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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往日豪傑今日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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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平府,梁山泊。

因為這些年黃河跟吃了春藥一般來回改道,對於地方水係的摧殘程度難以用言語來形容,甚至再過些年天下四瀆之一的濟水就會被黃河所吞並,更彆說區區梁山泊了。

此時曾經的八百裡水泊梁山已經急劇縮水到了一半,就連原本在水泊中的梁山也從湖中島變成了乾涸湖床上聳立的山丘。

至於梁山泊縮小的原因,那就更簡單了。

梁山泊北麵是北清河,也就是濟水,過濟南向東北入海。南邊是南清河,與黃河岔道彙合之後,流入原本泗水的河道,彙聚到淮河入海。

東邊則是汶水,也是唯一流入梁山泊的大河。

抽的水比放的水多,梁山泊不縮水就見鬼了。

當然,對於普通漁民百姓來說,這些事情都過於長遠了一些,他們除了覺得日子一天比一天難捱,魚獲一日比一日少之外,並沒有多餘感觸。

最起碼對於普通漁民趙勝來說,他發愁的是天平軍官家的漁稅又漲了,需要繳三成的魚獲。

這期間自然有人鑽空子。

前一個月,就有人用網子將魚獲拖在船底,想要渾水摸魚,卻依舊被漁頭發現,捉到了天平軍的官人麵前。

天平軍的官人直接判了斬立決,現在那喚作史老三漁人腦袋還在魚市旗杆上掛著呢!

而經曆過這一遭,天平軍官人又有了新的道理。

原本按照魚獲三成收稅,乃是官人們心善,卻沒想到有刁民用各種各樣辦法來逃稅,不管是不成的。

以後漁民每次出海,不管打了多少,都要上交八十斤的魚獲!

這下子,梁山泊的漁民們瞬間有了沸反盈天之態。

稅收太高了,就差二十斤就到宋徽宗時期西城所的稅收了。

當時宋江與張榮就先後反了,你讓如今的漁民們如何忍耐?

然而此時與宋國又有些不同。

天平軍原本就是農民起義軍出身,對這種情況太熟了,見到漁民們有聚集鬨事之態,立即又殺了幾人,將即將發生的起事強行壓了下去。

人總是要繼續湊湊合合活下去的,如同趙勝這般普通老百姓沒有其他手藝,隻有一條破船,一張破網,也隻能想辦法湊足魚獲了。

為此,趙勝不得不冒險駕船來到梁山泊南側,南清河口左近,也就是濟州境內,想要碰碰運氣。

這裡也不是個善地,這年頭,但凡有點好處的地方,全都是有主的,地方豪強也是有自己的航運與漁船的,他們在湖上遇到趙勝這種走單幫的,沒準就要請他吃走餛飩或者板刀麵了。

車船店腳牙,無罪就該殺嘛。

然而令趙勝有些驚奇的是,今日南清河口竟然沒有任何漁船,隻有他一人罷了。

這就令人喜出望外了。

如此想著,趙勝急忙忙的尋找起魚群的蹤跡來,然而不知道是因為過渡捕撈還是單純的運氣不好,他扔了兩次網之後,隻撈起小魚兩三條,連個晚飯都不夠。

正當趙勝想要再接再厲之時,他卻聽到岸上馬蹄聲隆隆,轉頭望去,卻隻見長煙如柱,旌旗獵獵,不知道多少戰馬正在狂奔向北。

趙勝目瞪口呆之餘,卻猛然發現,南清河口處,駛出了許多大船,雖然都是商船模樣,但是金鼓隆隆,旗幟招展,似乎也是軍隊。

金賊!

趙勝立即搖著船,向西而去,躲開那些大型艦船的行進方向。

他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要回去報信,最起碼讓天平軍的官人們做些準備。

然而趙勝腦中卻突兀想起那顆被掛在旗杆上的乾癟頭顱來,他又不想去報信了。

這卻並不是想要讓金軍推翻天平軍的統治,趙勝並沒有這麼長遠的想法,而是他不知道給天平軍報信又有什麼好處。

在金國治下活得不好,在天平軍治下活得也不好。

既然如此,他費這個勁乾嘛?

