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搖光聖地待了半天一夜，這趟簡短的路途也就基本結束了。
傍晚時光。
林蕭坐在山崖前的蒲團上，為空掉的小杯斟滿茶水。
一棵紅楓根植於左側，樹冠延伸，蓋住了蒲團下的區域。
風一吹，細碎的光芒，就連同著落葉一起闖入這片空間。
身側的茶水中落下一片楓葉。
林蕭頓了一下。
沒有去管，就這樣直起身子，將目光投向遙遠天邊的落日。
雖是有時限的旅行，但這一刻，心的寧靜卻充斥在整個世界裡。
什麼都不需要去想。
什麼都不需要去做。
隻要遵循自已的內心，享受這難得的時光。
冥冥之中，似有大智慧在萌芽，看不清，捉摸不透，卻能直達一切問題與因果。
“都說入聖的關鍵在於入世，”
林蕭呼了口氣，“走了這一趟，多少能夠理解了。”
他微微閉闔雙眼。
就在這時，身後忽然有腳步聲傳來。
耳朵抖了抖，放空心神。
很快，淡淡的交談聲便一齊在耳畔響起。
“師尊，這裡好漂亮啊！”
“是吧，當年我還是孩子時，你師祖就帶我來了這個地方，而今滄海桑……”
“是是，這句話徒兒已經聽您說過好多遍了。”
“乖乖聽完！”
“又開始吹胡子瞪眼了，定是舊病複發……”
“是要你懂得尊敬師長，若再保持這等頑劣的性子，待出世之後，必定要吃過大虧！”
“彆敲頭嘛，啊，好像有人在。”
交談聲越來越近，路上一直都很活潑的少女坐到附近的蒲團上，低下頭，就在林蕭麵前，卻看不見他，隻是好奇地打量著還冒著熱氣的茶水。
“師尊，我們好像把人趕跑了。”
“胡說什麼……”
那位師尊也走到近前來，雖看不見人，但還散發熱氣的茶水，飄著紅楓葉子的茶壺和茶杯仍在，隻能對著前方施禮道，“打擾了道友清修，望您勿怪。”
林蕭沒有回話，溫和的眉眼，輕輕看了眼有些像是安流螢那般活潑的少女。
身影逐漸變得透明，幾乎看不見的手，輕輕撚起杯中的紅葉，丟到崖下。
“啊，紅葉飛走了！”
“對前輩有點尊敬，你這孩子！”
“唔，知道了知道了……”
身後依稀還有聲音傳來，林蕭沒有駐足，一直來到了姬家駐地。
說是駐地，而非像其他道統那般潛入內部，主要是在來到附近時，察覺到了不同凡響的氣息。
一個麵容枯槁，看上去活不了多久的老頭。
也可以換個說法。
一尊準帝！
見到林蕭的身影，對方擺袍行禮，做派很是得體：“息若沉淵，舉世無雙，您一定就是小扶搖的師尊了。”
“是在等我？”
林蕭挑挑眉頭，感覺有些意外。
姬扶搖離開姬家，得到仙門傳承這件事，已經隨著少女的境遇傳開了不假，但不管是少女還是自已，都沒說過要接觸姬家。
就連這次拜訪，也是一時興起。
“姬家早已料到雙方會有一見，”
老者解釋道，“我名姬正道，在六千年前擔任姬家家主，仙尊若不避忌，可否同我聊聊小扶搖的事兒？”
林蕭想了想。
既然已經被發現了，那觀察的想法也就泡湯。
乾脆趁此機會試著去了解一下姬家的態度，如果還算良好，心裡的一個擔子也能放下。
至於解決問題──解鈴還須係鈴人，關於少女自身的“複仇”，暫且還到不了需要他去出手的地步。
如此想著，
林蕭隨手恰了個術法，將二人所處的空間替換到雲朵之上。
姬正道眸光凝凝，在這一手中感覺到了極為熟悉的波動。
仙門果然擁有虛空經的拓本！
麵前的林蕭已經在雲朵上的蒲團坐下。正在桌上斟茶。
他隻能暫且壓下心頭的疑問，坐到對麵的位置。
甫一落座，
一杯散發著淡淡清香氣息的茶水便推到了麵前。
“小扶搖身上有什麼問題嗎？”
林蕭語氣依舊溫和，仿佛什麼事都不能引起波動。
然而，
看似溫和，甚至是沒什麼架子的詢問，卻蘊含著不可置否的感覺，讓人下意識想要順著話題展開回答。
姬正道心中一凜。
雖同為準帝，卻不能與同戰六尊準帝而大獲全勝的林蕭相比較，隻能將虛空經的問題暫且放下，用最方便快捷的方式解釋道：“扶搖一事並非明麵上這麼簡單，而是得到了我等幕後之人的推行。”
“這並非是懲戒，而是一場磨礪。”
“過剛易折，那孩子眼裡容不得一粒沙子，再這樣下去，未來一定會吃大虧。”
世界並不是非黑即白。
對於許多齷齪之事，人們心底都有一杆秤。
秤的兩端平衡著現實與理想，去做什麼決定，偏向哪方，都會影響兩端的穩定。
所以。
有許多人，會因為家族，以及其他一些更大範圍的，需要在乎的事物，暫且對某些事物視而不見。
但姬扶搖不會。
在她的世界裡，對就是對，不對就是不對。
有很多人看不慣薑立。
明裡暗裡的疏遠，貶低，甚至是看做薑家衰敗的證明，狂不了幾天就要倒黴。
但真正能做到拔劍的，也隻有姬扶搖一個。
某些方麵來說，這當然很好。
但……
對於需要穩固的無上道統來說，就完全不是這樣了。
“但，這孩子身上有大氣運，”
姬正道頓了頓，繼續說道，“她的命並不隻停留在姬家，而是在更廣闊的天地之中，所以在確認家族目前的掌權者無法降服這隻幼鳥後，唯一的選擇就隻有放飛出去。”
林蕭抿了口茶，開口道：“折斷羽翼，再選擇放飛？”
姬正道搖了搖頭：“天生凰命，可置死地而後生，於大危機中掌控造化。”
這也是姬家最初的安排。
可惜。
隨著那一次不該相遇的相遇，一切事物都有了變數。
林蕭又抿了口茶。
在姬正道的注視中，放下茶杯，輕聲開口道：“既是這樣，待後日扶搖登門，希望你們也能做出些表率。”
“自當如此。”
姬正道立刻點頭，心中略有驚喜。
大勢已來，仙門隨著林蕭的無敵表現，成了最亮眼的一顆明星。
得到其教導的姬扶搖，隻要肯回歸宗門，至少在幾千年內絕對可以穩穩坐在無上道統的席位上。
而這樣的代價，就隻是換掉幾個固執的後生。
幾乎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