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民國二十八年，12月1日下午的三點多。
地點：高峰隘左翼陣地，那個堅守了好些天之後，老馬和小河南如今都不知道叫什麼的山頭上。
在‘啪’的一聲槍響後，一個鬼子下士的胸口暴起了一團血花。
這個在上一秒時間裡，還是用著教科書一般標準的單兵動作，一邊對著陣地開槍，一邊推進的鬼子老兵。
在下一秒的時間裡，就帶著難以置信的表情一頭栽倒在地，迅速地失去了生命。
換成正常情況下，國軍想要殺死這樣一個鬼子伍長，不死個人基本沒有辦法做到。
可惜的是，用一發65毫米口徑子彈，就取得了這樣一個不錯戰果的小河南，臉上卻是少尉動容一點的表情也沒有。
他飛快地低頭，躲過一發擲彈筒的殺傷榴彈，爆炸所產生的衝擊波和破片後，嘴裡用很是有些急切的語氣，大喊出了一句：
“獨眼龍，鬼子這一次的進攻很不對勁，怕是要死磕到底了。”
聽到了喊聲之後，目前正提著一挺輕機槍，帶著一個副射手轉移的老馬；當即就在嘴裡，用著很是有些鬱悶的語氣回了一句：
“我特麼的又沒瞎，當然能夠看到。”
沒錯！自從鬼子本次的進攻開始之後，老馬和小河南兩人，立刻就感到了巨大的不同。
因為自從第五師團在28號上午抵達這裡，他們與這一支鬼子鋼軍已經連續戰鬥了快3天的時間，戰鬥的次數加起來已經超過了20次。
唯有這一次，鬼子一次性投入了兩個中隊，差不多三百七八十號兵力展開進攻。
對於守軍來說，敵軍投入進攻的兵力更多，自然有著更強的衝擊力。
問題的關鍵是，高峰隘左右的兩個山頭陣地，陣地前的寬度比較有限，投入的兵力一旦是超過了一個中隊的話，隊形就顯得相當密集。
麵對著陣地上的種種防禦火力，會出現更大的傷亡，未免有些得不償失。
在之前的進攻中，鬼子每次也就是投入一個中隊的兵力，甚至有時候還要更少一些。
所以，僅僅是看到此刻的陣地之外，那些密密麻麻的鬼子身影，老馬和小河南兩人就知道本次的進攻不對勁了。
甚至稍微推斷一下，就能猜出了鬼子的心思：
堂堂的第五師團，可是號稱著‘鋼軍’的鬼子頂級精銳部隊。
可是打了快三天的時間，消耗了平時都能打上一場小型戰役的炮彈和飛機油料，傷亡加起來都接近千人了。
到目前為止，卻是連高峰隘一寸的陣地都沒有占據。
難道他們‘鋼軍’，就不要麵子的嗎？
所以看鬼子這架勢，是打算不惜一切代價，準備把左右兩翼的陣地先給打下來，壓縮蘇北獨立團的防禦空間。
以及今後可以從左右兩翼投入更多的部隊，對主陣地發起進攻。
幸運的是在昨天晚上，主陣地上的胡彪他們似乎預料到了什麼。
除了給左右兩翼的山頭，補充了更多的一些兵力，將原本一個連守軍，增強到了一個加強連的程度之外。
還補充了一些機槍火力，讓側翼陣地上的火力更強。
這不！此刻在陣地上，一共有四挺重機槍在瘋狂開火了。
並且這些重機槍，還被布置在一些由大量粗大原木加固，沙袋進行緩衝，猶如機槍暗堡一樣的火力點中。
他們兩兩為一組，形成了交叉火力進行封鎖的陣型。
彆看鬼子投入了大量兵力，衝得也是相當厲害，但是衝到陣地前八十米左右的位置後，根本就是不得寸進。
進攻開始到現在的時間不長，都已經傷亡了七八十人。
當然了！麵對著這四個要命的機槍暗堡，鬼子也不是什麼都沒做，他們想了很多的辦法試圖解決掉這些重機槍火力，可惜效果都不太好而已。
比如說，他們用電台聯絡陣地上空盤旋的飛機，讓他們不斷投彈進行轟炸，希望炸掉這些機槍暗堡。