如此想著,趙勝搖著槳,換了個地方繼續捕魚。

睜眼就有八十斤魚獲的租子,不得不拚儘全力。

這雖然對於趙勝來說是一件小事,但若是天平軍治下百姓都這麼想的話,那就是天大的事情了。

所謂春江水暖鴨先知,最先感受到變化的,自然是率領武安軍長途奔襲的總管高景山了。

作為金軍的高級軍官,又在徐州坐蠟許久,高景山自然是知道當日的威毅軍遭遇了什麼。

石盞斜也不是廢物,但他依舊被天平軍砍瓜切菜般乾掉了,許多人都覺得是因為天平軍過於驚人。

但經曆過許多大戰的老將高景山卻不這麼想。

威毅軍如此迅速的失敗是因為整個東平府都在攻打他們,無論起義軍、豪強還是百姓都要跟金軍拚命。

手段無所不用其極,大到正麵組織兵馬衝殺,偷襲焚燒糧草,小到在道路上挖坑,拔路牌填水井,都有人乾。

所有人都隻有一個想法。

把金賊攆出去!

石盞斜也也就萬把兵馬,如何能應對這麼多人的進攻?

你把金國開國時候的名師大將找來也得抓瞎。

原本高景山還擔心會遭遇石盞斜也的覆轍,然而紇石烈良弼卻將軍略說的很清楚。

一來,天平軍的主力現在都去攻打河北大名府了,一時間回不來,東平府異常空虛。

二來,不管天平軍有多少手段,都是需要時間與人手來組織的,隻要高景山足夠快,天平軍根本來不及的。

三來,天平軍已經從打天下到坐天下了,尤其最近這一係列操作,百姓不可能如同過往一般支持耿京。

而且,紇石烈良弼還向高景山保證,隻要他能打出一兩個勝仗來,到時東平府自然會有大變。

即便高景山對這位比自己小上許多歲的當朝左相十分信任,甚至有些畏服,但麵對這種事關身家性命之事,還是慎之又慎。

一路上高景山都將心臟提到嗓子眼上,時時刻刻小心可能會遭遇的襲擊。

然而高景山卻沒有想過事情會這麼順利。

武安軍自徐州出發,沿著南清河一路向著西北奔襲,經沛縣,過魚台,越任城,抵達梁山泊之後,距離東平府的核心須城不過五十裡時,竟然沒有受到任何騷擾與抵抗。

這下子就算是一直充當刺頭的高安仁也對紇石烈良弼有些服氣。

話本中說的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裡之外,就是左相這種人吧。

在十月十三日,也就是劉淮攻下下邳的同一天,最先收到有金軍自南而來消息的是汶陽守將孫黑。

他也算是天平軍的元老了,卻因為水平實在是太差,而當了個地方官員。

這也算一種酬庸。

如果說張安國這些人雖然貪財好色,卻依舊有雄心壯誌的話,那麼孫黑就是徹底墮落了,屬於需要嚴打的那種,不止納了三十多個妾室,天天飲宴不停,更是霸占了好大一片的宅子。

理所當然的是,過慣了這種日子,孫黑那原本精壯的身材猶如吹氣球一般鼓了起來。

當金軍來犯的消息傳來之時,孫黑正在與一眾親信飲酒,半醉半醒之間,這廝哈哈大笑:“區區金賊,何足掛齒,來人,為俺披掛,俺要親自廝殺!”

他的親信們也大多醉了,聞言紛紛轟然應諾。

自從擊敗了威毅軍,陣斬了石盞斜也之後,天平軍漸漸對金軍建立了心理優勢。

什麼金國正軍,不過如此。

孫黑走出自家府邸,被冷風一吹,酒氣上湧,很快站都站不穩了。偏偏這廝還不斷說什麼殺儘金賊,立即出兵等言語。

親信將領們無奈,隻能找來一輛馬車,將自家主將塞了進去。

不過三刻鐘,孫黑就聚集了本部兩千四百兵馬,列成了歪歪斜斜的縱隊,吹打金鼓,打起旌旗,向著城外開去。

當然,主將都是這副模樣,兵馬究竟是什麼德行也就可想而知了。

原本還算精悍的軍隊此時連個隊列都走不齊,兵找不到將,將找不到兵,很快就將隊列走得鬆散無比。

直到這時,孫黑所部的這兩千多人根本不知道來進攻的金軍有多少人,都是怎樣的兵馬,戰力又如何。

他們大多都還以為是金國地方兵馬撈過界了。

少數比較聰明的人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但這些聰明人卻沒有想到該怎麼去挽回局麵,而是悄悄的帶著心腹向後撤退,試圖渾水摸魚著自保。

