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吐穀渾,亡了?
李觀一的思緒微頓了頓,他對於這個國家的印象,還是來自於過去逃難的時候,吐穀渾占據了遼闊的西域,那是個馬背上的民族,他們曾在君主的率領下擊潰了西域的其他部族,厲兵秣馬,虎視眈眈看著中原。
其地域遼闊,甚至於不會比陳國小多少。
這樣的國家,強盛勇武,鋒芒畢露,怎麼可能會在一夕之間亡國?
是那一封信?
李觀一腦海中下意識浮現出這個念頭來,但是立刻就把自己這個想法給打散了,不可能,這絕不可能,他給出的建議隻是掠奪其地和財物,削弱對方,強大自己,根本不是滅國的戰略。
吐穀渾是西域的霸主,這樣一個龐然大物消失,一定會對天下產生巨大的影響,李觀一定了定神,道:“薛老,是怎麼回事?您不要再賣關子了。”
“我才十多歲。”
“一直就在這江南,那麼遠的事情,怎麼可能和我有關係?”
老者道:“……吐穀渾,成為這天下的盤中餐了啊。”
他伸出手指了指地圖。
西域三十六部,大部分都已經被吐穀渾蕩平了。
也因此西域積蓄了力量,準備南下對峙陳國,老者道:“因為對峙越千峰,邊關調動了兵力……防禦空虛,吐穀渾的霸主決定自此而下,吞並我陳國的西南一代,他們確確實實這樣做了。”
“原本的計劃,是聯係應國關外的國公府,以及黨項人。”
“趁著吐穀渾將戰線拉長的時候出手,擊其中流。”
李觀一點了點頭。
沒有將自己給應國國公府二公子的建議說出來。
老者微微呼出一口氣,歎息道:“隻是在這個時候,發生了意外的事情啊,老夫縱橫天下百年,卻還是犯了錯誤,終究小覷了天下的英雄,吐穀渾的名將率軍南下,黨項人暴起。”
“他們失去了對後方的聯係,心中擔憂調轉了軍隊後撤。”
“而後,陳國的邊關,殺出了一支軍隊。”
“他們設下了埋伏,精妙地趁著機會鑿穿了吐穀渾的後方,最終將吐穀渾大軍擊潰,順勢朝著前方推進了戰線,最終吐穀渾南方的三百裡土地,儘數被拿下了。”
“陳國的使節就在軍中,和黨項人談判,扶持黨項人的王建立自己的國度,而黨項要對陳國稱臣,陳國將三月前賜下公主名字的一位宗族旁支女子嫁給了黨項的首領。”
“而後邀黨項的世子來陳國江州,參與大祭。”
“昨日,黨項人建國。”
“澹台憲明的恭賀信在同一時間抵達了那裡。”
“黨項人,要成為陳國對其餘各部邊關的防禦了。”
李觀一瞳孔收縮,這巨大的變化讓他有些沒有反應過來,在少年人的印象裡麵,那位澹台憲明是對薛道勇下殺手的宰相而已。
薛道勇臉上複雜,歎息道:
“是澹台憲明的計策啊。”
“他在宮中陪著皇帝撫琴的時候,已經將計策下發了下去;在他舉起酒盞,吟誦詩詞應對祖文遠和王通的時候,他親自從奴仆裡提拔出的將軍踏上了戰場。”
“應對越千峰而調取邊關的軍隊,是他給吐穀渾的誘餌。”
“而在這誘餌旁邊,刀劍已經備好,最終把吐穀渾的手臂斬下來了,家國此刻堆積如山的問題,那些賦稅的漏洞,朝中百姓的憤怒,即將在之後的十年內,儘數傾吐到西域新打下來的區域裡。”
“好一個弄臣,好一個奸相,好一個這亂世的輔國宰相啊。”
薛道勇閉著眼睛歎息。
李觀一道:“這樣,吐穀渾也不至於亡國啊。”
薛道勇道:“隻是如此,當然不至於。”
“但是天下有眼力的人,並不隻有澹台憲明。”
老者的手指抵著應國,道:
“吐穀渾內部的騷亂並不隻是我們的準備。”
“突厥消失的七王出現在了吐穀渾的上方,西域黃金彎刀騎兵本來就不是鐵浮屠的對手,何況吐穀渾的主力派遣出去,對這幫鐵浮屠來說,西域就像是不設防的馬場,任由他們肆虐。”
“往日突厥的戰術都是直來直去,這一次卻如同幽靈鬼物,來去如風,難以鎖定,吐穀渾對突厥重騎兵的防禦和經驗,全部都失效,反而導致了更大的傷亡,我懷疑突厥七王麾下,有了一個頂級的軍師謀士。”
“不知道是誰。”
“而應國,應國也動作了。”
“所有人都以為,在嶽帥入朝被囚之後,陳國和應國修好,應國的兵調轉向上,應對著突厥了,但是就在兩天前,那本應該在突厥前的大將軍悄無聲息換了人。”
“原本的應國大將軍,率領八千鐵騎出發。”
“沿途早已經布置了補給,星夜疾馳,在太陽升起的時候,踏破了吐穀渾的關門,連戰連捷,一國強盛要耗費數十年,但是一旦有一個決策失敗,就會瞬間被這亂世的豪雄們分食殆儘。”
李觀一道:“應國的將軍離開,突厥,不會發現嗎?”