可是在陣地上空彌漫的黑煙情況下，這樣的轟炸效果。
集中了多挺輕重機槍，對著機槍暗堡的射擊孔不斷射擊，希望能壓製住；甚至還動用了多具擲彈筒，不斷對著機槍暗堡發射小甜瓜手雷。
但是機槍暗堡的射擊孔不大，裡麵還配備了充足的人手。
鬼子很難通過射擊孔，傷害到其中的機槍手；就算幸運地擊中，馬上也會有新的射手替換上去，不會讓機槍熄火多久。
總之，對於打退鬼子這一次勢在必得一般的進攻，老馬和小河南這兩個左翼陣地上的指揮官，還是有著相當的信心。
讓他們剛才對話的語氣那麼暴躁，其實是因為一些其他的原因。
小河南的話，是因為在剛才那一發擲彈筒招呼過來的殺傷榴彈，所造成的爆炸中，他人沒有受到傷害。
好死不死！他臉上戴著的這一副眼鏡，卻被一粒飛濺的小石子擊中。
撞擊之下，他左眼位置的鏡片倒是沒有立刻碎掉，卻出現了蜘蛛網一樣的密集裂紋，已經相當影響視線。
如果僅僅如此的話，小河南也不會如此鬱悶。
要知道！本次過來的時候，他可是一共帶了五副眼鏡過來。
關鍵的原因，不知道是不是本次穿越後的戰鬥格外激烈，還是小河南最近運氣實在糟糕了一些。
這幾天的戰鬥裡，他總是因為摔倒、被爆炸波及。
又或者肉搏中臉上挨了一拳的眾多原因，幾乎是一天報廢一副眼鏡。
算起來，他當前臉上戴著的這一副眼鏡，已經是他唯二完好的；就算口袋裡還有一副備用，但是真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所以說，穿越打鬼子這種事情，不僅是費人費命，還特麼的費眼鏡。
至於老馬的話，則是因為他手上的輕機槍，並不是捷克式輕機槍，又或者九六式輕機槍，這些胡彪他們之前慣用的型號。
而是一挺比較偏門，法造的紹沙1915輕機槍。
這玩意怎麼說了，堪稱一戰時期最爛的輕機槍，絕對沒有之一的這個說法。
其他一些缺點就不說了，關鍵這玩意有著一個鏤空的彎型彈匣，設計之初的意願是方便機槍手開火時，可以隨時看到剩餘的子彈數量。
隻是設計者忘記了一點，戰場上的環境相當惡劣，大量的塵土會通過鏤空進入彈匣中，然後把子彈給卡住了。
自從誕生之日，對這玩意的罵聲就沒有斷過。
一戰之後，法軍對外半賣半送了很大一批，滇軍算是國軍中一個最大的用戶；這一挺輕機槍，不知道是不是從滇軍那邊過來的。
就在老馬開口的數秒之前，手上的紹沙1915輕機槍就卡殼了。
這還是本次戰鬥開始後，不長時間裡的第二次被卡住了，心中鬱悶的情緒自然是可想而知。
身為一個現代人，他自然知道紹沙1915輕機槍的種種坑爹之處。
問題是本次穿越的情況比較特殊，能夠有輕機槍用就不錯了，哪裡還有什麼資格去進行挑選。
在回懟了小河南一句後，隻能是在戰壕中找了一個地方蹲著。
帶著副射手，嘴裡罵罵咧咧地進行處理卡殼的情況；可是他們不知道的是，這樣鬱悶的情況才是剛剛開始了而已……
激烈的戰鬥中，剛打完了手中步槍的小河南，他忽然發現在左手邊十幾米遠處的一處暗堡中，裡麵的一挺馬克沁重機槍，已經是快一分鐘沒有開火了。
少了這一個關鍵火力後，鬼子又往前推進了十來米。
說不出的著急上火下，他一路飛奔到了那一處機槍地堡入口，飛快看了一眼其中的一個機槍組，如今還有著兩人幸存，並沒有徹底死光後。
先是鬆了一口氣，接著就罵出了一句：
“都傻待著乾什麼，馬上開火啊，鬼子都要衝上來了。”
聞言之後的主射手，帶著都要急哭的聲音說出了一句：“長官，現在槍管燙得嚇人，再打就要炸膛了。
