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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24 朕的大明,又穩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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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不忘自己本來的目的,斟酌著說道,“那張永……”

裴元也給天子鼓勵了一波,“陛下英明果決,隻要時機成熟,換個奴仆,不過一言而已。”

朱厚照聞言,也是驕傲的挺起了胸膛。

或許是話說的投機,朱厚照挑挑下巴,示意了下那些舉人們那邊。

“這件事,你是怎麼看的?”

裴元知道最關鍵的時候來了。

他故意遲疑片刻,隨後向朱厚照道,“陛下是怎麼想的?”

朱厚照聽完,差點氣笑了,“朕是在問你,不是讓你問朕!怎麼,你也想學揣度聖意那一套?”

裴元聽了,理直氣壯的說道,“卑職錦衣衛也,揣度聖意難道不是本分嗎?”

裴元此語隻是為了後續遊說免責,防止朱厚照把懷疑的心思,都浪費在自己身上。

裴元說完,朱厚照果然笑笑,默認了這個說法。

隻不過朱厚照比裴元想的大氣,直接道,“你暢所欲言便是,就當是朋友間的交流也無不可,上次朕不就赦免了你好幾死?”

裴元這才沉吟著說道,“卑職以為這件事陛下本就沒有什麼好猶豫的,也並沒有多少可以供您猶豫的空間。”

朱厚照對裴元的說法,顯然感到很新鮮,“這是怎麼說?”

裴元答道,“請陛下先想想,自己犒賞諸臣的目的是什麼?”

朱厚照一個閃念,卻不急著開口,而是笑著看向裴元,想瞧他是怎麼判斷的。

就聽裴元說道,“卑職大膽猜測,一來是為了酬功,二來也有籠絡武人的想法。”

朱厚照對此道,“這都是題中應有之義。”

裴元對朱厚照感歎道,“人心苦不知足,偏又多變。這兩件事雖然聽著簡單,想做好並不容易。”

不等朱厚照發問,裴元就道,“陛下可曾聽過漢太祖高皇帝時的故事?”

朱厚照奇道,“你說的是哪一樁?”

裴元道,“當年漢太祖高皇帝為了開國之功,封賞群臣。先是封了大功臣二十餘人,其餘的人日夜爭功,不能決定高下,也未能進行封賞。”

“太祖在洛陽南宮的時候,看見一些將領常常結伴坐在沙地上說話。於是向留侯詢問他們在說什麼?”

“張良告訴漢太祖,他們是在謀反。”

“漢太祖不信,說道,天下已經安定了,他們為何還要謀反?”

“張良告訴漢太祖,陛下起自布衣,就是靠著這些人奪取天下的。可是陛下自從當了天子,所封賞的都是蕭何、曹參這樣親近的故舊人,所誅殺的都是生平所仇怨的。現在他們籌算自己的功勞,認為若是加起來,就算天子把天下遍封,也不能滿足。但要是計較起和陛下往日的仇怨,則有殺身的可能。”

“所以他們認為,憑借他們可以再次奪取天下,重新分功。”

“太祖為此擔憂,向張良問計。於是張良告訴太祖,可以把陛下平生憎恨,又眾所周知的人,先封賞以示群臣。於是漢太祖說,雍齒與我是老交情,但是屢次讓我窘迫難堪。我想殺了他,又因為他功勞多,因此不忍心。”

“於是兩人計議,大擺酒宴,封雍齒為什方侯。”

“眾將見狀大喜,都認為雍齒尚為侯,他們也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朱厚照琢磨著裴元的話,覺得委實有些危言聳聽,當即不以為然的笑道,“我大明承平日久,又不是天下初定的時候。諸將早就安於富貴,難道還敢造反嗎?”

裴元稍微恐嚇了朱厚照一下,“匹夫之怒,尚且能血濺五步。馬戶奮起,也能三圍京師。陛下難道要小瞧那些持刀的武人嗎?”