兩千多兵馬就這麼懵懂著走入了地獄。

武安軍遊騎四出,很快就發現了這支奇怪的兵馬,隨後層層上報到負責前鋒任務的高安仁。

高安仁同樣分不清對方的路數,但不耽擱他招呼了七個謀克的馬軍轉向,迎擊天平軍。

很快,雙方就在冬日的曠野相遇。

高安仁不敢怠慢,派遣兩個謀克的輕騎上前用弓箭騷擾天平軍的陣型,隨後下令五百甲騎披甲,準備廝殺。

與此同時,高安仁還派遣軍使向後續兵馬求援,畢竟麵前的天平軍有兩千多兵馬,陣型也算是厚實,七個謀克的馬軍很有可能不夠用。

然而軍使剛剛出發,高安仁就發現,在兩個謀克輕騎的襲擾之下,天平軍的左右兩翼竟然有崩潰的趨勢。

眼見有些機會,高安仁不再猶豫,隨後親率五個謀克的甲騎向前壓迫,驅逐了天平軍少量的騎兵之後,用切角戰術壓迫天平軍的陣型。

不過兩輪衝鋒之後,天平軍的兩翼就已經崩潰,高安仁讓副將驅逐潰軍衝擊那麵孫字大旗,自己則率領剩餘甲騎換上備用戰馬,心中還是有些不可置信。

天平軍不是很強嗎?

不應該跟東平軍、靖難軍、忠義軍是一個水準嗎?

為什麼竟然如同雪人一般一捏就碎?

高安仁雖然百思不得其解,但他還是知道自己要乾些什麼的。

眼見孫黑的中軍竟然穩定住了陣型,高安仁乾脆親自下馬,帶領百餘下馬騎士列成陣型,呼喝向前,準備用步戰鑿開大陣,為後續甲騎創造機會。

孫黑此時的酒已經完全醒了,他在冬日的寒風中冒了一身的冷汗,眼見著越來越近的金軍高字將旗,耳聽著隆隆馬蹄聲與喊殺聲,腦海中空白一片,竟然在混亂的戰場中徹底呆愣住了。

“將軍!快撤吧!”

“此時怎麼能撤?!金賊全是騎兵,咱們如何能跑得過四條腿?!”

“你這廝竟然覺得還能打嗎?也罷,你就在這裡等死吧!老子不奉陪了!”

幾句爭執之後,竟然有人說出要棄軍而逃的言語,如果按照一般情況,這時候作為主將的孫黑就應該大發雷霆,乃至於要行軍法了。

然而眾將看向孫黑之時,卻發現自家將主依舊是呆若木雞之態,沒有任何動作,原本隻是叫嚷卻沒有任何行動的將領立即付諸實踐,直接帶著幾名親信逃跑了。

回頭看著中軍旗號的基層軍官見到中軍處竟然也有人逃脫,俱是紛紛嘩然,陣型當即就一陣聳動。

孫黑還是頗有幾名親信的,即便麵臨此等窘境也沒有棄他而去,反而架著孫黑向後退去。

“將軍!快走!此時坐不得馬車,快些上馬!”

此時高安仁親率的甲士已經衝到了天平軍陣前,扔出一輪短矛之後,隨即各自橫起長矛,沿著缺口直接衝殺而入。

隻一衝,金軍甲士竟然直接衝破了天平軍的陣型。

孫黑這時候終於回過神來,想要翻身上馬,然而碩大的體型使得他踩著馬鐙連連蹦躂了幾次之後都難以上馬。

這麼折騰了一番之後,戰馬更是受了驚嚇,連連尥蹶子。

親信們無奈,隻能牽來另一匹比較溫順的戰馬。

伴隨著那麵越來越近的高字大旗,孫黑汗流如注,情急之下,終於竄上了馬背。

隨即,孫黑一驚,而他的親信更是驚愕。

原來這廝上馬的時候上反了,麵向的不是馬頭,而是馬屁股。

“壞了。”孫黑終於說出了臨陣的第一句話,語氣中卻全是顫抖:“壞了,俺……俺忘了怎麼騎馬了。”

這下子,那些親信就不隻是覺得驚愕,而是感到有些荒謬了。

這還是那個奔馬如飛左右開弓素有黑旋風之稱的孫黑嗎?

不過已經來不及多想了。

“天平賊!”

慌亂之中,一聲怒吼突兀傳來,卻見一名金軍大將已經殺穿了天平軍的陣型,來到孫黑五步左右的距離之內,揚起了手中的短矛。

下一刻,短矛猶如流星趕月般飛擲而出,刺入了孫黑的胸口。

孫黑愣愣低頭,看著胸口長出的矛頭,口中噴出鮮血,聽著耳邊傳來的驚呼與喊殺,眼前也黑了下去。

不應該放下馬術的。

他最後一個念頭熄滅,陷入永久的黑暗之中。

“我高安仁,陣斬敵將!諸位隨我殺賊!”

少頃之後,高安仁將孫黑的頭顱插在矛尖上,高高舉起,大聲呼喝自名。

少數還在負隅頑抗的天平軍見狀終於支撐不住,徹底潰散。

至此,孫黑所部全軍覆沒,東平府南麵大門洞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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