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丫鬟(7)(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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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7)

次日清晨,薑薑走進丫鬟的大通鋪裡。

丫鬟的大通鋪比公子身邊丫鬟還要差些,放了十二張床,廚房的丫鬟幾乎都在這。

薑薑停在門口,目光搜尋小桃的床位。

隻見她隻有一張臉探出頭,全身裹得緊緊的,正在熟睡。

小桃從前日中午就在廚房看火,一路熬到昨日宴席結束,恐怕是累極了。

薑薑轉身出去對著洗臉的丫鬟道:“麻煩你等小桃醒後,把這包藥交給她,治臉傷的。”

昨天她就見到小桃臉上有些悶燙的痕跡,要是不及時處理,容易發爛的。

“好。”丫鬟接過,她也知薑薑跟小桃關係好。

薑薑走出去,路過天井抬頭看。

方寸之間的天空。

她蹲下來趁著空閒查看路邊植物的生長,摸摸葉片,身後傳來一個聲音:“你是哪個院子的?”

她太專注了,以至於沒聽見腳步聲。

薑薑轉身,規矩地行禮:“奴婢見過公子。”

五公子院子她會隨意些。因為發現五公子人還不錯,很開明。對待外人,自然要守禮,免得被挑出毛病。

一把折扇挑起她的下頜。

薑薑對上來人。

那人盯了盯薑薑,扭頭問他的小廝:“這是新來的吧?”

“是新來的。”小廝回答。

薑薑認出來,這個小廝是之前給五公子送馬具的,吊梢眼,印象很深。

這樣說來,眼前的就是六公子了。

“園子竟有這等好姿色我沒見過。”六公子說,“你是哪個院子的?”

“回公子。”薑薑記得之前冬青教導過,“奴婢五公子院子的。”

“又是五哥。這管事的怎麼把漂亮丫鬟都往他哪裡送?”

折扇鬆開。

薑薑立馬行禮道:“園子裡還有要事,奴婢告退。”

她轉身就走,那六公子見她逃跑似的,反而起了興致,故意笑笑鬨鬨地尾隨在身後。

薑薑急匆匆進院門口。

恰好率遲抱臂停在院口的半圓門外,掃眼撞見,他伸手攔住了隨後跟來的六公子:“六公子,五公子喜歡清淨,旁人不必打擾。”

“我是旁人?”六公子徐慕辰挑眉。

“不經五公子同意的人,就是旁人。”

“不過就是一個護院,還把自己當成看家狗了。”

”是啊,看家狗可不就是乾這個的嗎?”率遲也不惱,“你再不走,我就咬你一口了。”

率遲身高體闊,還背著把大刀,臉型剛毅皮膚黝黑,一看就不是好惹的樣子。

徐慕辰是富家公子哥兒,文文弱弱的,見率遲身體往前一聳就怕了,隻還強裝著氣勢。

“好你個!”徐慕辰指著他好一陣,“行,你厲害,山慶,我們走。”

山慶學著主人發狠,狗仗人勢地喊了句:“呸!”

冬青端水站在院子裡,將這熱鬨儘收眼底,六公子寧願追著薑薑也不在意她,她掐緊盆邊緣,過了會兒才鬆開,走進屋子。

薑薑回歸,自發候在門外。

秋燕從丫鬟房裡麵走出來,她往裡掃了眼,偷偷地說:“又是冬青?公子不是都說了你才是貼身丫鬟嗎?都快要走了,還不讓位呢。”

薑薑沒說話。

前幾日秋燕和冬青好得跟親姐妹一樣形影不離,這兩天兩人都不說話了。

秋燕又道:“你不知道她之前跟我說了你多少壞話,說你伺候那棵樹是想要在公子麵前表現,還說你扮豬吃老虎呢。”

見薑薑不適應,她又走過來勾住她胳膊:“薑薑姐姐,馬上冬青就要走了,園子裡隻剩我們兩個,我們可要好生照應,不要被人離間了。”

“離間什麼?”