我們已經讓人去找水去了，準備直接淋水進行冷卻；可不知道怎麼回事，人現在還沒有回來。”
麵對著這樣的回答，小河南無奈得厲害。
因為通過餘漢勇等人交易來的武器，不僅是型號五花八門，成色和質量上也很有一點一言難儘。
比如說這一挺馬克沁重機槍，天知道輾轉了n手。
正常情況下，這玩意其實在冷卻水桶位置，有一根管子連通著水箱，作用就是收集冷卻水。
可是到手之後，根本就不見蹤影。
用倒是能用，但是對冷卻水的消耗極大，哪怕開戰之前準備了好幾桶水，現在都給全部消耗一空。
“豬腦子，馬上給槍管撒尿，還能頂上一會，頂到打水的人回來。”小河南繼續罵了出來。
主射手：“我們幾個都撒過了，現在一滴都擠不出來。”
如此關鍵的時刻，還是小河南解決了這樣一個危機，他臉上帶上你們幾個小子這次算是掏上了的得意表情，嘴裡吼出一句：
“我來，我腎好、尿多。”
隨後的時間裡，隨著一股帶著濃鬱騷臭味的蒸汽，在狹窄的機槍暗堡中彌漫了起來，馬克沁原本隱隱發紅的槍管溫度降低了好些。
不用小河南催促，主射手已經是再度開火。
哪怕是采用了點射的方式，依然將衝鋒的鬼子又給壓住了。
見狀之下的小河南大大鬆了一口氣，嘴裡交代了一句：“你們繼續，我去看看找水的那小子人死哪裡去了……”
找水的那小子，死在了距離機槍暗堡，不過十米遠的一處戰壕拐角。
這一個答案，是小河南從機槍暗堡中出來之後，很快之後就找到的。
他的太陽穴上中了一槍，估計當時就被打死了；不過就算這樣，手裡還死死抓著一個鐵皮的水箱，臉上滿是不甘之色。
想來在臨死的那一刻，都在想著給重機槍去打水的重要任務。
顧不上感傷，小河南一把拿起了水箱後，就準備向著二線戰壕飛奔而去。
不然他那一泡尿，也頂不住太長的時間，若是不能儘快弄點水過去淋水冷卻，馬克沁重機槍搞不好又要停火了。
偏偏在這樣一個關鍵時候，耳邊傳來了老馬熟悉的吼聲：
“瞎子，你去四號機槍暗堡看看，他們怎麼熄火了這麼長時間，就是換槍管也不用這麼長的時間。
我現在去二號看看，那裡好像也出問題了。”
也是到了這個時候，小河南才發現在陣地上，此刻隻有兩挺重機槍開火的聲音，其中還要算上他剛尿了一泡的那一挺。
麵對著這樣一個情況，一時間有些分身乏術的小河南一個頭兩個大。
又向前衝出七八步，扯住了一個正在給手中換子彈，隱約記得叫作徐豔明的弟兄，嘴裡大吼了起來：
“拿著這個水箱，去打點水送給那挺馬克沁重機槍。
快點，不然那玩意一熄火，大家都要完犢子。”
不提聽出了任務重要性的徐豔明，第一時間裡咬著牙，一溜煙地向著二線陣地跑去。
小河南隨後的時間裡，又向著陣地上最右側的四號暗堡跑去，若是他沒有記錯的話，那裡布置了一挺鬼子的九二式重機槍，也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
還能是什麼問題？卡殼了唄。
當衝到了暗堡入口處，僅僅是看了裡麵塵土飛揚的情況，小河南就推斷出了這樣一點。
因為九二式重機槍，采用了有些奇葩的三十發銅質彈板供彈，裝彈的時候稍微歪一點就會卡住。
另外這玩意的子彈還要刷油，才能保證順暢地供彈。
平時倒是沒有多大關係，但是在這種塵土飛揚的情況下，子彈被刷上去的那些潤滑油，簡直就是最好的黏合劑，不知道吸附了多少的塵土上去。
時間異常，如今也不知道給機槍內部，卡成了一個什麼沒模樣。
所以說，打到此時這挺九二式重機槍才熄火，貌似已經相當給麵子了。
