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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第 1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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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8月9日,午後,山尾村像許多地方一樣,家家戶戶沉浸在奧運氛圍裡。

一戶人家主臥的電視機前聚了一堆小孩,床上、沙發、矮凳上,跟雨後蘑菇似的,高矮不一。

就連窗戶外邊也冒出一顆腦袋,費勁地從窗邊盯著反光的電視。

屏幕上播放著羽毛球女子單打132決賽。

突然,有孩子發現窗邊的腦袋,指著大叫:“艾滋妹來了!快關窗簾不給她看!”

“死開!”最靠近窗戶的小孩大罵,嘩啦一下拉上窗簾,擋住了晦氣的麵孔。

中年婦女路過聽見,不知道第幾次斥責:“都說了不要給彆人起花名,窗簾拉開通風!”

她拎著一桶洗衣水倒門口水泥地坪降溫,小孩口中的“艾滋妹”從門口走過,被水流追著跑。

中年婦女叫住她,“曼秋,你阿嫲回來了沒?”

10歲的梁曼秋隻有一米三多的個頭,比同齡小孩瘦小,黑不溜秋的,兩叢馬尾不知道多少天沒梳洗,亂糟糟耷拉下來,像細狗的耳朵。

梁曼秋小聲叫了阿嬸,然後搖頭。

阿嬸:“你爸呢,在家嗎?”

梁曼秋還是搖頭。

阿嬸:“這麼多天就你一個人在家?”

這回梁曼秋終於點頭。

阿嬸眼神恍惚一瞬,難過地問:“你自己會弄吃的?”

梁曼秋說了一句話,阿嬸追問兩遍,才聽清她說去鄰居家吃。再想多打聽,梁曼秋跑開了,阿嬸像村裡許多清楚梁曼秋家情況的人一樣,說了句“造孽”,然後轉身操心自家瑣事。

梁曼秋的阿嫲被姑姑接去海城看病,已有近十天。這段時間都是鄰居阿嬸好心給口飯吃,每到飯點就端一碗飯菜出來,倒在她自己的飯盆裡,叮囑她吃完記得洗碗,不然招蟑螂。

阿嬸好像還挨阿叔罵了,說家裡很多錢嗎,還要養一個吃白食的,還是個“艾滋妹”。阿嬸強調沒碰到她的碗,梁曼秋才猜到說的是她。

後來村委的人來了,說幫聯係她父親,之後不了了之。

快到家門口,梁曼秋忽然發現家門大開,難道是阿嫲回來了?

她飛奔過去,廳堂卻隻有失蹤多日的梁立華。

梁立華比女兒更為形銷骨立,大熱天還穿長褲長袖,不然四肢暴凸的青筋和針眼會嚇哭小姑娘。

梁立華:“小秋,收拾你的東西,暑假作業和衣服,老豆帶你去一個地方。”

梁曼秋一雙黑溜溜的眼睛因瘦小而顯得更大,“去姑姑家找阿嫲麼?”

梁立華:“去到你就知道了。”

梁曼秋沒幾件衣服,夏天的衣服輕便,還不及暑假作業有重量,一隻背了四年的毛邊書包就能裝完。

梁曼秋穿著開裂的拖鞋,跟著梁立華上了去海城的班車,心想:應該就是去姑姑家吧。

模糊有印象的街景卻遲遲沒有出現在眼前,梁曼秋便被叫下車,“姑姑搬家了嗎?”

梁立華沒有回答,帶她繞開招客的黑摩的司機,走向陌生的街道。

周圍比梁曼秋去過的鎮上多了些兀立的高樓,眼花繚亂的招牌燈箱,還有鋼鐵天橋。

梁曼秋跟緊梁立華,“這裡也是海城嗎?”

“是啊。”梁立華沒有解釋更多,帶她拐進一片居民區,停在路邊一家叫四海燒鵝的檔口,門口掛著一個紙牌:招工,包三餐。

檔口也出售周邊鹵味和快餐,現在離晚飯還差好長一截時間,梁曼秋貪婪地嗅一口肉香,咽了下口水。

一個係著油膩圍裙的年輕女人正在彎腰拖地,留意到父女倆的張望,直起身笑道:“要點什麼嗎?”

梁立華拉著梁曼秋的書包,一起走進店裡,“海哥在嗎?”

年輕女人拄著拖把,看父女倆衣著寒酸,像乞兒佬,警惕道:“你哪位,找他有什麼事?”

梁立華:“我跟他以前是戰友,找他有點事。”

燒鵝檔口入門左邊明檔,掛著除燒鵝以外的各種燒臘,右邊靠牆擺著一列桌椅,再往裡是通往後廚的門,牆邊擺放一些紙巾和豆奶類貨品。

一個一臉和氣的中年男人拉開後廚門走出來,目光越發疑惑,“梁立華?”

“海哥,”梁立華堆起笑臉,示意梁曼秋,“叫人啊。”

“阿伯。”梁曼秋聲若蚊蚋,餓了三天三夜似的。

戴四海應了聲,目光略含悲憫,“上幾年級了?”

梁曼秋:“開學上五年級。”

戴四海:“比我兒子低一年級啊,你去那邊坐著吧。——阿蓮,給她開支豆奶。”

梁曼秋拘謹地坐到餐椅,接了叫阿蓮的女人遞來的插了吸管的豆奶。

阿蓮麵相介於姐姐和阿姨之間,梁曼秋拿不準年齡,低聲說謝謝。

梁立華被戴四海帶出門口,避著梁曼秋說話。

戴四海若不是看當兵時梁立華救過他一命,早一句死粉仔罵走了。

他不客氣道:“你還在搞那東西?”

