潁川郭氏，也是士族。
雖然郭嘉沒什麼家底，但不能改變郭氏是士族的事實。
如果不是士族，郭嘉有什麼資格讀書，有什麼資格在這樣的亂世之中保全自身，有什麼資格放浪形骸？
說到底，郭嘉還是從潁川郭氏得到了莫大的好處。
基於這一點，陸川說他想要讓天下黎庶都過上陸縣人民這樣的生活，對郭嘉完全沒有吸引力。
因為郭嘉不是黎庶。
但凡郭嘉的出身差一點，情況都會變得不一樣。
郭嘉看著陸川，神色複雜。
陸川看著郭嘉，臉上並沒有太多的驚訝，因為他知道郭嘉的出身，也知道郭嘉對他的誌向可能不會有太多的認同。
但這，不是他欺騙郭嘉的理由。
“奉孝，如果我騙了你，你願意留下來，但是之後你發現我騙了你，你會怎麼做？”
“我會離開。”
“對啊，當你發現我欺騙你的時候，你會毫不猶豫地離開我，那我為什麼要騙你？難道一定要等你掌握了我陸縣的情況之後，再離開我，去投靠你所謂的明主，給我來一次狠的？
既然我想要讓你留下來幫我，那我就不能在這件事上騙你，哪怕你可能不認同我的想法。”
郭嘉苦笑，“可是你這樣，讓我很為難啊。”
“為難就對了，因為你不是黎庶，你無法理解普通人的苦。”
陸川稍稍停頓一下，“所以，這就是你的回答嗎？”
郭嘉問道：“如果是的話，你打算怎麼做？強行把我留下來嗎？”
“對，我知道你的才能，如果讓你去輔佐彆人，我不放心，但我又舍不得殺了你，心裡還存著希望，覺得將來的某一天，你會選擇我，所以我隻能讓你留在陸縣。”
“留在陸縣嗎？似乎……也還可以，至少在這裡，我應該能過得很舒服。”
“你真是這麼想的？”
“看你這話說的，好像我還有彆的選擇一樣，難道我就不能寬慰一下自己嗎？”
郭嘉也停頓了幾秒，臉色慢慢變得嚴肅，說道：“不過，我還有一個問題。”
“問吧。”
“如果將來某一天你的誌向實現了，你要怎麼處理我們這些士族？在你規劃的未來中，還有士族存在的可能嗎？”
這個問題是郭嘉聽了陸川的遠大誌向之後冒出來的，因為他在來的路上已經聽說陳留以及周邊縣城裡那些士族豪強的遭遇了，他們幾乎全都是被人連根拔起了。
表麵上看這都是曹操的手筆，但是仔細分析一下，郭嘉還是能發現這裡麵存在了問題。
當初曹操在徐州屠殺了大量的士族豪強，導致兗州境內的士族豪強不滿，聯合呂布、陳宮、張邈背叛了他，所以曹操應該已經長了教訓，不會輕易屠殺士族了。
就算真的要做，也應該做得隱秘一點，而且儘量讓自己站在正義的角度。
可陳留以及周邊縣城士族豪強的滅亡，一點都沒藏著的意思。
這個舉動很反常。
再結合陸川今天的態度，郭嘉就知道這肯定是陸川的手筆。
陸川有這個能力，也有這個想法。
陸川看著郭嘉，“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當然是真話！”
“好吧。在我的規劃裡，未來是不能有士族的，就連豪強也最好不要有，因為他們是阻礙人類進步的毒瘤。”
“阻礙人類進步的毒瘤？”
郭嘉失笑，“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評價。難道我們士族沒有推動社會進步嗎？大漢國祚延續數百年，難道就沒有我們士族的功勞嗎？”
“有！肯定是有的，但這都建立在大漢王朝存在的情況下，可如今的情況你也看到了，大漢氣數已儘，一個嶄新的世界即將出現。
按照我的規劃，我所建立的新世界中，不應該存在士族和豪強。”
“不存在士族和豪強？所以在你的規劃之中，我們潁川郭氏也是注定要覆滅的？”
“額，也不能這麼說，如果你們潁川郭氏願意放棄一部分利益，願意認同我的觀念，我很歡迎你們加入，並且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保證你的地位。
奉孝，你是聰明人，所以你很清楚一個國家想要穩定下來，難免會分出好幾個階層，隻要你願意，隻要潁川郭氏願意，我可以保證你們郭氏依舊能夠站在頂層，隻不過你們的權力和利益，必須要分出去一部分。
我這麼說，你能明白嗎？”
“好像能明白。你的意思是，你想要改變整個世界，隻要我願意幫你，隻要我們潁川郭氏願意配合你，當你建立新世界的時候，你可以給我們郭氏保留一席之地，但是我們的權力會被削弱，那你呢？你要成為高高在上的帝王嗎？”
“當然！我一手建立的世界，難道我不能做帝王嗎？”
“很大的野心。”
“沒錯！我的野心很大，大到連奉孝你都無法理解。說實話，我有些失望。”
“失望嗎？”
郭嘉陷入沉思，許久之後才抬起頭，“或許，我可以試著認同你這個偉大的誌向。”
“嗯？你的意思是？”
“既然你沒打算對我們潁川郭氏趕儘殺絕，願意給我們一個機會，那我和你的立場就不是完全對立，而我又很欣賞你這個人，至少你所說的那個新世界，激起了我的興趣，或許我真的應該嘗試一下。”
“奉孝，你是認真的？”
“對！我是認真的！”
郭嘉點頭，“原本我以為你會對所有的士族一視同仁，將來不會允許任何士族的存在，我不能背叛我的家族，但是你的態度好像跟我想的不一樣，隻要能保全郭氏，我為什麼不能按照我的喜好去做一次選擇呢？”
“哈哈哈！好！奉孝，我就知道我沒有看錯，如果連你都無法理解我的誌向，那我真的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誰能理解了！
真的太好了，有了你的幫忙，我就更有信心了！
這個世界的將來，一定是屬於我們的！”
陸川抓住郭嘉的手，笑了，笑得很開心，哪怕他腦袋上的數字又開始劇烈閃爍起來，也絲毫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