朱厚照聽了,雖然臉上仍有些不信服,但也覺得道理上沒錯。

裴元又道,“何況卑職提起此事,也隻是舉例說明,武官們對不同期待的回應。”

朱厚照這才來了點興趣。

“說說看。”

裴元見杯中還有點殘酒,就用筷子蘸了,在桌子上按照高低順序,依次劃了三條線。

隨後裴元指著最上麵的線解釋道,“這是武將們的最好預期,滿足這個預期,當然能夠讓他們感恩戴德,但這種預期,往往是不現實的。”

“就像剛才故事中所說,若是漢太祖按照武將們的期望來做,就算把整個天下封給他們,猶嫌不足。”

裴元又指了指,用酒水劃得最下麵那條線。

“這是武將們的底線預期。”

裴元指了指這條線,對朱厚照說道,“若是武官們的期望得不到滿足,自然容易生怨,若是他們的期待擊破了這條線,勢必會帶來動蕩。”

朱厚照對此還是很自信的,仍舊堅持自己的判斷,“不至於此。”

裴元卻沒接話,而是提醒道,“陛下難道忘記了如今的洶洶物議了嗎?現在文官清流們不是正要追究那些武官們無法遏製霸州叛軍,導致叛亂規模擴大的責任?”

“霸州之亂打了兩年多,吃過敗仗的將領比比皆是,不然也不至於讓霸州軍有了那麼大的規模。”

“現在朝廷的賞賜未曾落實,又開始追究他們的責任。”

“若是有人在他們坐在沙地裡交談的時候,說一句‘狡兔死,走狗烹’該當如何?如今文武之爭,漸漸起了火氣,若是武官們忌憚報複,一定要為陛下清君側,又當如何?”

朱厚照立刻瞪大了眼。

大明的政治鬥爭,可一直都是刀刀見血的。

真要是變生肘腋,後果不堪設想。

朱厚照有些慌了。

這、早上吃飯的時候,大明還好好的……

自己是不是吃了什麼臟東西?

就在朱厚照緊張回憶菜譜的時候,就聽裴元指著最上麵那條線說道,“這就是鹹寧侯仇鉞。”

“仇鉞的功績賞賜,名不副實,若是諸將們都用仇鉞的標準期待獎賞,那麼朝廷隻能濫賞,為天下笑。這倒也罷了,隻怕以後再有叛賊,諸將都將坐視,冀望侯伯。”

裴元又指了指最下麵那條線,“這是毛銳。毛銳喪失最多,還丟了將印。陛下如何處置此人,就決定了這場大議功的風波,將會如何兜底。”

朱厚照從慌亂的情緒中恢複過來。

脫口道,“他就是‘雍齒’。”

裴元滿意點頭,“不錯,此人就是‘雍齒’。”

朱厚照迅速的思索著,向裴元問道,“你的意思莫非是要我先賞毛銳,穩住人心?”

裴元搖頭,“非也。”

說著再次指了指最上麵的那根線,“仇鉞的侯爵封賞,已經拉高了武官們的期待。”

又指了最底下那根線,“若是再賞毛銳,又抬高了他們的底線。”

最後指了指中間的那條線,“那陛下您能做出的賞賜,可就沒有多少回轉的餘地了。”

朱厚照很聰明,看著裴元為他構建的模型,思索著說道。

“仇鉞封伯乃是五年平何錦時得到的,此事已有定論,不必再提。驅散趙燧得以封侯的賞賜,也是為了激勵眾軍,做出的額外恩賞。這些既然已經有了明賞,就沒有反悔的道理。仇鉞為國辛勞,朕不願意看到老將有所閃失,可以讓他稱病,由其子仇昌頂替他的職位。等仇鉞故去,再由仇昌襲爵。”

仇鉞順利拿到可以世襲的侯爵,職務又由他兒子頂替。裡子麵子都照顧到了,對此應該會很滿意。

其他人那些覺得賞罰不公的武官,也能得到少許安撫。

裴元對此也很滿意。

那仇鉞雖然不是楊廷和的小弟,但是他和同樣有西北背景的彭澤相交莫逆。兩人的關係特彆好,彭澤幾乎把仇鉞的兒孫當成自己的兒孫來看待了。

這仇鉞幾乎可以說是楊廷和小弟的小弟。

能讓此人暫時退出政治舞台,讓他不成器的兒子接任,顯然是件好事。

就聽朱厚照又道,“那毛銳雖然喪師辱軍,但素來兵無常勢,也讓他回家養老吧。”

朱厚照說完,又征求裴元的意見,“裴元,你覺得如何?”

