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眼是一片渾厚的漆黑夜色。
血雲壓底,霧色侵蝕般不斷蔓延,黑色藤蔓蜿蜒交織,層層細密地包裹著龐大又柔軟的巢穴。
陰冷滑膩的觸感在腰間遊動,圈住纖細腰身後緩慢收緊,將她帶進巢穴的更深處。
岩洞水聲緩慢滴滴答答。
白梔努力抬起厚重的眼皮,從層層收緊的藤蔓中看到了被分割的血色天空。
她無力的手朝天空伸去,像是掉入蛛網陷阱的可憐蝴蝶,用最後一絲力氣掙紮著,想要掙脫。
陰冷的黑色卻順著她的手臂不緊不慢遊移,戲弄似的一點一點分開她攥緊的手指,再緩慢收緊,拉了回來。
巢穴吞得更深,岩洞水聲徹底將她淹沒,窒息感讓她的視線變得模糊,最後深深陷入柔軟的巢穴中。
“嗚……彆!”
白梔從夢中驚醒,猛地抬起頭,腦子混混沌沌,蘊滿水汽的眸子還處於失焦狀態,眼角掛著淚珠,懵懵地看著麵前。
傍晚的光線昏暗,對麵的銀發青年慢慢放下書,抬起眼,淺金色眸子平靜淡漠。
“你醒了。”
白梔終於回神,扶著昏昏沉沉的腦袋,“抱歉京燭先生,我不小心睡著了。”
一直聽他講惡魔的故事,還做了個噩夢。
京燭指尖慢慢翻著書頁,“沒關係。”
白梔朝窗外看,天色已經快暗下去了。
她愣了一下,連忙扶著桌子站起來,“今天時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京燭先生,我明天再來。”
匆匆忙忙告彆了京燭,白梔小跑著下樓梯,走出啟星塔。
不同於大門通往傭人彆墅那條路的路燈通明,雨林這條路上並沒有路燈,眼下夜幕降臨,雨林的樹木隔絕了陽光,道路格外昏暗。
好在這條路並不算太長,白梔花了十來分鐘就穿過雨林走回了主路上。
此時天色已經全部黑下來了,所幸主路兩旁花圃中的路燈亮著,可以讓她看清路。
隻要沿著路燈亮起的這條路就可以回到彆墅了,白梔想。
“鐺——”
鐘樓的鐘聲悠遠飄蕩在夜空中,不緊不慢響了七下。
白梔順著鐘聲傳來的方向看去,心裡卻在想昨晚那個嚇唬她的黑發少年。
她不禁擔憂,這條路不是她來時的那條,似乎要經過鐘樓,會不會再次碰見他?
正思忖著,周遭忽然起了霧。
並非慢慢地凝聚成霧氣,而是幾乎一瞬間的事,白梔還沒反應過來,濃濃的霧氣就將視野全然籠罩了起來,能見度不過隻有一兩米。
“滋滋”的電流聲響了下,頭頂昏黃的路燈緊跟著熄滅,周遭瞬間陷入一片漆沉的黑暗。
白梔:“……”
好好好這麼玩是吧。
白梔快速從包裡拿出手機用電筒照明,腳步加快了一些,想要快點回去。
這座莊園外圍就有著這樣的霧氣,昨天來的時候白梔逛了一圈,敏銳地察覺到霧氣中蟄伏著一些危險的東西,沒想到現在莊園內也起了霧。
……她不確定那些東西是否也跟著霧氣進來了。
那時候她在霧氣中並沒有被攻擊,她猜想是因為【規則】的束縛,因為當時的她還處在【限定的任務時間】中,那些東西並不能攻擊她。
而現在……
白梔抿緊了唇瓣,身為nc的小熊先生並沒有直白向她說明【規則】,但卻在言語間透露了關鍵信息。
“不必擔心,白梔小姐,在這幢彆墅內是絕對安全的。”
這句話的另外一層意思就是……除此之外,莊園的彆處並不安全。
因為這句話,白梔白天出門時就在觀察整個莊園,但除了在“獵場”遇到的黑豹,並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所有傭人正常在莊園內井然有序地工作,自由出行。
所以她產生了一種猜想,危險的區域並非“地點”,而是“時間”。
——在白天莊園內是安全的,而到了晚上,就隻有彆墅內是安全的。
她的推測也不是毫無來由的,而是遊戲規則中的那句【選擇錯誤將在夜晚降臨時遭受惡魔的懲罰】。
既然是懲罰,不是隨時都可以麼?為什麼一定要等到夜晚?
這句話,是不是側麵說明了惡魔的活動時間是在夜晚?