這個時候小河南才反應過來，為什麼鬼子擲彈筒威力根本無法炸毀機槍暗堡，卻將殺傷榴彈和小甜瓜手雷，不要命地一樣招呼過來。
原來是存著製造塵土，達到了讓重機槍卡殼的目的。
畢竟這玩意是他們造的，自然也熟悉其中的一些毛病。
眼見著暗堡中的幾個弟兄，現在已經將重機槍拆開，忙到了飛起了一個程度，自己上前也幫不上什麼忙。
心煩意亂之下，在嘴裡罵出一句‘日他嘚’的方言後，小河南知道當前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繼續戰鬥，為這些弟兄們爭取一些時間。
當即就是退出機槍暗堡，反手從腰杆子上摸出了一個木柄手榴彈。
因為少了兩挺關鍵的重機槍火力後，鬼子馬上都要衝進陣地前的五十米之內。
在退出了機槍暗堡的那一刻，小河南的眼前不由得一亮，因為他總算看到了一個讓人高興的情況。
在他招呼下，去二線陣地打水的徐豔明，現在已經是提著一桶水，開始一溜煙地跑回了一線陣地這裡。
代表著有著這些水冷卻，那一挺馬克沁重機槍最少能持續開火一段時間。
堅持到另外兩挺重機槍處理完故障，將鬼子重新給押回去。
結果就在下一秒，隱隱聽到了什麼動靜的小河南，在麵色大變中聲嘶力竭地喊出了這樣一句：
“空襲，隱蔽。”
喊話的同時，小河南飛快地轉身，一頭竄進了剛才的那一個機槍暗堡。
幾乎在他才躥進去的那一刻，頭頂就傳來了響亮的飛機引擎聲，還有機槍掃射的巨大咆哮聲。
毫無疑問，這是一架鬼子飛機冒險俯衝進了上空彌漫的黑煙，對著陣地來上了一輪凶狠的掃射。
因為左翼的這個山頭陣地區域不大，這樣的掃射轉眼就結束了。
可是當小河南再一次衝出來的時候，卻發現那個打水的徐豔明此刻趴在了地麵上，後背上有著數團刺眼的血花。
正在艱難地試圖爬起，卻是不管如何努力，連稍微抬高一點身體也是不行。
對了！原本他提著的一個水箱，此刻卻不見了蹤影。
看到這樣一幕後，小河南幾乎是立刻腦補出了真相：鬼子飛機來襲得太快，徐豔明倉促間，根本來不及躲進防炮洞中。
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立刻趴下，並且將水箱護在了身下，然後自己中槍了。
事實確實也是這樣，當小河南匆匆衝到了徐豔明身邊後，在極短時間裡就陷入彌留的那個弟兄，眼神忽然就閃亮了起來。
他一手指著自己身下，一邊在嘴巴裡開口連續說道：“長官、水、水沒事吧~”
“水沒事！你乾得漂亮，你安心去吧，我們會守住陣地的。”小河南飛快的說出了這樣一句，因為他擔心說慢了，這個弟兄就沒有機會聽到。
果然在聽到了這一句後，徐豔明終於是大大鬆了一口氣，然後帶著淡淡的笑臉死去。
看到了這樣的一幕，小河南心中簡直猶如刀割一樣，嘴裡罵出了一句：“小鬼子，我日你仙人……”
至於在如此危急的時刻，小河南他為什麼還在這裡墨跡，而不是抓緊時間給馬克沁重機槍送水。
理由簡單，他在衝過來的第一時間裡，就看到了雖然徐豔明用身體護住了水箱。
但是航空機槍的威力太大了一些，依然是在打穿了他身體後，在箱子上打出幾個大洞。
等到他衝過來的時候，箱子裡的水已經流了一個乾淨。
被血染紅了的清水，極短時間就滲入了在反複轟炸下，早就鬆軟無比的沙土之中，隻剩下了一大片濕潤的泥沙。
水都沒有了，還送一個毛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