梁立華:“沒有,海哥,真沒有,我戒了。”

戴四海半句不信,“我跟你說,沒飯吃你可以找我,我給你一碗飯填飽肚子。但是沒錢了你彆找我,我不會再借給你一分錢。”

梁立華收了收脖子,訕訕道:“我不是來找你借錢的。”

戴四海揚起下巴,“那你來乾什麼?”

總不會有好事。

梁立華指了下“招工”紙牌,又示意梁曼秋:“我送你一個暑假工。”

戴四海看向瘦不拉幾的梁曼秋,她稍一弓背,夏衣後背就浮現脊梁骨的珠鏈形狀,當童工都不達標。

戴四海:“你開什麼玩笑?!”

梁立華卻很認真,“海哥,我老母住院了,家裡沒人看她。你就幫我收留她幾天,給口飯吃,給鋪席睡就行了。小秋很乖很手勤的。”

戴四海:“你是她老子,還是我是她老子?”

梁立華賠著笑,明顯討好:“海哥,你不是說沒飯吃可以找你嗎,我這不找上來,你又不願意?”

戴四海不想跟這種沒人性的死粉仔爭辯,回去摘了招工牌子扔垃圾桶,跟梁曼秋笑道:“妹妹,豆奶可以帶走喝,快跟你老豆走吧。”

梁曼秋對逐客令敏感,抱著瓶子立刻站起來,“謝謝阿伯,豆奶很好喝。”

真是歹竹出好筍,戴四海心裡惋惜,好好的一個女兒快要被梁立華禍害慘了。

梁立華還想攔著戴四海多央求幾句,戴四海直接一句“從哪來回哪去”,腳底抹油拐過街角不見了。

明明在自家地盤,戴四海比梁立華更像過街老鼠,見人就躲,真是晦氣。

阿蓮看戴四海臉色行事,對梁立華父女沒再有什麼好態度,拖把有意無意蹭到父女倆腳邊,趕客呢。

梁曼秋問:“我們還去哪裡?”

見阿蓮進後廚換拖地水,梁立華彎腰跟她說:“哪也不去,就在這裡,你好好聽阿伯的話。我去買包煙,一會就回來。”

梁曼秋看著梁立華走到街口還回頭,衝她揚了揚手,再見似的。

她不由喊:“老豆,你快點返來啊。”

梁立華好像沒聽見。

梁曼秋還不知道,這叫托孤。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那是梁立華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梁曼秋喝空了豆奶,無所事事蹲著,玻璃樽擱在身旁。

不知道過了多久,阿蓮的拖把又過來了。梁曼秋趕緊起身讓開。

阿蓮問:“你老豆呢?”

梁曼秋:“去買煙了。”

阿蓮:“去多久了?”

梁曼秋:“不知道。”

“壞了。”

阿蓮扔下拖把,進鋪裡用固話給戴四海打電話。

戴四海風風火火殺回來,果然隻剩下一個小女孩,終於忍不住罵:“叼你個死粉仔!”

從懂事開始,梁曼秋就聽阿嫲也罵梁立華作死粉仔,上了小學上禁毒宣傳課才知道深意。

她仰頭怯怯地看著戴四海,“阿伯,我老豆是不是不回來了?”

小女孩的懂事實在令人心疼,戴四海彆無他法,問:“會做家務嗎?”

梁曼秋點點頭,撿起阿蓮丟下的拖把,費勁又利索地拖地,手臂沒比杆子粗多少。

阿蓮悄悄問:“海哥,這小妹妹怎麼辦?”

戴四海氣不打一處來,“涼拌!”

梁曼秋裡裡外外拖完地,又問戴四海要不要擦桌子,戴四海不敢讓她碰餐飲相關的東西,打發她寫作業。

梁曼秋真的就安安靜靜寫到快收攤,戴四海不由感慨,他兒子要是有梁曼秋10的定力他就阿彌陀佛咯。

戴四海的檔口除了做燒鵝,還做叉燒、白切雞和豉油雞等周邊產品,在街坊間小有名氣,每天午飯和晚飯出兩爐燒鵝,賣完即收攤。

過了六點晚飯高峰,燒鵝售罄,剩下的快餐就是阿蓮的工餐和戴四海父子倆的晚飯。

梁曼秋不知餓的還是困的,在最裡邊的飯桌趴睡了一會,巴巴地偷瞄明檔裡剩的菜,頻頻咽口水。在燒鵝出爐時她就饞了一輪,一隻隻燒鵝香味撲鼻,皮脆爆汁,即便大熱天也能輕易吊起胃口。

戴四海喊梁曼秋洗手吃飯。

梁曼秋如獲大赦,進後廚的衛生間仔仔細細洗了手出來,有個人攬著一隻籃球匆匆殺進來。

之所以說“人”,是梁曼秋看他比阿蓮高,以為也是成年人,近了才看清麵容稚嫩,也是個小孩。

男孩子也是又瘦又黑,但跟梁曼秋營養不良的黑瘦不同,他是抽條的勁瘦,肌肉細薄,渾身上下一股健康的活力感。他滿頭大汗,像下午那支冰豆奶的玻璃瓶外壁。

戴柯嚇一跳,這才發現多了一個人,細細個的,勉強到他胸口,許是瘦的關係,皮包骨的小臉上,眼睛大得有點瘮人。

戴柯對梁曼秋說的第一句話就爆了粗口,“臥槽,哪裡來的細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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