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正向著昏迷過去劉福生,救援過來的那一小隊人牛,其實是米娜這個便宜小姨子,所帶著的十來個蘇北獨立團,下屬輜重連的一些弟兄們。
其中包括了周耀祖這個半大的少年,以及自發跟上的那一頭老黃牛。
更詳細一點的話,情況則是這樣的:
自從胡彪等人,繼續對著界首山發起了進攻後,因為鬼子一方的拚死抵抗,雙方的戰況就越發激烈了起來。
幾乎每一分鐘,雙方都有著數人,甚至更多人出現傷亡,
可惜的是,沒有人多看他們一眼;因為戰場上所有觀戰人員的注意力,都被頭頂的空戰吸引了。
一方麵是戰況對比起來,頭頂的空戰更加血腥和激烈。
另一方麵,則是所有人都知道一個簡單道理:
界首山能不能在天黑之前被打下來,其中的最大一個關鍵,已經不是在地麵的戰場上了,而是看空戰中自家的空軍兄弟們,能不能頂住鬼子飛機。
所以說,自從空戰開打了之後,除了胡彪等人還在蒙著頭,死命向著山頭的陣地猛攻之外。
戰場上其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頭頂的激戰而吸引。
他們為了每一架鬼子的飛機被打下來而大聲歡呼,為了每一架本方的飛機損失,從而忍不住地長長歎息。
至於其他一些事情,貌似他們這些人也幫不上什麼忙。
因為在這樣一場格外慘烈的空戰中,雙方居然沒有任何一個飛行員跳傘;自然也不存在他們這些人,需要四處去救治本方飛行員,抓捕鬼子飛行員的情況。
其中鬼子一方的飛行員,他們是不敢跳傘。
因為下方全部都是國軍控製的區域,他們知道跳傘的唯一結果,就是落在國軍地麵部隊手裡。
以他們曾經造過的那些孽,他們知道一旦落在國軍手裡,能夠痛快死去都是一個最輕鬆的結果。
所以他們的飛機在被擊傷後,立刻就是不顧一切地向著南寧城方向逃去,賭著能不能成功逃回去,反正不會立刻跳傘找死。
國軍一方的飛行員,他們則是根本就沒有打算過要跳傘。
另外,在最初幾架國軍飛機墜落的時候,地麵的第五軍弟兄倒也是在第一時間,就匆匆趕過去救援了。
隻是每一次都無奈地發現,飛機殘骸中的空軍兄弟早就死透了。
次數一多,他們對於去墜落飛機中救人這個事情,就不再抱什麼期望。
因此,當米娜看著劉福生駕駛著的那一架伊15戰鬥機,向著四五裡之外一片山丘墜落過去時。
很是驚訝地發現,第五軍的弟兄居然沒有一個動彈。
剛好這一段時間裡,手頭也沒有什麼事情的米娜,在心中很是有些著急之中,立刻喊出了一句:
“輜重連來一個班,跟我去那邊看看,萬一飛行員兄弟他人還有救了。”
喊完之後,米娜左手拿起一個35鋼盔,右手拿起了一把衝鋒槍,帶頭就向著那一片山丘衝了過去。
而在她的招呼下,十來個輜重連的弟兄,也連忙跟著一起小跑了起來。
其中就包括了周耀祖,這一個才是半大的瘦弱少年。
原本在出發的時候,他是沒有打算帶上自家那一頭比其他的年紀,還要大出了幾歲的老黃牛大黃,打算讓它繼續在原地吃草。
畢竟在今天上午的急行軍中,這頭壽命已經快到了的老黃牛,早就是累得夠嗆。
不曾想到的是,老黃牛大黃看著自家小主人匆匆離開的背影,稍微遲疑了一下之後,還是小跑著跟了上去……
“你,還有你,你們趕緊用步槍和衣服做一個簡單擔架,抬著這個空軍的弟兄去醫院,不然就來不及了。”
對著兩個輜重連的弟兄,米娜急匆匆地交代了起來。
她們在一路匆匆趕到這裡後,很是驚喜地發現上麵的這個年輕飛行員,現在居然還活著了。
隻是大量的失血,情況已經是相當糟糕。
所以米娜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用隨身攜帶的一個小急救包,給飛行員緊急地止血,並且打了一針青黴素。
然而這些做法依然是遠遠不夠,隻有去戰地醫院輸血、做手術,才能保證這個飛行員可以活下來。
於是就有了馬上安排人,將這個飛行員往醫院送了過去的命令。
至於為什麼她不親自去,當然是有著其他一些更重要的理由啊。
主要是過來之後,米娜除了發現飛行員還活著之外,這一架雙翼的老式戰鬥機,居然保存得相當良好。
在給飛行員包紮的間隙中,她扭頭看了一看天空。
發現雙方之間的戰鬥還在繼續,雙方都出現了巨大的損失,都有很多飛機因為墜毀和受傷,不得不退出了戰鬥。
不過因為鬼子的家底更厚一些,所以鬼子明顯占據著絕對的優勢。
