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茵幼時是見過林夢華的。
雍州與京城離得不遠,兩家也常往來。
那時候的林夢華是忠勇候府唯一的嫡出姑娘。她總是在同齡的姑娘間更加肆意張揚些。
長安城中,珍饈閣的糕點出了名的好吃。
楊茵很愛珍饈閣的玉露團,一口咬下去,絲絲甜甜的蜜沁入心裡,總是讓人心情更加愉悅、舒暢。
但楊茵成婚之後已經很少吃甜食了,一來周家人都不喜歡,二來賀哥兒吃多了容易壞牙,索性就不買了。
她們再見時,都已嫁做他人婦。
在楊茵眼中林夢華還是一如既往的喜歡的玉露團,也一如既往的笑容明媚。
但她也有變化,這變化楊茵也說不上來,總歸是好的。
“我記得你之前不是挺喜歡玉露團嗎?”林夢華疑惑的問道。
“周家人都不愛吃,我買多了他們會不高興的。”楊茵長歎一口氣。
“那你不高興也可以嗎?”林夢華又道。
“誒……”楊茵愣了一下。
楊茵還見到了側妃,她居然跟著華姐兒一塊出行,她們看起來關係居然還挺好的。
正室與側室關係也能這麼好嗎?
那她是不是也能試著接受胡心娘?
周時又從家裡拿了好多錢走,楊茵知道他是要補貼胡心娘。
明明賀哥兒讀書也需要花很多錢。
他怎麼能把賀哥兒的月例也拿走呢?
“你根本不懂!你們刻板、偏執、麻木、愚鈍!你根本不懂我與心娘之間的感情,我們是兩情相悅!跟父母之命、沒有感情的結合是不一樣的!”
他說這話時滿目鄙夷,楊茵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厭煩。
可是明明是他……明明是他三書六禮,八抬大轎娶了她。
憑什麼!憑什麼他要嫌棄她到如此地步。
周時對楊茵逼得愈發緊了,周家在周時的堅持下對於那外室的態度也漸漸鬆動。
楊茵很害怕,若是那外室真以平妻的身份進了門,她該如何自處。
大部分人是同情她的,但他們也同樣覺得她無能,不能攏住周時的心。
還有一小部分惡意揣測是不是她有什麼錯漏之處,才惹得周時生厭,寧願要一個青樓出生的女子也不要她!
楊茵已經很小心了,小心翼翼的打理內宅,主持中饋,依然免不了被惡意猜忌。
後來林夢華告訴她,隻有懦弱的人才會不斷把責任推到彆人身上。因為他沒有解決問題的能力,才會裝作眾人獨醉他清醒,不斷逃避,不斷把責任推卸在彆人身上。
是了!周時是懦弱!不然當初怎麼不直接娶了胡心娘。
聽林夢華說王嬤嬤始終做不好玉露團,她便帶著賀哥兒和家裡的廚娘去王府看她。
王府在準備就藩的事,很是忙碌,一瞬間楊茵覺得自己不該來的。
“茵表姐,快來。”林夢華倚在垂花門外興奮的向她招手。
是了,還是她的華姐兒,隻是比以前更加厲害了。
偌大的王府被華姐兒打理的井井有條,下人無有不敬佩尊敬的。
瓜果清甜,糕餅香暖。
賀哥兒用得很是開心。
側妃和小丫頭們帶著他在園子裡玩鬨,歡笑聲和嬉鬨聲瞬間充斥了整個園子。
楊茵覺得自己似乎很久都沒有置身在如此熱鬨的場景中了,她的住處總是冷冷清清的。
充斥著她的抱怨和陰鬱。
難怪賀哥兒總是小心翼翼的,怕惹她不高興。
也難怪周時嫌棄她!
楊茵把心事告訴了林夢華,林夢華便回了她這句話。
道理她都明白,隻是還是很難過。
她想和離,想逃……
有時候楊茵會想若自己是男子就好了,天高任鳥飛,四麵八方皆是自由的。
周時死了!
他死得很是突然。
突然到楊茵不知道該用何種心情來麵對。
楊茵第一時間到達了周時的死亡現場,她看到了吳女醫的動作,但卻沒有阻止。
一瞬間,楊茵覺得自己也是極為卑劣的人。
她將銀票包好,趁丫鬟不注意放入周時的衣襟中。
楊茵懷揣著心事,渾渾噩噩的處理著周時的喪事。
孫氏以為她喪夫還未緩過來,隔房老太太憐她新寡,出麵幫她打理喪事。
母親林氏也來看她了,她的鬢角又添了幾縷華發,麵容上全是憂愁。
林氏拉著她的手,自責的說當初沒看出來周時是個短命的,言語間全是對她未來的擔憂。
“家裡的意思是……”林氏看著女兒年輕的臉龐怎麼也說不出口。
“娘,我知道的。”楊茵她明白,林家還不想放棄這門姻親。
“若是沒有賀哥兒還可以爭一下,但眼下娘是真沒辦法。”
“娘,我挺喜歡賀哥兒的。”
賀哥兒聰慧、懂事,是楊茵嫁入周家以來唯一的慰籍,是在孤獨無望的生活中唯一的寄托。
她不後悔生下他。
楊茵也不想再嫁一次人,在去賭一次,去麵對未知的危機,再去承受一次生育之苦。
林氏卻以為她是在強顏歡笑,硬生生的回家拿了五千兩銀票來塞給她。
因為楊茵願意守節,周禦史將私房拿了些給她。
二房竟也沒說什麼。
隔房的老太太告訴她,賀哥兒以後上學的花銷就從族裡出,讓她不必操心。
她心緒不寧,一切任由他們安排。
直到林夢華來了,她起伏不定的心緒才有了歸處。
林夢華告訴她周時已經得償所願了。
楊茵知道是周時和胡心娘已經雙宿雙飛了。
她長歎了一口氣,也該放下了。
用了飯,她將林夢華送到大門口。
落日熔金,暮雲合璧。
她們站在馬車前惜彆。
“華姐兒,我不難過的,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像今天這樣輕鬆、暢快過了。”
林夢華在進馬車時忽然轉頭看向她,笑得溫和。
雙眸明亮,烏發茂密,步搖流光溢彩,正是最好的年紀。
原來她們正處在最好的年紀!
早已沉寂心忽然又鮮活起來。
往後餘生,都該是好日子了。
馬車漸行漸遠,一股莫名的悲傷從楊茵心底湧出。
“夫人,怎麼了?”翠兒關切的問道。
“我該感謝她的,總之……該謝謝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