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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不知腐鼠成滋味(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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押司這個職位雖然隻是縣一級的小官,而且是低於官的吏員,卻是位低權重,負責處理縣中的所有文書。

也就是說,整個曆城縣的原始檔案資料全都得在鄧禹手中過一遍才可以。

而且,因為押司是吏員,是與當地百姓直接打交道的人物,須得手段夠硬,名聲夠亮,黑白兩道都得給麵子方才可以。

否則底下人給使絆子,稅收征不齊,賊匪捉不住,整個縣都得癱瘓。

所以,押司這種職位外來人根本玩不轉,大多由本地豪強子弟擔任。

就如同《水滸》中的宋江宋押司一般,鄧禹鄧押司也是曆城鄧氏出身,乃是本地界響當當的人物。

當然,山東這麼亂,曆城又是濟水重鎮,濟水貫穿山東東西兩路,是山東河北要道,沒點武力上的手段根本鎮不住場子,所以鄧禹手中的莊戶也有將近千人,若是算上做濟水上生意的黑道人物,鄧押司招呼起三四千青壯不成問題。

呼延南仙既然想要兵不血刃拿下曆城,鄧禹是不可能不拉攏的。

不過這趟買賣一開始卻並不是呼延南仙做的,而是鄧禹主動聯絡的忠義軍。

這倒不是罕見的事情,因為金國對於山東漢人的盤剝是一視同仁的,無論是地主豪強還是普通百姓,都逃不過給猛安謀克戶騰籠換鳥的下場,所以一些大地主也要反金的。

有些人比如王友直自己就扯旗造反了,還有一些膽子比較小的,就會聯絡各大勢力,以作依仗。

說豪強全都是惡人肯定是偏頗的,具體事情具體分析,最典型的就是王世隆那一家子,雖然是豪強出身,到現在依舊老老實實的當忠臣良將,家中也是謹慎按照忠義軍的規矩來行商種地,穩妥的不得了。

“不瞞呼延將軍,這幾日的局勢確實緊張。”一路上鄧禹嘴巴不停,與呼延南仙並轡而行時,不斷講述最近形勢:“河北已經全亂了,到處都在打仗,再加上一年沒怎麼正經種地,到處都是流民盜匪。不少流民抵達了濟南府,卻因為官府無法救濟而死傷無數,眼瞅著天氣一天比一天冷,俺們看著不忍,按著劉大郎君的法子來安置百姓,卻還是收效寥寥……”

呼延南仙緩緩點頭,此時他已經看到了濟南府城牆下的那一片窩棚。

濟南府的官吏大多數都是不做事的,而少數想要做事的官吏豪強麵對如此洶湧的流民潮,也是有心而無力。

許多事情不是想做就能做的,就比如賑濟災民,該如何安置他們,該在何處安置他們,該如何將糧草的作用發揮到最大,這些都是學問,而且需要整套官吏體係的配合才可以。

如今濟南府的官吏豪強們根本做不到,他們甚至都沒有一個完整的管理體係,也不會來處置這麼多的流民,隻能按照老辦法,給他們在城外劃出一片地來,定時來賑濟施粥,維持他們餓不死罷了。

若是按照以往的事態發展,這些流民要麼死得差不多後再開春散去,要麼被各路豪強收為莊戶佃戶奴仆,要麼就在一個強人的帶領下起義成為農民軍。

畢竟這是封建時代,又是亂世,遭了災的農民能有幾條活路呢?

呼延南仙卻是看著這一片窩棚出了神,片刻之後方才在馬上笑了出聲:“鄧押司,你可知道我是有過野心的?”

鄧禹正在指著曆城說某某城門是自家至親兄弟把守,絕對萬無一失雲雲,此時聽到呼延南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當即一愣。

然而隨後鄧禹就意識到了呼延南仙言語中的意思,當即就閉嘴,反而不敢接話了。

軍頭有野心,這能是什麼好話嗎?這話能隨便接嗎?

見鄧禹這副模樣,呼延南仙笑容更加燦爛:“但我後來還是臣服劉大郎,甘願為其鷹犬,你可知為何?”

鄧禹左右看了看,見其餘人都離得挺遠,注定不會有人為自己解圍,隻能硬著頭皮回答道:“因為飛虎郎君乃是親手擒拿過金國皇帝的大英雄?”

呼延南仙搖頭。

鄧禹見狀有些無語,但還是繼續猜道:“是因為飛虎郎君對將軍有知遇之恩?”

“還是飛虎郎君能接納武成軍?”

“又或者是他能一視同仁?”

