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許芳華將鹵肉從鍋中撈出,切好放在碗中,交代了許天開一聲自己就挎著籃子出了門。
午後的陽光有些烈,村裡的大街上暫時沒什麼人,她現在身份有些紮眼,為了防止村人說閒話,她從一條僻靜的小路走到村長家。
她來的巧,村長正在家磨鐮刀呢,如今天氣好麥熟也就是十幾天之後的事情,提前準備著總沒錯處。
看到許芳華進了院,臉上露出不自然的笑,“弟妹來了!”
村長今年四十多歲,和常亮是出了五服的本家,按輩分許芳華要喊村長一聲哥,“忙著呢哥,這不是亮子事兒上剩下的肉嗎,我做好了端過來給大伯嘗嘗。”
村長家中還有一個老父親,今年已經快七十了,身體不好常年臥床。村長媳婦正在屋子裡收拾家務呢,聽見動靜趕緊把許芳華迎進了屋子,“外頭熱,來弟妹趕緊進屋。”
村長也洗了把手跟進了屋子,“弟妹你看看你客氣了,留著給彎彎吃多好。”
許芳華聽罷紅了眼睛,“哥嫂你們也知道我家現在啥情況,就我們娘倆哪吃的完。”
村長在撫恤金一事上偏袒常婆子一方,對許芳華本就懷有歉意,聽罷這話臉色更加不自然。
村長媳婦趕緊給許芳華倒了杯水,“弟妹,你是個命苦的。”
許芳華點到為止,誰能喜歡一個外人在自己家哭喪著臉,讓村長對自己心生歉意就已經夠了。
“以後日子還要往前看,哥嫂,其實我來是想向俺哥打聽個事兒。我們家那宅子是結婚前就有的,我一個婦道人家,也不知道現在亮子走了那屋子我還能住不能。”
“咋不能住,現在是新社會,女娃也有繼承權,那屋子是亮子自個兒起的。他走了你們該怎麼住就怎麼住!”村長是村裡唯一的一個高中生,心中還是有一些基本的法律意識的。聽罷村長的話,許芳華把心放進了肚子,幸好村長是個明白人。
“弟妹你怕啥,現在又不是舊社會,沒兒子就要把宅子過繼給侄子。”村長媳婦也附和著丈夫的話。
“不怕哥嫂笑話,我也是心裡沒底,亮子就這麼走了,那宅子咱們知道的說是亮子起的,可連個證都沒有,以後會不會有啥說不清的?”許芳華把姿態放低了,然後說著自己的顧慮。
“這個不是啥難事,明天我上鄉裡給你辦個宅基證。隻是你家亮子是工人,按照規定你家是沒分到田的。原來你幫著乾活,你婆婆分給你糧食,現在你們鬨得僵,這個糧食咋說的?”
“婆婆還沒開口呢?估計希望不大了,我們結婚晚我和彎彎都沒趕上咱們村分田,原來有亮子工資也能過得去。這兩年彎彎大了,我下地幫著乾活,婆婆分給我們糧食再加上娘家接濟也能夠吃。今年除了這樣的事兒就不好說了。”
“亮子的撫恤金也夠你生活一陣子,可是沒有田在農村也注定不是個長久的法子。”
“哥說的是,走一步看一步吧,為了彎彎我也要想法子,不然對不起亮子。”
村長媳婦趕緊接話,“弟妹有這個想法就好,以後有啥困難就來找你哥,雖說亮子不在了,有你哥在誰也不敢欺負了你去。”中午勝子媽與許芳華打架的事兒,村長媳婦也聽了一耳朵。
“有哥嫂支持,我就安心了,以後說不定還要來麻煩哥嫂呢。”
幾人閒話幾句家常,許芳華就回了家,她一個新寡的人是不適合在彆人家長時間帶著的。有村長幫忙,解決固定資產的問題,許芳華也鬆了一口氣。
現在她的情況不是很樂觀,雖說有錢但是這個錢要給彎彎留著上學用,而且錢是越來越貶值的,隻有房產是增值的。
想要把孩子養好,許芳華是時候該乾點什麼了!
從村長家回來之後,許芳華又去了一趟叔爺家。叔爺一家也十分同情許芳華,熱熱情情的將許芳華迎進了屋子。
“叔爺,亮子在時就常和我說,您打小就對他好,讓我不能忘恩,也要常常孝順您。上午我做了鹵肉,給您端過來嘗嘗。”
“亮子那孩子可惜了,你有這份心就夠了,等會兒你回去的時候把肉端回去,給彎彎吃,我年齡大了吃了也是浪費。”
“叔爺,您可不能這樣說,以後您還要好好享福呢,可不能說這晦氣的話。”
“以後你咋過?你還年輕,你娘家有個說法沒有?”
不怪叔爺這樣問,許芳華在農村沒有田,也沒有兒子。像她這樣的情況,以後肯定會被兒子多的家庭欺負。如果常婆子給她撐腰還行,隻是常婆子一直就不喜歡這小兒子,現在兒子沒了更不會庇護兒媳和孫女。
“我娘家擔心我,讓我弟弟在這住兩天,其他倒沒多說什麼。以後孩子就是我一個人養了,總要想個掙錢的法子。”
叔爺讚許的看著許芳華,“你能有這個想法就好,有叔爺在,以後有啥事過不去了就過來找叔爺,我這把老骨頭在村裡說話還有些分量,多少能為你主持一些公道。”
“有叔爺這句話我就不怕了,今天我來是向叔爺打聽一個事兒,我家宅子東邊那片地,以前聽亮子說過是我家的。但是現在我大哥幾家在那打了場,我大嫂意思那片地是我婆婆的。現在亮子去了,這個事兒我也不知道和誰說了,想向您討個主意!”
在沒有機械化的時代,麥子收了之後,要在一塊平整堅實的地上碾壓才能出麥子。這塊碾麥子的地農村稱之為場,需要用石滾不斷碾壓,才能形成。
“你大嫂是誆你呢!你過門晚不知道,那片地原是生產隊的糧場,後來包產到戶,家家都把糧放在自己地頭,那片地也就閒著了。亮子是吃公糧的,村裡沒有地,不過他是個有主意的,就借了他師父的錢買了那片地。就打算一半當宅子蓋個院子,一半用來當菜地,這事兒當時還是亮子托我去辦的。”
原身的記憶中對這件事兒的印象不深,今天中午許芳華去找青菜的時候,發現常婆子家的石滾放在菜地旁邊,心裡就有些警醒,所以才來問清楚。
“亮子不愛說這些往事兒,要不是叔爺您告訴我,我真以為那是婆婆的地呢。”
“亮子是個實誠孩子,就是嘴不愛說。走,我帶你去看看那地的邊界在哪!”
叔爺給家人打了聲招呼就帶著許芳華出門去看地界了,可能是冤家路窄吧,剛到就看見常婆子帶著幾個兒媳拉著黃牛在掃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