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青銅為骨(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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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霧裹著硝煙漫過南宮廢墟,劉協垂眸望著胸口猙獰的青銅脈絡。賈詡捧來的銅鑒裡,倒映著半人半械的詭異身軀——左臂爬滿齒輪紋路,右肩殘留著犁弩貫穿的豁口,細小的青銅觸須正在血肉間遊走修複。

“陛下,鄴城送來的墨家髓液。"孫嬬掀開玉匣,暗紅液體在琉璃盞中泛起星芒,"張郃將軍說"

"說這是三百墨塚人牲的心頭血?"劉協忽然輕笑,指尖劃過琉璃盞邊緣,"當年光武帝飲鴆止渴,朕倒是要嘗嘗這墨髓滋味。"喉結滾動的刹那,窗外忽有驚雷炸響,整座洛陽城的耕具竟同時嗡鳴。

老宦官跌跌撞撞衝入殿內:“陛下!東郊農人農人的犁頭在滲血!”捧來的曲轅犁上,青銅紋路正滲出暗紅液體,與劉協飲下的髓液如出一脈。

劉協的瞳孔驟然收縮。他想起三日前在鄴城地宮看到的壁畫——墨家矩子以血飼器,萬民耕具皆是血脈延伸。掌心按在琉璃盞底的瞬間,千裡外的益州江神廟突然震顫,劉循手中的矩尺迸發青光。

"傳旨。"劉協扯開衣襟,任由青銅脈絡爬上脖頸,"命各州郡即日起收繳舊式農具,著將作監"他的聲音突然卡在機械轉動的喉間,孫嬬的鎏金匕首已抵住心口齒輪:“陛下當真要把自己煉成機關傀儡?"

燭火在銅鑒上投出扭曲人影。劉協緩緩轉動脖頸,齒輪咬合聲似笑非笑:"孫姑娘不妨猜猜,此刻是朕在說話,還是這墨家星圖在借朕之口?"

未央宮前的青磚地浸著晨露,劉循跪在階下時,能看見自己的倒影正被青銅脈絡割裂。昨夜益州突降血雨,三千新鑄的景元犁在雨中自燃,火中浮現的竟是劉協半人半械的身影。

"少公子可看清了?"賈詡的銀杖點在劉循背脊,"那些犁頭燒出的星圖"

"是墨家量天尺的軌跡。"劉循忽然仰頭,袖中滑落的矩尺直指殿內,“陛下可知昨夜洛陽城外發現殉葬坑?"他的聲音陡然提高,"三百具屍骨頸間掛著袁氏玉牌,腳踝卻烙著將作監的火印!"

朝堂霎時死寂。劉協撫摸著機械左臂,感受著青銅脈絡與玉階下農具的共振。當第一縷陽光穿透雲層時,整座宮殿突然響起機括轉動聲——二十四根盤龍柱上的銅龍齊齊轉頭,龍睛迸發青光。

"好個袁本初。"劉協的笑聲混著齒輪嗡鳴,"活著要給朕添堵,死了還要在棺材裡刻字。“他忽然劇烈咳嗽,暗紅髓液濺在丹墀,竟腐蝕出"代漢者袁"的篆文。

孫嬬的鐵索驟然繃緊:“陛下!"

"無妨。"劉協拭去嘴角墨色血漬,"傳楊彪、司馬防。"他轉動脖頸看向日晷陰影,"再過一個時辰,該到鹽鐵使們哭廟的時候了。"

太倉令王垕跪在銅錢紋地磚上時,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與遠處水車聲共振。這是他第七次諫言反對新式水車,卻第一次看到天子露出玩味神色。

"愛卿說新水車勞民傷財?"劉協的機械手指敲擊著曲轅犁模型,"那昨日清河崔氏獻上的百架龍骨水車,怎麼刻著'景元元年造'?"

王垕的冷汗浸透朝服。他當然知道那些水車是袁紹舊部所造,更知道今晨城外殉葬坑裡的屍首——那些被世家滅口的匠人,此刻正躺在冰窖等著對質。

“陛下明鑒!“楊彪突然出列,”臣要參王垕私販鹽引"他的聲音突然卡住。劉協胸口的青銅脈絡正順著龍椅蔓延,在禦案上蝕刻出鹽道分布圖,與王垕袖中抖落的密信嚴絲合縫。

孫嬬的匕首突然釘在王垕腳邊:"太倉令可認得這個?"展開的絹布上,赫然是王家與袁紹往來的漕運賬冊,每筆數目都對應著一具殉葬坑裡的屍首。

"擬旨。"劉協的機械手臂突然伸長,青銅指尖捏碎王垕的玉冠,“即日起徹查鹽鐵司,凡涉袁紹逆案者"他的瞳孔閃過齒輪轉動的虛影,”其族中青壯皆發往西域屯田。"

殿外忽然傳來哭嚎,二十餘名鹽商被羽林衛拖過廣場。劉協撫摸著心口星圖,感受著他們的恐懼順著青銅脈絡傳來——那是比墨髓更醇厚的養料。

子時的南宮暖閣浸在藥香裡,劉協卸下機械假臂,露出潰爛的右肩。孫嬬捧著墨髓的手微微一顫:“陛下今日在朝堂"

"嚇到你了?"劉協忽然輕笑,人皮麵具下滲出黑血,"不用這機關傀儡的身軀,如何鎮得住那些魑魅魍魎?“他忽然劇烈咳嗽,吐出的血塊裡竟有青銅碎屑。

綠萼梅的第十七朵花就在這時綻放,梅芯迸發的青光中浮現陰皇後虛影。孫嬬的刺青突然灼痛,她看見虛影手中的玉尺正指向自己心口。

"原來如此”劉協沾血的手指在案上勾畫,"陰氏血脈不是鑰匙,而是容器。"他忽然扯開孫嬬衣襟,刺青上的星圖與梅芯青光完美重合,"當年光武帝用你族人心頭血喂養墨家機關,如今輪到你了?"

孫嬬的匕首停在劉協咽喉:“陛下現在殺我,墨脈即刻反噬。"

"朕舍不得。"劉協的指尖撫過刺青,"畢竟"他忽然扯下潰爛的人皮麵具,露出半張青銅骷髏,"能陪朕看儘這山河永昌的,隻剩孫姑娘了。"

五更天的洛陽城外,新鑄的景元犁正在破土。老農摸著犁頭雲紋,忽然發現溝壑中滲出暗紅液體——昨夜被斬首的鹽商之血,正順著地脈滋養麥種。

鄴城地宮裡,張郃望著自動運轉的青銅耬車,終於明白劉協那句"朕即山河"的真意。當第一粒染血的麥種破土而出時,整座宮殿的星圖突然倒轉,映出東海深處的十二艘墨舟。

而在南宮廢墟深處,劉協正將最後半瓶墨髓注入心口。青銅脈絡爬滿全身的瞬間,他聽見萬裡之外此起彼伏的耕具嗡鳴——那是千萬黎庶的心跳,亦是墨家千年未絕的餘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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