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剛剛那個黑皮男人不同,雖然都是白發,但柯修的發色更接近於銀灰,顏色偏暗,銀灰短發搭配蜜色皮膚充滿野性與邪氣。
而樓上的青年發色就是如月華般的銀白,長發傾瀉至踝骨,遙遙看去清冷孤立,高懸夜空不可接近。
兩個完全不同的極端。
白梔有些怔愣地看著他慢慢走下來,素淨優雅的長袍曳地,銀白長發末端被一截紅珠束住,發尾隨著動作輕輕晃動,渾身上下唯一的那點紅叫人挪不開眼。
青年在她麵前停下。
淺金色的眸子轉動了下,不緊不慢落在她身上,並沒有什麼情緒波動,像是並不常與人交流,緩聲隻吐出一個字:“書?”
白梔如夢初醒,連忙從小挎包裡拿出那幾本書遞過去,小聲開口:“那個,京燭先生,有一本不小心被我掉在地上,沾了水弄臟了。”
京燭並沒有出聲回應,微微垂眼,指尖翻開那本書,翻到被水跡暈染的那頁。
淡淡的白色熒光在他指尖亮起,濡濕的書頁緩慢凝出水珠,浮起剝離出了書頁,轉瞬之間書頁就恢複了原本平整乾燥的樣子。
白梔十分新奇地眨巴了下眼。
這是神力嗎……?
還沒等她問一句,白發青年便指尖微動合上了書,而後轉身朝著塔樓階梯走去,顯然並沒有想要跟她多待一會兒的想法。
白梔見狀,手指緊了緊,在他即將走到拐角消失不見的時候終於出聲叫住了他:“京燭先生。”
眼前的人是她進莊園到現在看到的最符合神明特征的一位了,白發金眸,氣質清冷。
她來之前見過主神的樣子,也是一雙金眸,隻不過祂是熔金色,而京燭是淺金色,但都是金色,或許這就是神明樣貌的共通點。
再加上她碰到的那些人——
花園裡頭發蔓延整個花圃之中,好似血池一樣飼養著花卉的紅發男人。
下雨天撐傘在路燈下身體一點點潰爛溶解,露出白骨與血肉的黑發少年。
“獵場”裡飼養凶悍野獸,隨隨便便就能咬死龐大棕熊,性格惡劣的黑皮男人。
以及一個半夜一個人在海邊淋雨不知道在做什麼也不知道長相的藍毛。
總結:沒一個是正常人。
相較這些怪人來說,眼前的青年可以說是無比正常的一位了,而且他還那麼符合神明的特征,看的書文字也和那個傲慢主神神殿牆壁的文字同源。
種種原因分析下來,白梔覺得他很大可能就是她要攻略的神明!
書架拐角處的青年停下了腳步,淡漠的金眸朝她掃來,語氣毫無情緒,緩慢開口。
“有什麼事?”
白梔仰起臉看他,“那個……我對這些書很感興趣,京燭先生,我可以在這裡看書嗎?”
銀發青年微微頓了下,似乎有些意外。
安靜了幾息,他收回目光,語氣淡淡的。
“隨意。”
說完他走入了繁複古樸的書架之中,隱去身形,隻留白梔站在大廳中。
白梔沒談過戀愛,更沒追過人,剛剛腦子裡頭腦風暴想了半天,得出一個最基礎但也很有用的辦法——
投其所好!
她想,要想追人,就要先了解對方的愛好嘛,而他住的地方就是藏書塔,又讓人不斷送新書過來,本人肯定是很愛看書的。
而她……雖然完全不愛看書,除了正常上課基本沒摸過什麼課外書,但是為了攻略可以先裝一下。
他剛剛說了隨意,意思應該是這裡的書她可以隨便看。
白梔走到書架旁,本想隨便找點能看的書,結果眼睛一掃書封,一排排全是她看不懂的鬼畫符。
她不信邪走上二樓,這裡的書又是另一種語言,看了一圈眼睛都看暈了,也沒找到自己能看懂的。
白梔:“……”
這樣顯得她很呆欸。
遠遠聽到身後輕緩的腳步,白梔忙不迭從書架上隨便抽了一本書,裝模作樣翻開,聚精會神盯著看。
就算看不懂她也得裝裝樣子吧!
銀發青年從她身旁路過,目光淡淡掃向她手裡的書,不知道是不是白梔的錯覺,她似乎看著他的視線變得有些遲緩,靜默了兩秒,而後輕輕挪開目光。
眼看著他又要消失不見,白梔連忙抱著書追上去,眨巴著清淩淩的眼睛看他:“京燭先生,我有些地方看不太懂,可以請你指教一下嗎?”
銀發青年頓了頓,抬眸的樣子像是想要拒絕,白梔卻不給機會,用了捧殺大法:“京燭先生這麼厲害,學識淵博,見多識廣,一定對這些書很有研究吧?”