“我們的關係啊,以後不都是我們互幫互助嘛,以後你累了,我就幫你伺候公子,咱們都是五公子園子裡的丫鬟,是一樣的。”

“哦。”薑薑點了點頭。

秋燕剛要再說話,聽見腳步聲,她連忙回到原位 。

冬青端著水從裡麵出來:“公子醒了,你們進去吧。對了,你們誰待會兒把擺件擦一下。”

她視線在兩個人麵前端詳。

原本這都默認薑薑的活了,但這薑薑剛被欽定為五公子貼身丫鬟,這種掃地擦拭的粗活就應該秋燕來做。但秋燕顯然不太願意。

薑薑道:“我來吧。”

“行。你來吧。”既然薑薑主動請纓,冬青也不會拒絕。薑薑一說她來,秋燕就擺腿趁機進屋子裡準備伺候公子,這種爛好人,可是要被秋燕吃乾抹淨的。

冬青輕笑,隻等著看好戲。

園子裡主子有主子的勾心鬥角,丫鬟也有,幾個丫鬟也都是一出好戲。

薑薑出去端水,擦擺件不是為了秋燕,純粹是她喜歡這樣一樣一樣地完成,每完成一項都會有滿足感,其實和治病一樣,有把物件恢複如初的快樂。

更何況五公子房間裡木雕擺件都很好看,統一的深色。

木料不同,形狀各異。

大多是彌勒佛、小和尚、菩薩神仙之類……少部分的花草假山,擦乾淨它們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情。

秋燕在旁邊殷勤伺候徐慕白,又是磨墨又是倒茶。

薑薑則蹲在地上擦拭,徐慕白手持書,視線在她身上停了兩秒。

她還真是不把彆人的話放在心上。

夜闌人靜。

晚上輪到薑薑守夜,丫鬟們守夜無非就是在徐慕白的床邊打個地鋪。

燭光閃動中,薑薑半跪在地上鋪床鋪。

徐慕白早已梳洗過後躺在床上,靜靜盯著紗帳,他聽見風吹樹聲,忽然問:“那棵樹是不是還沒好?這幾日也沒見到你去照顧。”雖說也有可能是薑薑開始值夜的原因。

“能做得都做了。”治蟲洞,埋草木灰肥料,剪掉傳染的葉片,“接下來是等。不能著急的。”

語氣輕描淡寫,一點也不著急,很平和篤定。

說完,她跪坐在床鋪上,伸手捋平枕頭。

不知為何,徐慕白挺喜歡看她做些事情,雖然慢,但是一樁樁一件件。

過了片刻,薑薑問:“公子,我還能再看看你的腿嗎?”

徐慕白扭過頭,床鋪才鋪好一半,薑薑側身跪坐在床鋪上,目光中一片澄明。

她像是趁著兩人單獨相處,才大著膽子問。

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刻,似乎也不該拒絕她:“你看吧。”

薑薑一聞言,立刻起身,掀開紗簾自己靠坐在床側,從胸口衣領處拿出那張徐慕白畫的腿部穴位圖,掀開被褥。

徐慕白雙腿毫無知覺,自然不知她在做什麼,隻覺她真是有備而來,竟然還將那幅畫藏在身上。

“你很喜歡醫術?”

“嗯。”薑薑回應得不是很專心,注意力都在他腿上。

好一陣,她才像是核對完畢,替他放下褲腿,蓋上被褥,放下簾帳,“好了。”

隨後她回到地麵的褥子上,半蓋著腿,又看了會兒那張腿部圖,像是在記什麼似的。

直到蠟燭流滿燭台,燭光滋滋閃爍幾下,她才醒過來,走到燭台處:“公子,我熄燭了。”

說罷,她吹滅了燭台。

窗口半開,月光的冷霜瀉進來,像鋪了薄薄一層流動的銀砂,徐慕白很少早睡,他這個視角正好能從窗口望見外麵廣闊無垠的夜空。

隻不過今天他望了會兒外麵,又落到不遠處的薑薑身上。

她半弓著腰,背對著他,呼吸很快就均勻了。

憑心而論,薑薑確實比另外兩個丫鬟漂亮,但也沒有到國色天香,令人見之心驚的程度。

隻不過她神情有種非常靜而微妙的氣質,難以言喻。

她好像對周遭世界沒什麼感知,然而一旦她關心的事情有什麼進展,她的嘴角總會微微上翹,有種很愉快的神色,好似她天生就有點兒嘴角上翹。

也許是伴隨著一個是種心境平和、從來不多心的人的均勻呼吸聲,徐慕白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過了幾日,胡大夫又來了,這回存心考薑薑。

每施第一針,就問她第二針所紮的位置,所需的針的大小,需要紮入的深淺。

薑薑回答得一字不差。

最後胡大夫還讓她試了兩針。

胡大夫心下很是滿意。施針是基本功夫,不靠天才,隻靠勤奮。對方雖是丫鬟,但學得極為認真,那他也能放心離開。

隻不過——

“公子紮了這幾次針,還是沒什麼起色?”胡大夫施針完畢後問。

“大夫說的起色是指?”率遲站在床頭問。

“肌膚可有什麼觸動或麻木?”

