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宜清算(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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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水的樹蔭下,穆蘭拿團扇遮掩著自己的臉,一邊四下張望,一邊回避著來來往往的夫人小姐們。

天曉得,這身香雲紗給她惹了多少麻煩。她都已經在角落裡縮著了,偏偏還不斷有人來與她搭話。話裡話外都在打聽她家郎君的官銜……

瞧見一粉色衣裳的背影,她連忙走上去,一把拉住人,“蘇妙漪!”

那人轉過頭來,卻是張陌生麵孔。

穆蘭連聲告罪,忙不迭地鬆了手開溜。

這都快半個時辰了,蘇妙漪竟然沒影了!

她這心裡七上八下的,撇開會不會牽連她家郎君不說,若蘇妙漪真的大鬨容府,落個血濺壽宴的下場,她怎麼回去跟積玉叔交代?

看在這身香雲紗的份上,她也得把蘇妙漪全須全尾地帶回去……

“天哪,你聽說了嗎?戲台那邊在演鍘美案!”

行過回廊時,穆蘭忽地聽見兩個容府女使在小聲議論。

“一個鍘美案,又不是沒聽過,你激動什麼?”

“不是戲台上的鍘美案,是戲台下!一個身份不明的小娘子不知怎麼混進了容府,還闖到了縣主麵前,鍘的也不是陳世美,而是咱們大公子!”

穆蘭驀地瞪大雙眼。

後花園南角,扮演秦香蓮的名伶被戲班子攙扶了下去,戲台上空空蕩蕩,一時沒人再登台。

戲台下,眾人各歸各位,目光卻全都彙聚在蘇妙漪一人身上。

縣主叫人在自己身側又添了一把座椅,拉著蘇妙漪坐下,還拿出絹帕替她擦拭臉上的淚珠,“你是說,你與我家玠兒在他受傷失憶時,結拜為兄妹了?”

蘇妙漪怯生生地看了一眼另一邊臉色難看的容玠,點頭。

縣主不動聲色地鬆了口氣,笑著拍了拍她的手,“這有什麼好哭的?你哭成這樣,旁人瞧了還以為他是同你私定終身,又始亂終棄了呢……”

縣主的聲音不輕不重,卻剛好能叫在場所有人都聽得清楚。

聞言,蘇妙漪似是受到了驚嚇,一雙緋紅的桃花眼微微瞪大,“這,這怎麼可能?妙漪與義兄從來隻有兄妹之誼,絕無男女私情……”

容玠手裡攥著青玉墜,神色凜若冰霜。

縣主卻是一臉遂心如願,又是叫人給蘇妙漪遞茶,又是溫言細語地安撫她,“好孩子,其實你兄長並非不願認你,隻是他回臨安後,雖恢複了從前的記憶,可卻忘了失憶後那段日子身處何處,所遇何人……”

“當真?”

蘇妙漪先是驚喜,隨後又失落,“難怪義兄不認得妙漪了……”

縣主笑了笑,“他雖不認得你,可卻不能不認你這身份。你於他有救命之恩,這容府上下,便是我,也要感念你的恩情。”

說著,她從手上褪下一白玉鎏金的鐲子,不顧蘇妙漪推拒,戴在了她的腕上,“從今往後,你還是玠兒的義妹,同時也是我的義女……”

在場諸人皆是一愣,看向蘇妙漪的眼神也隨之變化。

縣主義女……

一個從窮鄉僻壤來的商賈之女,驟然得了這身份,何嘗不是一步登天?

容玠也難得有了反應,皺著眉喚了一聲,“母親……”

不等容玠繼續說下去,蘇妙漪率先開口,“妙漪身份低微,怎麼配做縣主您的女兒……”

“我說配得上,便是配得上。隻是不知,你心中可願意?”

蘇妙漪望著那玉鐲,緩緩眨了眨眼,“妙漪自然是願意的。”

話音剛落,容玠似是終於失去了所有耐心,驀地起身,甚至未曾同縣主知會一聲,便失禮地拂袖離開。

後排的貴女們麵麵相覷,一言難儘地靠回了圈椅中。

“怎麼說?”

“沒看頭,我的評價是不如秦香蓮……”

正當她們竊竊私語時,蘇妙漪又委屈地開口了。

“義兄是不是生我的氣了?”

蘇妙漪望著容玠的背影,“其實妙漪原本也不想來打擾義兄……隻要義兄無恙,就算他不認我這個義妹又能如何呢?實在是,是我家突然遭難,我和爹爹才不得已來臨安投奔他……”

聞言,縣主愣了愣,“此話何意?”

貴女們也忽然又打起精神,紛紛坐直了身。

“我家在婁縣是開書鋪的。我爹隻有我這一個獨女,我們父女二人相依為命,老老實實地做了十多年書,可卻總有小人欺我爹病弱,欺我是個女子,便阻礙我家書鋪經營……”

蘇妙漪歎氣,“有了義兄,這些人才算收斂了些。可義兄一走,他們就變本加厲,竟找人往我家書鋪放了一把火!”