果不其然,沒有人能拒絕得了被誇,青年對上她刻意營造的充滿求知欲的眸子,沉默了幾秒,緩慢頷了下首。
他轉身踩著階梯上樓,發尾紅珠晃動間,嗓音淡淡的,“這邊。”
白梔從善如流地抱著書跟上去,頭頂粉白兔耳隨著主人的心意愉悅搖晃,裙擺蕾絲輕晃。
二人來到書塔的其中一層,這裡的窗前放置著供休息的桌椅,下午的陽光剛好,不算昏暗也並不刺眼,透過攀附塔外的藤蔓照進來,環境幽靜而繾綣。
是很適合讀書的時間。
銀發青年在窗邊長椅坐下,發尾紅珠輕輕碰撞長椅。他的頭發站起時便垂至踝骨,現在坐下理所當然會落在地上,他慢慢抬手將垂落的銀發放置在身旁的椅麵上。
白梔下意識地想去他對麵坐下,但轉念一想,她是來攻略他的,當然要離他近一點,那桌子那麼大,坐在對麵還怎麼找機會?
於是她在他微疑的目光中,臉不紅心不跳地走到他身邊,快速拾起他放在椅麵上的長發,一屁股坐在他身邊,然後將柔順的銀白發絲放在她腿上。
一套動作堪稱行雲流水,甚至讓他來不及反應。
銀發青年:“……”
他靜默兩秒,抬起沒有情緒的眸子,嗓音仍淡淡的:“對麵有很多位置。”
白梔一本正經:“坐在對麵怎麼向先生您求教呢?當然是這樣更方便了。”
為了不讓他再多有微詞,白梔直接翻開書,放在桌麵上朝他推了過去,指尖隨便點了一段。
“京燭先生,這段是什麼意思啊?”
銀發青年目光掃過她纖白指尖按著的書頁,卻沉默了下來,淺金色眸子看不出情緒。
白梔疑惑,眨巴眼:“先生您也不知道嗎?”
空氣安靜了幾秒。
就在白梔愈發疑惑感到奇怪的時候,他終於出聲,卻不是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反問她,嗓音仍平淡,“你是真的不懂嗎?”
白梔不明所以,眸子盛著清亮亮的困惑:“不懂什麼?”
銀發青年垂眸安靜看著書。
兩秒之後,白梔反應過來他什麼意思,她這下是真感到了一點被冤枉的委屈。
彆的都可以說她是裝的,但這個她是真的一個字也看不懂啊!
白梔頭頂的兔耳耷拉下來,想辯解又怕他不信,低頭抓著裙擺小聲嘟囔:“……沒有騙你,我是真的看不懂啊。”
陽光透過窗欞透進來,清透又溫煦。
安靜片刻,一聲輕歎。
“知道了。”
衣袖輕挪,金蓮於袖麵緩慢吐出朦朧雲霧,骨感如玉的長指按著她麵前的書移過來,看樣子顯然是答應了要教她了。
白梔正乖巧等著他開口,卻見他忽朝她看來,嗓音平靜無波。
“所以你可以先放開嗎?”
白梔不明所以,順著他的視線低下頭。
搭在她蓬鬆裙擺上的銀白發絲被她無意識的動作抓成了一團,淩亂鋪散在腿上,束在他發尾的紅珠也被她捉在了手心裡,指尖慢吞吞地摩挲著。
白梔:!!
她忘了裙子上還搭著他的頭發了!
“對不起對不起!”
白梔嚇了一跳,連忙撒開手。
這下也不敢再把手放裙擺上了,像小學生聽講一樣坐得板正,兩手規規矩矩疊在桌上。
不過……
她暗戳戳想,他的頭發手感還挺好的呢,涼涼滑滑的,像綢緞一樣,那麼長的頭發也沒見分叉或炸毛什麼的。
或許是平時有在很仔細地打理?
白梔腦子裡驀地浮現出一幅畫麵,月光下銀發美人慢慢走至溫泉旁,輕紗薄衫,屏風後影影綽綽。
在朦朧的水汽中,長至踝骨的銀發隨著走動輕輕搖曳,跟隨著主人緩緩落入水中,白與白的交織。
“這段?”
沒有情緒的淡漠嗓音落在耳畔,打斷了她的思緒劈叉,白梔連忙回神,嗯嗯點了下頭,頭頂的兔耳也跟著晃動。
“她的眼睛絕不像太陽,當她看向我的這一刻,窗台照進的陽光也無法與她的瞳毗及。”
“她是如此的豔麗。我見過玫瑰如緞,紅枝透雪,但此刻她的雙頰,遠賽過這種玫瑰。”
原來是寫愛情的書?
白梔小臉枕在手臂上,聽他語氣平靜地繼續念。
“我想,情到濃時所有的語言都無法形容,也無法表達我對她的愛戀,我選擇用肢體向她袒露炙熱的愛意,輕輕吻上她的唇。”
嗯嗯,窗台上的親親,聽起來還挺唯美。
“我沒有經驗,但一切仿佛水到渠成,她是我舊日的親人,也是我此刻的愛人,她引導著我探索所有未知的她,告知我她的另一麵。”
白梔忽然古怪地皺起眉,等等……
銀發青年麵無表情,語氣平淡繼續念:“她拉起我的手,結伴跨過皚雪綿延的山峰,轉瞬卻又在山穀的花海中徜徉,我在至高與穀底兩種極端中幾乎窒息,而她的雙頰卻愈發比玫瑰豔……唔。”
聲音被柔軟的指腹捂住,戛然而止。
銀發青年抬起眼,眼前的少女臉頰通紅,原本看著他的視線此刻遊移在彆處,不敢看他。
長睫掩映的水眸中氤氳著濕漉水汽,頭頂的粉白兔耳止不住輕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