徐慕白搖頭。

率遲見到他搖頭,替他回答:“沒有。”

“針紮時限不可過長。過長易麻痹神經。然而雙腿毫無反應,隻能再延長時間,直到半個時辰後才能將這些針拔出來。”

胡大夫捋捋胡須,心下歎氣,走到書桌邊坐下,翻閱那本厚重發黃的醫書。

照理來說針灸是最易刺激靜脈的方式,更何況徐慕白也不是骨碎,為何還會毫無反應,他百思不得其解。

率遲走過去,扯起胡大夫:“今日接胡大夫早了些,還沒用午膳吧,走,我帶胡大夫去院子裡吃些美味。”

“這……”胡大夫驚詫。

“放心,有丫鬟在還擔心什麼,用過膳便回來。”

“我這醫箱……”胡大夫都被拖到門口,還想回頭把醫箱帶過去。

“放在這還會有人偷啊。來來來,先去吃東西,我今日可是讓廚房做了好吃的。”說著,率遲一邊勾一個,把胡大夫和他的小童都帶了出去。

那本醫書就合在桌麵上,薑薑偷看了幾眼,卻聽徐慕白道:“還不快去。”

薑薑立刻走到桌邊捧起書。

普通大夫藏些普通的《本草綱目》《黃帝內經》之類,看些傷風跌打的病症,經驗為主,而愈是大家,愈善研究。更會記錄成冊,以流傳子孫後代。

胡大夫的祖上顯然有神醫,紙頁泛黃,周邊密密麻麻的小字寫著症狀、藥效和功用。記錄之症十分詳細,包括弟子看病的記錄也寫了進來,更是有許多稀奇古怪的病症!

薑薑回看了眼書桌。

徐慕白知道她要什麼:“去拿吧。”

“多謝公子。”薑薑去前方拿了筆墨紙硯回來,坐在椅子前謄抄。

半個時辰後,徐慕白出聲:“他們回來了。”

薑薑一愣,她都沒聽到呢。她眼疾手快地收拾起筆墨紙硯,重新合上書本放回原位,之後恭恭敬敬地站在床頭。

過一會兒,她終於聽見了率遲爽朗的笑聲。

“哈哈哈哈,胡大夫,這餐可還儘興。”

說著,他摟著胡大夫進來,胡大夫臉色微紅,身上沒有酒氣,不像是喝了酒,隻想是享用美味後的愉悅,他很有醫德地先走過去看了眼徐慕白的腿,讓小童打水來淨手後拔出針灸,再之後,收拾好書,掛起醫箱離去。

等率遲送胡大夫離開,徐慕白支撐著靠在床頭:“讓我看看你抄了什麼?”

薑薑走到書桌邊,捧起自己抄錄的紙遞過去。

“大半個時辰,你就抄了這麼一點?”才半頁紙?

“我記性不太好。”薑薑赧道,“而且這些行醫問藥,人命關天,不敢馬虎,差之毫厘謬以千裡,所以抄一個字就得核對一個字。”

怪不得見她抄得斷斷續續,會用手指字一個一個字指著,抄一字念一字。

徐慕白遞還紙給她。

沒多久,率遲回來,徐慕白讓他過來耳語兩句,等到再次回來,已是傍晚時分。

他離開後,薑薑進去。

書桌上赫然放著胡大夫那本書。

“我讓率遲把那本醫書給你買回來了。隻不過胡大夫說隻能借,等他離開後要還給他。再者,不能將這本醫書給彆人看。這幾日你就在我屋子裡把這本書抄完,不能帶出去。”徐慕白道,否則光靠每次胡大夫來,得抄到何年何月。

“那得多少銀子?”

“一千兩。”

一千兩啊,薑薑咂舌,她家醫堂每年也不過賺得百兩銀子,一千兩足以買四五棟大宅了,沒想到五公子居然這麼有銀子。

薑薑撫摸醫書封皮,走近前,認認真真福身:“多謝公子。”

今天中午公子讓她“還不快去”,她就知道率遲支開胡大夫是故意的,更居然幫她買下了醫書謄抄,真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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