老者道:“發現了……”
他輕聲道:“就在突厥幾個部族順勢侵攻應國的時候,那位突襲了吐穀渾的將軍換了馬匹,率領早已經準備好的輕騎,轉向重回應國邊關;突厥人占據了應國邊關城池,裡麵的百姓都逃亡離去,他們飲酒,卻在當夜就被那個將軍包圍。”
“應國的邊關被他們自己的將軍焚燒。”
“數萬突厥騎兵,被活活燒死了。”
“而後他以突厥焚燒邊境的名義,糾集大軍朝著突厥攻擊,才四五天的時間啊,夜奔萬裡,破城十三,斬將三十有餘,而一國被滅,三國動蕩,天下難以安定,這樣的人,竟然才三十七歲,天下的英雄,何其年少!”
“吐穀渾,是亡在了他的手中啊。”
“哪怕是澹台憲明的謀略,也隻是讓天下大勢混亂,然後從中取得利益,沒有想著如此滅國,因為滅去吐穀渾,對於他來說也不是好事,而應國的這個大將滅國的時候,毫不留情。”
“而後他窮搜吐穀渾的都城,將所有的貴胄都抓起來,不知道是要找什麼東西,因此而死去的吐穀渾貴族有三千多人;其實對於這個東西,澹台憲明似乎也是在搜,最後他們都沒有找到。”
閒談幾句,就是天下大勢,生死無數。
李觀一道:“這個將軍,是誰?”
老人道:“應國名將,宇文烈。”
“觀一且等一等。”
老者反手取出一張卷軸遞給了李觀一,是神將榜.
這自然是毫無半點問題的,李觀一視線掃過沒有找到這個名字,直到老人幫著翻過一頁頁書卷,指著這個神將榜的最前麵,甚至於是有畫像的那一部分,李觀一才找到這個名號。
可是當李觀一看向其對應的畫像時候,卻是神色微微凝固了,他看到了那神將榜上的男子,穿著重型具裝甲胄,麵容都被遮掩,騎乘異獸,手持長槍,目光冰冷。
那目光,正是之前李觀一窺見的。
真正的,白虎大宗!
“天下神將榜第五。”
“應國,宇文烈。”
“步戰勝西域,水戰勝陳國,重騎對衝三千破八萬,勝突厥。”
“是為猛將!”