如今鬼子還有二十七八架飛機,但是國軍一方隻有十一架了,每一架都麵臨著兩架以上的對手圍攻,顯得非常吃力。
那一個艱難的戰鬥過程,甚至讓人看在了眼裡之後,心裡有著說不出的憋屈。
米娜就忍不住尋思著,駕駛著這一架飛機升空幫忙;哪怕是多出一架飛機,也能減輕一下那些空軍弟兄的壓力。
隨後的時間裡,米娜她左右觀察了一下環境,發現以附近的地勢,還是有一定可能讓這玩意飛起來的。
前提是將這一架飛機,推上了左手邊的一處土丘頂部。
到時候,就能著一條大概二百米長,坡度不大,相對筆直和平整的小徑,可以充當著飛機的天然跑道。
同時小徑邊也隻有一些低矮的灌木,根本沒有稍大一些的樹木,從而導致損傷機翼……
米娜雖然是一個妹子,但是做出相當的果決。
決定好了之後,立刻就行動了起來。
招呼著包括了周耀祖在內的八個兄弟,一起用力推動著這一架的重量,在12噸左右的伊15雙翼戰鬥機,向著左手邊的土丘開始移動。
最初的時候還好,飛機在不算太強烈的顛簸中,一路被推到了土丘下方位置。
可是沿著土丘小徑向上推時,才往前推動了一小截,哪怕他們使出了吃奶的力氣,依然是推不上去了。
反而一個不注意,飛機又重新地退回到了土丘底部,還差點撞到了他們。
“米長官,要不我們回去再叫點人來幫忙,再有五六人應該就能行。”見狀之下,一個弟兄建議了起來。
“不行!到時候空戰都打完了。”米娜搖著頭拒絕了起來。
畢竟前往一趟出發陣地,來回都有十來裡遠;等到叫人過來搞不好都是一個小時後,那時連吃翔都趕不上一口熱乎的。
接著另一個弟兄,開口說出了另一個提議:“讓牛幫忙拉吧,這頭老牛怎麼也比得過幾人的力氣。”
聞言之後,米娜遲疑了起來。
話說!這麼大的一頭牛,米娜自然早就看到過,也想到了用牛拉的主意。
可是這一頭黃牛太老了一些,看起來隨時都會老死了一樣,米娜強烈懷疑讓它拉著沉重的飛機,搞不好拉上幾步都會累死。
而這頭老牛的存在,卻不是一頭普通的牛那麼簡單。
它代表了周耀祖一家人,對於蘇北獨立團的一份沉甸甸心意和支持;本能之中米娜就不想讓它累死,所以之前才沒有說出這個想法。
但是現在的話,似乎顧不上這些。
然而不等米娜答應這個提議,一件讓她很多年後依然無法忘記的場麵出現了。
在‘哞’的一聲蒼老長鳴中,大黃走到了自己的小主人,也就是周耀祖的麵前將一雙前腿跪下。
深深看著小主人,雙眼之中流出了大顆的淚水,好像在告彆一樣。
然後它重新起身,走到了飛機麵前站好。
如同它在這十幾年的生命裡,每次耕田之前站在了鐵犁前一樣;不過這一次,它需要拉動的是一架飛機。
原來這頭老牛它其實什麼都懂,僅僅是不會說話而已。
“去找些粗一點藤蔓來,給係到牛身和飛機上,快呀。”米娜大吼出了一句,聲音中不自覺裡已經是帶上了哭腔……
周圍低矮的灌木叢中,各種藤蔓的數量很多,而且還挺結實,
等到將數條藤蔓草草扭成一股,堅固程度其實已經不比繩子差多少。
十分鐘之後,在‘啪’的一聲中,周耀祖用一根粗大的藤蔓,用力抽打在了大黃的屁股上,讓老牛奮力地向前起來。
同一時間裡,米娜等人配合著用力,開始推動起了飛機。
這一次有了老牛的拉扯之後,伊15戰鬥機終於向著土丘的頂部,一步步緩緩地移動了上去。
隻是越往上,這樣的移動越發艱難。
尤其是離著頂部還有十來米的距離時,因為越發陡峭的坡度,再一次有了推不動、要往下滑的危機。
在這一個關頭,周耀祖死命抽打著大黃的屁股,希望用這樣的方式,壓榨出它最大的力氣來。
大黃也是用儘了全力,嘴裡粗重的喘息聲重得嚇人;而帶著葉子的藤蔓繃緊後,都在它身上勒出了一條條血痕來。
過程中,半大的少年死死咬住嘴巴,臉上早就是淚流滿麵。
因為從記事開始,就坐在了牛背上放牛的他,早就把大黃這頭老黃牛,當成了自己的家人來看。
又或者說,從未有任何民族如同中華一樣,對著牛有著如此深刻的感情。
終於,靠著大黃如同透支了生命一般,所爆發出來一股力量,這一架伊15戰鬥機終於來到了坡頂。
當時幾乎精疲力竭的米娜癱倒在地,嘴裡才剛剛鬆了一口氣,耳邊又是響起了一陣蒼老的悠長‘哞’聲。
感覺不妙的她匆匆爬起,向著飛機前方踉蹌著跑了過去。
然後,她看到大黃已經癱倒在地,哪怕沒有更靠近地看上一眼,可是卻有著一種清晰的直覺湧上心頭,讓她淚水模糊了雙眼:
大黃,它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