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倫感覺到有點眩暈,但嶽文軒和張威的話,卻已經讓他有點動搖了。
如果嶽文軒所言屬實,金國已經在變弱了,那他這時候回南宋去,力主議和,豈不是正中金國之下懷?
那他當年出使之前,對官家說的“必以乘機用兵為請,勿複以臣為意”、“山東、河北久望王師,機不可失”這樣的話,豈不是成了廢話?
他不禁追著張威過去,急問道:“這位將軍,你覺得,現在就是反攻金國的良機嗎?”
張威搖頭:“並不是。”
“啊?”王倫的表情又黯然了下去:“北宋不是打敗過金國幾場嗎?為何也覺得現在不能攻金?”
張威:“因為還有南宋在。”
這一句話,讓王倫整個人僵了一僵。
“攘外必先安內。”張威拿了一句從嶽文軒那裡學來的話:“我北宋不懼與金國打硬仗,但我們在與金國交戰時,南宋乘機來打咱們背後,就很不美了。所以現在並不是反攻金國最佳的時機。”
王倫:“……”
他聽懂了,北宋的意思,是要先促成兩宋合一,讓九皇子和十七皇子分出了高下,再去打金國。
王倫:“但如此內耗,豈不是讓金國得利?”
張威:“對啊,內耗就會讓金國得利,所以兩宋越早歸一,對抗金大業越是有益處,王大人,你以為呢?”
王倫深覺有理……
見北宋的官員真的沒有扣留他的意思,他也不多待了,趕緊啟程,星夜兼程的向南走,一路上北宋的地方官都沒有為難他,紛紛放行。
而他在穿過北宋境內時看到的,就和傅崧卿前陣子看到的一樣,這裡有著開明的政策,擁有極高的生產力,整個北宋控製的地盤都呈現出一種欣欣向榮的景象。
而當他穿過長江,來到江南岸。
畫風驟變!
長江南岸,一片蕭索。
農田拋荒,水利失修,老百無精打采,到處兵禍連接。
他正向著臨安前進呢,就見到驛卒從身邊跑過,趕緊叫住驛卒問道:“你要傳什麼消息回去?”
驛卒見他氣度,不敢怠慢,回道:“啟稟大人,楚國在湖庭湖作亂,當地官兵抵擋不住,請朝廷立即派大將前往征討。”
王倫:“啊?洞庭湖怎麼鬨起來了?”
驛卒:“咦?大人不知道偽楚的事?”
王倫還真不知道,急問,聽了驛卒的解釋才知道,在他被扣留在金國的這幾年裡,湖庭湖周圍數個州縣,都落入了摩尼教偽楚國之手,偽楚皇帝鐘相被孔彥舟擒殺,但孔彥舟又因為濫殺無辜害怕追責,逃去了偽齊。偽楚在揚幺的率領下繼續作亂,目前已經尾大不掉,成了南宋的眼中釘,肉中刺。
聽完這個,王倫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加急往臨安前進。
又走了幾天,又碰上另一個方向來的驛卒,攔住一問,那驛卒道:“啟稟大人,小人是送軍情的,數月前,湖北那邊鬨起來了。襄陽鎮撫使李橫,率軍圍攻德安府,德安府守將是我大宋德安府、複州、漢陽軍鎮撫使陳規負責鎮守的。兩人在德安城下大打出手……”
王倫聽到這個,整個人都不好了:“為什麼?他們兩人不都是咱們大宋的地方官麼?為何打起來?是因為有人投了金?”
驛卒道:“兩人都沒投金。”
王倫一臉的茫然:“沒投金為啥要打?”
驛卒臉色古怪:“大人,你是在山裡住了幾年嗎?”
王倫:“……”
他已經徹底搞不清狀況了,急吼吼地往臨安狂奔,好不容易衝進了臨安,通報之後,用最快速度麵聖。
剛走進禦書房,就見到一個大臣,正在與趙構說話。
那大臣名叫沈與求,是個老臣,王倫倒也認得他。
隻聽沈與求一幅痛心疾首的樣子,對趙構道:“官家,禁衛寡弱,兵權不在朝廷。陛下移蹕東南,將圖恢複之舉,先務之急,宜莫如兵。漢有南北軍;唐自府兵、彍騎之法既壞,猶內有神策諸衛,外有諸鎮之兵,上下相維,使無偏重之勢。今圖大舉而兵權不在朝廷,雖有樞密院及三省兵房、尚書兵部,但奉行文書而已。願詔大臣講求利害而舉行之,使人情不駭而兵政益修,助成經理中興之誌……”
王倫聽懂了,沈與求的意思是,朝廷現在根本沒有兵權。
難怪,各地方官實質上已經形成割據,自己占一塊地盤,為了自己的糧食兵器,隨意攻打旁邊的鄰接城鎮。
李橫打陳規,就是一個典型例子。
誰還管你朝廷不朝廷?
我想要錢糧兵馬,打鄰居不就完事?至於鄰居是金、是齊還是宋,誰在乎呢?
王倫整個人都麻了……
南宋亂成這樣,而北宋卻好好的,該支持九皇子還是十七皇子,這還用想麼?
就在這時候,禦書房裡響起了趙構的聲音:“王愛卿,你回來啦。”
王倫趕緊向前一步:“官家!臣終於回來了。”
趙構臉現喜色:“快來給俺講講,金國那邊的情況。”
王倫長歎了一聲,把自己在金國的所見所聞,一一講給趙構聽。
趙構聽得一驚一乍,不管王倫講到金國的任何東西,趙構都露出畏懼之色,尤其是聽到鐵浮屠有五千之數時,趙構更是臉都黑了。
聽完,趙構問道:“王愛卿現在是最了解金國之人,依你之見,咱們該以何種態度麵對金國?”
王倫很想把嶽文軒那套“金國正在變弱”的說法拿出來,但他看到趙構的表情,就不想說了,隻是歎道:“依臣之見,現在不宜與金國輕啟戰端,當以和為主。”
趙構大喜:“說得好!當以和為主。”
王倫行禮,退出……
走出書房的門時,正好聽到背後的沈與求對趙構道:“官家,朝廷得有一支能控製的軍隊,依微臣之見,劉光世、張俊等人都不值得信任,隻有嶽飛是個忠君愛國的好人選,若是他,定然不會像彆的那些將領一樣對官家陽奉陰違,咱們可以將他扶起來,成為朝廷真正能控製的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