裴元歎服道,“聖明無過陛下,如此一來就能安穩軍心,不至於有宵小之輩狗急跳牆了。”

朱厚照的目光在桌上那三條淺淺的酒漬上打量了一會兒,心中也有些犯愁。

穩住局麵不難,該如何封賞的問題仍舊沒有解決。

朱厚照指了指中間那條酒漬,向裴元詢問道,“那朕該怎麼做才好呢?”

裴元的目光也落在中間那條酒漬上,隨後對朱厚照道,“有這兩條界限在,不管怎麼做,事情都差不了多少。”

朱厚照正要鬆一口氣,就聽裴元道,“無非是‘出力不討好’和‘不出力也不討好’兩種。”

朱厚照聽完差點氣笑了。

敢情他怎麼做,都落個不討好是吧。

卻見裴元的臉色很是嚴肅,“不論陛下打算怎麼賞賜,都逃不過爵位與利益。”

“爵位乃是名器,不可輕賜,古人雲‘為國者慎器與名’,若是陛下濫賞侯、伯,激化文武矛盾,必然會埋下禍端。”

“至於利益,上次禦史張璉上奏時,就大膽推測,這些年的揮霍,已經讓太倉銀快枯竭了。蘇杭製造衙門也因為清流反對,不能正常開工。如今的錢、帛,也恐怕支撐不住大規模的犒賞。”

朱厚照沉默半晌,朝廷的情況,他自然比誰都清楚。

他索性向裴元問道,“裴卿可有良策?”

裴元見朱厚照這麼愛顯擺的人,也沒拿出那個認兒子的騷操作,不由有些詫異。

莫非是朱厚照這會兒還沒想到這個?

不應該啊。

裴元捋了下時間線,發現……,好像確實還沒到時候。

哪怕霸州之亂沒有提前終結,這件事也要等幾個月。

說不定朱厚照還真沒想到這個辦法呢。

裴元的各種準備工作都做好了,當然不能放任朱厚照掉鏈子。

他錢都收了……

於是,裴元隻能硬著頭皮主動提示道,“卑職倒有個主意,隻怕會惹來爭議。”

朱厚照聽說裴元有主意,頓時露出了期待之色,又不以為然道,“爭議算什麼,難道現在爭議還小嗎?”

裴元建議道,“陛下想要讓那些武官歸心,又不用付出太多,何不師法太祖?”

朱厚照聞言愕然,“漢太祖也遇到過這種麻煩?”

裴元連忙糾正,“卑職說的是本朝太祖。”

朱厚照越發來了興趣,“說說看。”

裴元道,“太祖皇帝早年打天下的時候,因為親族單薄,為了更好的掌控大軍,便廣收義子,為其前驅……”

裴元一邊說著,一邊不動聲色的去看朱厚照。

果然見朱厚照的雙眼一下子就亮了。

裴元繼續道,“陛下若是在那些有功武將中,選取英雄俊彥收為義子,縱是降低賞賜的等次,有彼此約為父子的情分,還有什麼能讓他們動搖的呢?”

“陛下有這些手握重兵的皇庶子相助,就算其他人有所不滿,又有哪個敢冒犯天顏的呢?”

“陛下不需要動用國家名器,隻以私情籠絡。如此一來,武臣們可以安心享受富貴,沒有後顧之憂。陛下也能得到許多強援,可以一展胸中抱負。”

“況且這些螟蛉庶子,與陛下雖有父子之名,也足顯貴。但是身份與社稷無關,隻是出自陛下的許可。”

“陛下可以片言許之,自然也可以片言奪之。這些武官一身富貴係於陛下,而非朝廷。縱是兵部和內閣,也隻能望之瞠目,沒有乾預的空間。”

“如此一來,不費一錢一帛,賞罰皆出於上,兵部不管拿出什麼結果,都無足輕重了。”

朱厚照聽完之後,耳朵裡仿佛都在轟鳴著。

他這會兒隻有一個念頭。

朕的大明,又穩了!

滿朝大臣吵鬨了一月有餘,文武對立的這般嚴重,險些就要釀成政治危機了。

沒想到這個錦衣衛隻是口出數言,就能不費一錢一帛,讓他這個天子掌控了局麵。

如此一來,相當於他越過了兵部和內閣,以義子體係,直接掌控了兵權。

要知道,自從土木堡之後,就連京軍都被兵部收繳去了。

朱厚照看著眼前這個如此貼心多謀錦衣千戶,不由冒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朕的第一個好大兒,就是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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