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鴻章,大概知道張克說的是怎樣的事,但身在高位不由己,手邊哪裡又有小事?都怠慢不得,年紀大了,雖然本人性格強勢,但精力跟不上了。
事情隻能放手,讓手下去做,但人是互相影響的,你覺得對,找人商量去做,但十個八個都不理解,彆人怎麼會聽你的?你要有威望,要彆人信你。
這就又回到老問題,懂的人太少,能理解的人太少,近代工業的的直觀體現,鐵路,都才有了一點點,剛剛起步。
事情隻能由上到下去推行,朋友少,敵人多。所以李鴻章的方式確實是對的,卻不會有結果。除非是權威皇帝來乾,皇權派,有權威,天生就是主導派,少數領導多數。
你是少數派,所以不能成事,就是這麼簡單。你要做事,就要當多數派。
李鴻章派人到各處去連絡,谘詢,還沒有什麼結果。現在差事都沒了,有懂洋務的名氣,在總理大臣府全忙些對外國事,偶然有不解,會找張克商討,頗為仰仗。
知道張克空閒,讓多看些內參官報,了解國內大事,諸路消息,友文國學好,張克懂西學,互相交流,倒也快活。
人間事,以意而起,唯利而興,無利而終。什麼意思?做事都是從一個念頭開始的,起了頭,有人能看到好處,才會跟,沒好處,沒人跟,等念頭消磨了去,事情也就終結了。
慢慢的各路谘詢消息回來了,隻說國庫空虛,希望慎重,也有支持的,但實際反應不樂觀。
倒是修通向關外的鐵路都支持。張克的計劃不錯,如果能乾成,於國事大有好處,但此時國內鐵路都少的可憐,出行困難,國人尤為重視鄉土,出錢出力支持千裡之外看不到,摸不著的東西,出錢辦教育,不優先自家鄉裡?國家變法實驗?看看再說,不出頭。
倒是一些接觸洋務的,貿易發財的,都是有眼光的,修鐵路的好處還是能看到的。
清朝甲午前對鐵路修建態度模糊。
如果國內鐵路修建開禁,北京這邊帶頭,地方將來也好說。
有了消息,又叫幾人前來商討。
“做事就是這樣,千難萬難,要是一切順利反而奇了。
隻是下麵不能支撐,朝中本是太後臨朝聽政,這些年歸政皇上,皇上年輕,雖然親政,但多受肘寸。
皇上倒是傾向變法,但卻不一定支持你的法子,去年開始康有為自言知西,聯合梁啟超等鼓吹變法,代表地方實力派向皇上示好,交好帝師翁同龢,和帝黨有合流之態。
去年學會被禁,書館被查,又在上海辦報,大造聲勢,我看是走的支持皇上握權,從龍向上的路子,就是皇上大權在握,能不能做些事,能變幾分法卻是難說。
如今國事艱難,有左支右拙之態。
我看皇上年輕急躁,未經曆練,不像能成事的,但皇上是憂心國家願意支持變法也是真的。
太後臨朝數十年,根深地固,懂朝廷是怎麼回事,求穩為上,我主持直隸二十多年,興洋務,太後也沒說什麼,但這次被日本打敗,失去了信任,年紀大了,精力也不行了,留洋回來太後問政,我隻說需要改變,卻說不出怎麼變,拿不出辦法來。
太後想換人主政,我還是看的出來的,君澤,你的法子,我出洋前是不會信的,太後可是沒出過洋!我信,可太後不會支持我的。
皇上會支持嗎?我擔心和那幫人爭起來沒用,皇上不會信我啊!你說怎麼辦?”
“中堂,下麵不信,不支持,上麵也不信,不是正常嗎?我來投中堂,不也是知道沒旁人信我?中堂可能會信,我才來的嗎?以我之見,隻有做事,出國前不信是沒見過,見過了,自然就信了,火車跑起來,見了便利,比說一萬句管用。
中堂我在日本鐵廠工作過,清日交惡後被趕了出來,日本人有規劃的在防備我們把事學會,把事做成。
我偏要把事做成,日本人信,是日本跑滿了火車,國人不信,我就要國內跑滿火車。
中堂可知一件事,天津到古治的官督商造鐵路收歸官有了。我不知道具體事,但傳的很難聽,說強搶民財,這樣以來誰敢修鐵路,修好了等官府來搶?(編的找不到資料,參考著猜都做不到)今天國家沒錢做事,正是需要民間集資之時,上下一心,民間出錢,國家做事,請中堂帶頭出錢占股,集資修鐵路,修好了,鐵路歸官府鐵路局管理,但盈利給股東分紅,給國家上稅。
沒有中堂這樣的人帶頭,沒人信。沒中堂這樣的人說話,稅收太重不行。沒中堂這樣的人等著分錢,管理不了,貪汙太厲害不行。
聽說張之洞漢陽鐵廠,投了五百多萬兩白銀進去,還是不能順利出鋼,請給我兩年時間,在唐山建立一個鐵廠,出產鐵軌道釘等。
然後開始鋪設鐵路,車頭可以先從國外買,以後再仿造。
中堂乾好彆人乾不好的事,舉國才知道誰是可信的,不管是皇上還是太後,將來還是會倚重中堂的。”
此時商人地位低,世間人都求財,但在上流談錢就有點讓人不齒了。
李帶頭參股,參加商業行為,是很傷名聲的,要是沒做成,帶彆人把錢賠了,也就可以回家養老了,但不用這名聲,什麼都怕,又能做什麼事?
張克也是賭,要做就打算搏命了。李不做就是暮氣已深,自己該想想其他路了,張之洞那裡試試去?
你李鴻章一輩子做名臣,到現在,名聲一半都丟完了。
是要再拚下去?還是認了?不願意拚,那也就可以看到頭了,也就這樣了,下麵的根基損了,上麵的信任丟了。
不發信號,說自己不服,人心變了,誰還聽你的?跟你有前途,才跟你,沒奔頭,牆頭草跑了,幾個死忠,做不成事啊,你沒時間等,你老了。
友文直言,事關身後的名聲,請大人深思。幾十年的中興名臣,誰不敬三分,要是血本無歸,雖然不是自己的買賣,說不上賠付,但得罪多少人?把氣撒過來,將來中堂去了,子侄輩的日子怎麼過?做個閒官?還不如回家養老去算了。
星元卻是不語,李見過多少事了,有什麼看不懂的?性格果決,自己拿主意,旁人查漏補缺就是了,不需要多言。
“我出洋考察,將來還會有無數人出洋,我什麼都不做,將來人怎麼看我?就是能力不夠,也該儘力,乾大事怎麼敢愛惜自己?友文你讀聖賢書,學的什麼?讀到如此迂腐?看這亭台樓閣,滿堂金玉,都言我彙金如土,卻也不錯,到這位置,錢不是想不收就不收的,來的是錢,來的是關係。
如果名聲敗了,萬貫家財如何守之?若是亡了國,性命何所寄?
君澤,這事我交你去辦,我讓友文協助你,有些關係也好疏通,有事吩咐,家裡的人他知道找誰,我等下告訴賬房籌集100萬兩,明股30萬,暗股70萬,擬個章程開始募股,錢的事彆管,你就把鋼鐵廠建起來,快點出鋼。北洋官鐵路局那邊我打招呼。”
“學生謝中堂信重,必然不負所托。”人非草木,張克回國,第一次在不需要跪的時候,跪了,人生除了努力,都是機遇和運氣。
“好,如果出鋼了,我就認下你這個學生,不用憂心前途。”說完擺手謝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