穆蘭提著裙擺,一路小跑趕到南角戲台時,就見縣主扯著蘇妙漪的手,滿臉怒色,“如此行徑,與強盜土匪何異?我定要上報知府,嚴懲不貸!”

一眾貴女們也圍簇著她們,激憤不平地嚷道,“是!該讓這種人嘗嘗教訓,最好治個流放罪!”

穆蘭大驚失色,腦袋一熱衝了上去,“縣主恕罪——”

眾人聞聲回頭,穆蘭跑到跟前,腳底一滑,直接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給縣主行了個大禮。

她顧不得起身,乾脆跪在地上,指著蘇妙漪道,“縣,縣主,她腦子不好,就是個瘋婆娘,您,您大人有大量,千萬彆跟她一般見識!”

“大膽。”

縣主怒道,“你是哪家的?竟敢對容氏義女如此出言不遜?!”

穆蘭一臉懵,“妾,妾身沒有說容氏義女,妾身在說蘇妙漪……”

蘇妙漪低身將穆蘭從地上拉了起來,衝縣主道,“義母,她其實是我的發小,方才那番話隻是為了護我……您莫要見怪。”

“?”

穆蘭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僵硬地轉頭去看蘇妙漪,無聲地張唇做了個口型,“義,義母?”

蘇妙漪朝她挑挑眉,又轉向縣主,“義母,她是臨安府知事傅舟傅大人家的娘子,今日多虧了她帶我進來這壽宴。否則我還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與您和義兄相認……”

“府知事?”

縣主愣了愣。

七品小官夫人穆蘭瑟瑟發抖,好在縣主並未再追問,為何她的身份能進容府,而是展眉道,“既是你的發小,那今日就在這容府好好逛一逛。”

“……是,是。”

穆蘭呆呆地應了一聲。

扶陽縣主瞥見穆蘭身上的香雲紗,忽地想起什麼,轉向蘇妙漪,“妙漪啊,待會壽宴開席,我欲將收你為義女的事告知容氏族老和諸位賓客。不過你這身衣裳不好,不合身份。我叫人帶你下去更衣,如何?”

蘇妙漪乖巧應聲,“妙漪都聽義母的。”

縣主笑著喚來身邊女使,蘇妙漪便與眾人暫彆,跟在女使身後繞去了僻靜處的廂房。

廂房裡備了衣衫,蘇妙漪本打算隨意挑件順眼的。熟料縣主的近身女使竟是去而複返,取來了一件雪青色的香雲紗裙。

“娘子換吧,奴婢出去候著。”

女使退了出去,闔上屋門。

待屋內隻剩下蘇妙漪一人,她麵上那副溫婉柔和的神色才一掃而空,不過卻也沒有她設想中目的達成的那種痛快。

“……”

蘇妙漪低頭,摸著疊好的香雲紗,感受著那天價衣料的細膩觸感,心裡卻空落落的。

這衣料初時瞧著千好萬好,如今近在咫尺了,卻又覺得和自己身上這身衣裳沒有太大差彆。

不過這念頭隻是閃過一瞬,便叫蘇妙漪掐滅。

她自嘲地勾勾唇角,捧著衣裳繞過屏風。

就在她換完衣裳,整理著雙臂間垂挽的薄紗披帛,從屏風後走出來時,廂房們竟是忽然被從外推開了。

蘇妙漪起初還以為是屋外的女使,並未在意,“這位姐姐,勞煩你幫我看看,這衣裙可是如此穿的……”

她一邊說著,一邊抬頭。

“!”

看清門外進來的是何人時,蘇妙漪驀地睜大了眼,動作霎時一僵,頸間也像是被人掐住似的,再說不出一個字。

穿著靛青錦袍的青年邁步走近,臉上一絲神情也無。

蘇妙漪的眼睫微微一顫,往後退了幾步。

青年沒有停下,仍是一步步逼近。他背著日光,那身影在地上拉得格外長,逐漸將蘇妙漪的影子儘數覆罩。

直到後腳跟撞上了屋內那扇屏風的雕花底座,蘇妙漪退無可退,才攥了攥手,站定,端出若無其事的笑,出聲道,“縱使是義兄妹,也不能棄禮法於不顧吧……還是說,容府的門風就是如此放蕩不羈……”

四周寒意驟起。

蘇妙漪直覺危險,顧不上再逞口舌之快,徑越過容玠朝外走去。

還未離開幾步,她的手腕卻是被人一把扣住。

蘇妙漪腳下一個踉蹌,就被扯回到了容玠麵前,二人之間的距離驟然拉近,竟是比在婁縣時還要親密。

“容玠!”

蘇妙漪又驚又怒地叱了一聲,“你想做什麼?!”

容玠垂眼,幽沉的目光自她麵上掃過,轉而看向被他攥住,不得已揚起的那截皓腕。

從未戴過釧鐲的纖細手腕上,此刻卻多了那隻既名貴又沉重的白玉鐲。

“蘇妙漪。”

容玠終於出聲,口吻卻是涼薄而冷漠的,“你便這樣貪圖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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