白虎大宗。
當世的頂尖名將。
李觀一安靜,許久沒有說話,這個時候,他似乎感覺到了天上的星光,命定的廝殺仿佛擺在了麵前,在江南道安詳的日子被鐵和火的刀劍鋒芒攪碎了。
他看著這卷軸上的名將,就好像看到他抬起頭注視著自己。
承載天命的,自然是英雄,比起他年長的豪雄,自是已經立下了驚天動地的功業。
就在李觀一說不死不休之後。
真正的白虎大宗以滅國的功業,出現在了李觀一的麵前。
薛道勇道:“你我布局西域,以經商的鐵騎和鹽鐵來攪動西域,但是啊,這世上的英雄實在是太多了,大家都在等待著彼此犯錯,一步走錯,身死國滅,這就是亂世的天下。”
李觀一握著神將榜,點了點頭。
之後和那老者聊了許久,他走出了聽風閣,坐在院子裡麵看著天空,天空湛藍,此刻李觀一已經可以看到白虎七宿的位置,他能夠聽到街道上的人們在聊著,說些日常的事情,今日的菜價怎麼樣,今日某家女子和某家男子吵鬨。
這和西域的烈烈雄風完全不同,李觀一有一種撕裂感。
他抬起頭,天空中白虎七宿光輝流轉,這應該是因為那位白虎大宗的功業吧,未來要和這天下頂尖的兵形勢大宗廝殺。
司命又從牆角刷新出來了。
揣著一葫蘆一文錢一杯的摻水烈酒,一把花生米。
老頭子道:“西域變天了啊。”
李觀一點了點頭,發呆。
他撐著下巴,漫不經心想著。
天下大變,這才是剛剛開始,西域絕對會亂成一鍋粥。
而這天下大勢的變化,最後會呈現在一個會彙聚各國高層的大事上,不知怎麼的,這樣的事情,李觀一腦子裡第一個冒出來的就是陳國大祭。
這件事情上,明明還有一個多月,可李觀一就已經感覺到,那陳國大祭已經成了個漩渦,可能會把天下的豪傑都吸過來。
也像是海麵上冰川漂浮在上麵的那部分。
越來越麻煩了。
老人慨歎,揶揄道:“之前說的,不死不休,是不是口氣太大了?”
“有沒有後悔?”
李觀一回答道:“男兒自該有拔劍拔刀之心。”
“畏強而淩弱,我還不至於到那一步。”
老者咧了咧嘴,沒有說什麼。
隻是坐在牆上,看著天上白日可見的星光,喝了口酒,安慰道:
“可惜了,如果這功業和你也有關的話,倒是可以讓東陸觀星學派的幫個忙,星光洗練下,看看能不能給你那個勞什子的《虎嘯鍛骨決》煉出名堂來。”
“你那東西從哪兒翻出來的,這麼難練。”
“除去星光,我想想看啊,氣運也可以用來淬體的,就比如我陰陽家……咳咳,就比如咱們陰陽家。”
“咱們!”
“咱們也有類似的手段,望氣術為基礎,之後如何借氣運就是核心了,不過這種手段得有什麼標誌性的玩意兒,你真沒摻和這事兒?現在天下的豪雄以西域為杯盞,吐穀渾為羹湯,誰都想要分一杯羹。”
“你真的沒有摻和嗎?”
老者狐疑詢問。
李觀一想了想,肯定道:“多少摻和了點,但是肯定不大啊。”
司命咧了咧嘴,道:“確實,伱這臭小子才多大。”
“摻和多少?”
李觀一伸出手指筆畫了下,道:“一點點。”
司命調侃笑道:“有這麼大?”
於是李觀一的手指又更捏得小了點。
頓了頓,又小一點點。
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和這西域,和這天下的大事情沒有什麼關係。
唯一可能和這西域有一點點關係的,就是來自於應國邊關的信。
可這麼大的事情,李觀一懷疑那位二公子大概隻是過去溜達了一下,老爺子的消息都不知道他;自己算是他的半個謀主,現在少年人的心裡感覺,就好像是天下大變,各個英雄粉墨登場,自己兩個勾肩搭背去蹭了蹭經驗。
老人咧嘴要吐花生皮,看到某個門後麵若隱若現的大鐵鍋,隻好老老實實收起來,安慰道:“沒關係,一點點也很厲害了啊,你才多大?老頭子相信,你往後一定可以有大成就的。”
“一時的困頓,算不了什麼。”
“對不對?”
“話說你到底做了什麼?”
李觀一想了想,取出信箋,索性看看那位二公子做了什麼,然後再和老人說說情況,看可不可以分潤一絲絲氣運在身,信箋裡麵的文字仍舊英姿勃發。
“見字如麵,兄弟計策上善,吾已尊之。”
“有所收獲,皆有賴於兄之計策。”
“有一禮送上,彰你我之情,兄之計,吾之勇。”
信封裡麵帶著個東西,李觀一一抖,那個東西落下來了。
當的一聲。
是一個印璽。
金印,虎紐,造型古樸,背麵是吐穀渾文字。
老者瞥了一眼。
臉上神色,瞬間凝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