說話的能力,以後能嫁個好人家,我並不是要妨礙你,隻是我有必要讓你明白,與嫁人相比,生命才是第一要位的。你完全不必為了抱著嫁人的念頭而執意要做手術”
他頓了一下。
“……對我來說,娶誰沒有什麼區彆,隻要你以後聽話,我可以娶了你,替你安排好你這一輩子,保證你衣食無憂的。”
馮克禮說完這些,如釋重負,不再看她,把臉側向一旁的人工水池。
水池麵上倒映蔚藍的天空,驕陽似火,不遠處,有一輛放著歌聲的灑水車緩緩開來,飄著醫院消毒水氣味的的空氣裡,隱隱傳來小孩在草坪上追趕的笑聲,夾雜著用英語叫嚷的稚嫩聲音。
馮克禮用眼角的餘光,看見她眉毛蹙著,雙眸裡凝重一片,像是在分析一件很重要的事,接著,她再次搖了搖頭。
馮克禮何時被人拒絕過?猛地丟掉了還未燃儘的香煙,在地上狠狠踩滅,然後強行拉著徐清夢走。
“徐清夢,你想去送命,你去和奶奶說,反正在我這,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他強硬地說道。
這時,突然有個身穿白大褂的醫生在從五樓跑下來,來到了二樓陽台,兩隻藍眼睛,像探照燈似得往下張望,最後在他們兩人身上定住了。
徐清夢覺得,像是在找他們兩個。
果然,那人忽然喊了一句,然後飛快下樓來找二人。
馮徐兩個人愣在原地,傑西醫生喘著粗氣跑來,說道:“你們還沒走!太好了!就在你們剛剛出來了我辦公室,我接到一個電話,我在醫學院的一個同學,這幾天要來滬,他先前在日本做過多起這樣的手術,非常的成功,我可以幫你們聯係。”
馮克禮怔了下。
徐清夢眼睛發光,十分高興,這種欣喜,井噴似地從心底湧了出來,再三地鞠躬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