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蕭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身為父親,不去幫助自己的女兒解決問題,反而成為了問題的一員。
這種事情,哪怕是他都會看得直蹙眉,需要時間調節情緒。
更彆提是本就內向,對情感極度敏感的顧憐兒了。
少女的內心一片雜亂。
林蕭到來前,她從沒懷疑過娘親的病是遭人算計。
哪怕得知後,也沒怎麼想過,與母親相敬如賓的那個父親,居然會默許,甚至幫助這件事的推行。
無邊的黑暗,似乎將圍繞在自己周身的一切全部籠罩。
顧憐兒蜷縮著身子。
在這片看不見邊際的黑暗中。
隻有,也唯有一道近在咫尺的光亮,正在散發著獨特而溫和的光芒。
顧憐兒擁抱著光芒,並往裡麵稍擠了擠。
……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安撫著懷中少女的林蕭,不知為何,腦海中忽然想起了這句話。
安流螢暫且不提。
顧憐兒和姬扶搖,都屬於這個區間。
無論是庶女,還是真正的小公主。
隻要有人,就免不了爭鬥,免不了來來往往的算計,揣摩。
“哪怕是到了修行界,也是一樣麻煩啊。”
林蕭忍不住感慨。
顧憐兒並沒有說什麼。
隻是把大半個身子躺倒在師尊身上,任憑時間,一點點消磨自己內心的驚愕與疑惑。
記憶裡那個很好相處的聖人阿爹,同樣傷害了母親。
哪怕再怎麼不想承認,事實總歸是事實。
人也要向前看。
不能因為實在不願意接受,就把問題擱置下來,選擇不去看它。
顧憐兒想了好久,在師尊的道袍上蹭了蹭臉,半撐起了身子。
“好些了嗎?”
林蕭問。
“嗯,多謝師尊,”
少女輕舒了口氣,整理著略顯紛亂的鬢發,不太好意思地說道,“雖然之前就有所猜測,但真得到確切的消息,還是沒能忍住,差點要落淚。”
“憐兒的表現,沒能達到師尊的標準。”
“人情冷暖,人皆有之。”
林蕭搖了搖頭,讓她不必在這方麵過分苛責自己,“你若不會傷心,為師才會感覺不好。”
讓他心動的,正是少女的孝心,與偶爾顯露出可愛一麵的情緒。
若是失去了這一切,顯得太過懂事,反而顯得太過壓抑,不好接觸。
思維也有扭曲黑化的風險。
“想好之後要怎麼做了嗎?”
不待少女做出回複,林蕭開口詢問,牽引她走出失落的旋渦。
“嗯。”
顧憐兒收拾著自己的形象,乖巧地說道,“事情或許會徒增些變數,這次真要讓師尊來相助了。”
憐兒也隻有師尊了。
她在心中默默補充上沒說完的部分。
若說之前,
少女對這個家族還有些留戀,不願做的太過分。
但現在得知到全部情報,試探出更深層次的內容後。
她對這個地方,便再無半分感情!
害得母親喪失神智,終日瘋瘋癲癲。
害得自己狼狽求生,借著幾許陣法與身手艱難存活。
害得他們娘倆,一路從中洲逃到東域最邊界。
這些過往,絕對要一筆一筆,全部清算完畢!
……
接下來的時間,顧憐兒往外跑了幾趟。
化形成小手辦的林蕭,蹲在她的肩頭上,觀察少女跑來跑去的運作。
人員,調度,安置,計劃……這些聽起來就很繁雜的東西,對巧舌如簧的少女來說完全不是什麼難事。
沒過多久,便組織起大盛仙朝的督衛,有目的,有規製,有合法理由的對顧家的坊市,家產展開了騷擾。
這代表大盛仙朝的門麵,讓顧家不得不賠上笑臉,抓耳撓腮地尋找解決辦法。
也讓林蕭第一次見證火力全開的少女,大開了一次眼界。
直到夜晚。
督衛上門的頻率降下幾分,但顧家被盯上的事,早已傳的人儘皆知。
不再顧及昔日情誼的顧憐兒,將當初在棋桌上展現出來的天賦儘數施展開來。
連黑夜都不放過,放出閒話小組,準備趁夜偷襲。
林蕭看在眼裡,不會勸阻。
顧夫人的瘋病非同一般,哪怕是他初見時也嚇了一跳。
顧憐兒能帶著她一路走這麼遠,簡直就是奇跡。
而在這份奇跡背後,對於始作俑者的恨意,哪怕身為師尊,也隻有商量合適死法的話題可聊。
最後,
少女坐在桌前,神色發怔,撫摸著情報上的字跡。
“忙得太久,晚飯都忘記吃了,”
林蕭現出身形,亮了亮手上的盤子,“你最喜歡的靈植,為師之前做好的,鎖住了時間的流逝。”
“謝謝師尊。”
顧憐兒收起名冊,乖巧地端起飯碗。
在山上是顧憐兒幫師尊做任何事。
下山後,倒是他幫顧憐兒做任務事了。
真是種奇妙的體驗。
林蕭放空些心思,儘量讓自己不受少女影響,詢問起她對這幾個人的安排。
“都殺掉吧?”
顧憐兒想了想,有些低落地垂了垂頭,“在這裡的關係全部搞僵後,我還有的,就隻有師尊和阿娘了。”
“不要妄言,”
林蕭沒放任她這一點點的小逾越,吃著飯說,“你還沒有師尊呢。”
“是麼。”
顧憐兒笑了下。
這種笑容,林蕭感覺很熟悉,但有點想不起來了。
暗自想了好一陣,也沒有什麼收獲,乾脆詢問起下一個問題。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他回憶起這段時光,才想起這個笑容的含義。
那就是當有人說他不帥時,他會露出的不屑的微笑。
可惜。
等他發現這一點時,一切都晚了……
……
顧憐兒執行力很強。
吃完晚飯,寫好計劃書,安排好最後一部分。
剩下的,就全都是需要外出,或親自執行的部分。
“師尊,”
忙了這麼久,她第一次將托付的視線落在林蕭身上,“明日,我想與您回顧家看看。”
“回顧家?”
林蕭挑了挑眉,“這個時候?”
“嗯,”
顧憐兒點頭,“再不去也許就要晚了,我想給師尊介紹一下憐兒小時候,還有在那邊居住的環境。”
這一動手,就是永彆。
如果可以,她希望在這麼沉重的氛圍中,仍舊照顧好師尊的情緒。
而且,
以她的了解,師尊也不會拒絕像這樣的請求。
“好啊,”
果不其然,林蕭答應的很痛快,“不過小事,儘情跟為師講就是了。”
“師尊。”
“嗯?”
“今晚要留宿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