因為這種猜想,白梔才會在醒來後看到天黑了匆匆忙忙離開,都顧不得自己的攻略對象了。
而現在的情況還真應了她的猜想,莊園內也起了霧,那些蟄伏在霧裡的東西也極大概率進來了。
白梔小臉皺著,她沒有午睡的習慣,而且在聽“惡魔”這樣飽含重要信息的故事,又是在陌生環境,旁邊還有很可能是神明的攻略對象,這些情況疊加起來她精神高度集中,按理說不可能會睡著的。
……兔子的嗜眠體質。
白梔懊惱地揉了一把頭頂的兔耳朵又鬆開,沒辦法,眼下都已經這樣了,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希望她彆那麼倒黴,在路上碰到惡魔吧。
這個念頭剛閃過,白梔就感覺到身後的霧氣裡有東西,陰冷的風擦過她的頸窩,瞬間激起汗毛陡立。
白梔沒有猶豫,攥緊手機,拿出了體測八百米的速度飛快地往前跑,寂靜的夜裡隻有皮鞋的噠噠聲。
就這麼跑了十多分鐘,麵前道路忽然一片明朗,被高處昏黃的光照亮,她進入了沒有霧氣的區域,像是有無形的屏障隔絕了濃霧一樣。
身後的東西也沒有再跟進來,停留在了濃霧中。
本就是鹹魚一條的白梔跑了這麼久,累到了極點,一手扶著牆,一手撐著膝蓋,低著頭大口大口地喘氣。
好不容易緩過來一些,她抬起頭,視野裡出現了一座高大的鐘樓。
視線再往上,隨時間跳動的石英表盤之上,穹頂下懸掛著巨大的鐘。
漂亮蒼白的黑發少年散漫靠坐在廊門洞邊緣,如玻璃般的指節慢吞吞拈轉著一枝小白花。
黑琉璃似的眸子轉動了下,隔著漫長的夜空,目光似有若無落在了下方的她身上。
白梔:“……”
白梔這下是想跑也跑不動了,平日裡根本沒運動過,驟然跑這麼激烈身體承受不了,小腿都在發軟,哆哆嗦嗦的,沒直接鹹魚倒地都是因為牆給麵子。
腦子裡還在想著這麼高他可能沒注意到她,下一秒,剛剛還悠哉悠哉坐在鐘樓頂的少年就水靈靈出現在了她麵前的鐘樓門口。
在看到她被嚇了一跳兔耳朵都豎起來時,又露出了上次捉弄她成功的笑來,眉眼微彎,黑色眸子像被陽光照過一樣,吸引人的矚目。
隻不過這個笑在走近她時忽然消失得蕩然無存,甚至還眯起了眼睛,露出了嫌惡的目光。
白梔也終於聽到了這個如玻璃製品般蒼白易碎的漂亮少年張口對她所說的第一句話。
“真是令人作嘔的氣味。”
白梔愣了下,氣味……?
她沒有噴香水之類的東西,昨晚也好好洗過澡了,隻有玫瑰味的沐浴露淡淡的味道,不過她今天被黑豹舔過兔耳朵,浸了它的氣味。
白梔抬頭嗅了嗅,一下午過去那味道已經很淡了,隻是卻多了些彆的味道,是京燭身上的植物香,像是白檀、鬆脂的味道。
和他待了一下午,她身上也染上這種香味了。
被少年這麼明晃晃的直白嫌惡,白梔也不知道說什麼,隻能低低地“哦”了一聲。
少年推開鐘樓的門,門後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清。
他轉頭對著她開口。
“過來。”
老實說,白梔一點都不想過去。
誰知道他會對她做什麼。
但是直接拒絕他,激怒他肯定不會有好下場,她慢吞吞開口:“霧禮先生……我走不動。”
少女纖細的腿輕輕顫抖,小臉染著運動過後的潮紅,額角掛著汗珠,說話時還在不斷輕輕喘息。
她的話看起來十分有說服力。
黑發少年盯著她看了幾秒,忽的彆開眼,少年嗓音吐出兩個字:“孱弱。”
白梔看了看自己的胳膊腿,又看了看白如紙片的他:“……”
大哥也就彆說二弟了行嗎?
少年複而又走了過來,在她麵前站定抬起了手,就在白梔思索他想做什麼的時候,幾滴冰涼落在了她的兔耳朵上,沿著耳廓落到耳根,帶來幾分癢意,最後沒入發間。
白梔卻忽然渾身緊繃了起來。
因為她想起昨晚的幻象,他用血肉澆灌那朵地上的野花。
冰冰涼涼的液體還在不斷落在兔耳朵上,濕潤的涼意順著發絲滑到下頜,白梔抖著手摸了下,放到眼前看到了指尖的一抹紅。
白梔抬起眼,卻看到黑發少年表情十分愉悅,像是園丁在澆灌自己精心栽培的鮮花一樣,絲毫不覺得這樣的行為有什麼問題。
與昨晚的幻象不同,這會兒是實打實的流血,但他看起來完全不覺得疼,也毫不心疼自己的血。
甚至覺得流速太慢,又割開了點口子。
白梔兩眼一黑。
……變態啊!
血腥味徹底將她淹沒,完全蓋過了那些亂七八糟的香味,沿著白梔臉頰滴滴答答流下。
被當成了花澆的白梔:“……”
她算是知道他臉色蒼白的原因了,這麼放血誰身體受得了啊!
她終於還是沒忍住,一把推開他。
……結果絲毫沒推動。
反而是她一個腿軟,跌坐到了地上,膝蓋、小腿沾上了地上的血,小臉上也滿是血跡,整個人看起來像是剛把主人解剖的病嬌女仆。
白梔:呆滯jg。
但黑發少年卻絲毫不見害怕,反而滿是愉悅,像是很滿意她現在這幅樣子。
他彎腰,正打算把發呆的小女仆帶回去的時候,鐘樓拐角處忽然出現了一抹光。
來人的腳步沉穩平緩,溫和嗓音劃破了血腥的死寂長夜。
“白梔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