說了幾個猜測後,鄧禹見呼延南仙隻是連連搖頭,徹底無奈:“呼延將軍莫要賣關子了,俺確實猜不出來。”

呼延南仙歎了一口氣方才說道:“我搖頭不是想要敷衍,而是因為我之前確實不知道為何對劉大郎心悅誠服。敬重豪傑英雄?感念收留之恩?或者都有吧。但直到看到這一幕,我方才徹底明白為何息了所有野心。”

鄧禹呼吸不知為何有些急促,卻見到呼延南仙指著龐大的流民營地,揭曉了答案:“這個操蛋的世道,我改變不了,你也不成。咱們這些中人之姿,隻能當個太平犬或者亂世賊。”

說著,呼延南仙轉頭看向了鄧禹,目光炯炯:“但這個世道不應該是這樣,不應該是兵災肆虐,不應該是饑荒四起。不應該是上邊的貪鄙暴虐,下邊的民不聊生。更不應該將好好的人逼成了賊。”

“以前我雖然知道這世道不對,然而我生逢亂世,卻不明白承平天下究竟是如何的。”

“直到我叛出金國,追隨魏公之後,方才知道,原來老能有所養,幼能有所依;原來收取糧稅不用將人逼得家破人亡;原來隻要上頭公正,即便收成少些,卻也能人人吃飽;原來大軍出動不用將身後的百姓砸骨熬油;原來可以人人有活路,可以光明正大的取富貴。”

“金賊隻會讓世道淪亡,就算金賊勝了,也隻能讓這天下變成一個大糞坑,在糞坑中縱然能稱王稱霸有什麼意思?”

“鄧押司,莫要與金賊同流合汙,跟著我等一起做安定天下之人可好?”

一番話說完,呼延南仙不動聲色,而鄧禹卻已經有大汗淋漓之態。

良久之後,鄧禹方才強笑說道:“呼延將軍這話說的,就如同俺不是誠心投效一般。”

說著,鄧禹撓了撓發髻,隱晦的對身後的親信打了個手勢。

那名親信落後十餘步,遠遠看著這一幕,立即將一個哨子塞到嘴裡,奮力吹起來。

“吱!”

豪強之中,又有許多人吹響了哨子,或者大聲呼喝起來:“殺賊!”

伴隨著這個信號,流民營地中突然開始了騷動,不知道多少步卒從其中蜂擁而出,向著呼延南仙撲來。

五六百步外的城門上,金字大旗招展,城門洞開,似乎有馬軍將要從其中殺出來。

呼延南仙搖頭歎氣,雖然難掩失望,卻並沒有什麼驚慌失措之態。

一來畢竟是身處敵境,麾下騎士早就已經披甲完畢,同時也在戒備。他們根本沒有徹底相信過這些豪強。

二來則是呼延南仙壓根就沒進埋伏圈。

此時就可以明顯看出來,鄧禹想要將呼延南仙引到城門與流民營地之間,再用城門前的複雜地形壓製甲騎機動性,隨後前後夾擊,當場將呼延南仙打殺。

但是呼延南仙莫名其妙說了這一大堆話後,原本就因為倉促應對而有些慌亂的鄧禹徹底亂了方寸,不顧呼延南仙距離城門與流民營各有數百步的距離,直接發動了。

“殺賊!”季成原本就拎著長刀,此時見到這種情況直接將長刀掄圓了,蕩飛身前數名豪強私兵,隨後直接帶著自家將旗向後退去。

待到退到一座緩坡上時,季成方才引著數名親衛站定,立旗吹聚兵號。

這些豪強其實家中也有些甲胄,畢竟山東去年大亂之時許多猛安謀克戶都被殺得一乾二淨,這些金國軍戶家中的武備與馬匹基本都落入了地方豪強手中,但今日事起倉促,他們根本不敢穿著甲胄來迎接,否則呼延南仙立即就會起疑心。

即便有少數人穿著內襯鎖子甲,卻哪裡是正經甲騎的對手,很快就被殺散。

武成軍騎士剛想要繼續廝殺,聽到聚兵的號角後不敢怠慢,連忙拉開距離,向後退去。

呼延南仙與鄧禹都沒有在第一時間動手,兩人隻是對視了良久,直到城門徹底洞開,吊橋也放下之時,呼延南仙方才歎道:“如此說來,你還是站在金賊的一邊了。你在去年殺了那麼多猛安謀克戶,金賊真的能放過你?”

鄧禹戴上了鐵襆頭,從馬上拔出兩把加長的鐵尺,隨後對呼延南仙說道:“金國的新皇帝已經給了許諾,既往不咎!”

聽到這裡,呼延南仙徹底喪失了言語的興趣,隻當此人是個愚不可及的蠢材。

他抽出手刀,雙腿猛夾馬腹,戰馬嘶鳴一聲,向前躥出兩丈,隨後將手刀高高揚起。

鄧禹大駭,用叉子似的鐵尺向上一迎,試圖用民間鬥毆,捕快拿賊的辦法將呼延南仙繳械。

可下一刻他就知道,民間賊寇與統兵大將之間的差距有多大了。

‘當’的一陣巨響,鄧禹隻覺得雙手一麻,兩把鐵尺拿捏不住,被砸落在地。

呼延南仙手中刀隨之一偏,橫著打在鄧禹的鐵襆頭上,趁著將其砸得七葷八素的工夫,左手一探,捉住鄧禹的腰帶,直接將其擒拿在了馬上。

“走!”

呼延南仙望著近在咫尺的曆城,心中有些憤懣,但還是轉頭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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