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無依八歲那年,薛書瑤十四歲,剛與尚書府嫡幼子定親,本該繼續她母親那樣幸福美滿的高門貴婦一生。
新嫁娘的美夢才做了三個月,便因柳家父子夥同前戶部尚書倒賣鹽引一案,被當今聖上判夷三族,父族、母族、妻族此三族,薛家被牽累其中。
一夜之間天翻地覆,先是失去了父母兄弟,又遭未婚夫退婚,薛書瑤和柳無依同一日被充入教坊司後,已經出嫁的薛姐姐為保孩子自請下堂而後自儘。
薛書瑤那雙肖似母親的桃花眼,看向她時隻剩下仇恨,她的恨柳無依感同身受,對著薛書瑤總有一點愧疚和憐惜。
澹台迦南抽回袖子冷著臉道:“你想著保她一命,她要搶你進府時可沒想過要留你性命。”
柳無依軟聲道:“有您保護我,何人敢取我性命,夫君放過她吧。”
澹台迦南:“隨你。”
“既然夫人為你等求情,那便跪在這掌嘴夠半個時辰再走吧。”
說著他起身三兩步跨上了馬車。
柳無依來到薛書瑤身前冷冷道:“望你今後能記住這教訓,好生過自己的日子。”跟著也進了馬車。
薛書瑤做的惡事太多,柳無依不能原諒她,可也做不到借澹台迦南之手殺了她,隻希望她能認清事實,放下仇恨,從此平淡度日吧。
如若不改,他日被人索命也是她罪有應得。
薛書瑤恭敬俯身叩頭,柔順道:“奴婢謹遵夫人教誨。”
何勇嘿嘿笑著攔住澹台三將盒子遞上:“能不能不巡街了?”
澹台三打開盒子瞄了一眼:“做得不錯,我會和督公稟明的。”
何勇沒得到準話難免有些喪氣,目送著漸行漸遠的車隊帶著下屬們接著巡街了。
二樓窗縫間窺看的柳文淵陰沉著臉,一拳砸在了窗框上。
澹台迦南自上了車便靠在軟枕上閉目養神,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周身氣場冷的讓馬車邊角處,放著的燃著銀霜炭的小銅爐,都無法溫暖柳無依分毫。
“奴婢謝大人趕來相救。”頓了頓,柳無依垂眸低首接著道:“大人處置那兩人是為給奴婢出氣,是奴婢不知好歹辜負了大人的心意。”
柳無依偷偷覷了澹台迦南一眼,見他還不肯理人,頗有些從前在教坊司時小姐妹同她鬨彆扭的樣子,心中這般猜測也就問了出來。
“大人是在生奴婢的氣嗎?”
“奴婢錯了。”
澹台迦南終於看向了柳無依,還以為又要看見女人瑟瑟發抖的樣子,對上她的眼,才發現那雙清澈的杏眸中隻盛著感激與一點愧疚。
他又想起女人方才找尋到他時下意識露出的笑,帶著發自內心的歡喜,好似他是她的依靠一般,隻要看見他就能心安。
那一瞬間澹台迦南還沒想通這代表著什麼,隻是下意識的就落了地,想站在女人身前,回應對方的依靠。
現在想想,這女人是在表達對他的信任吧。
澹台迦南心緒有些複雜,移開目光嘲諷道:“女人就是好騙。”
柳無依見他開口了,心中一喜,笑著道:“所以才要督公多多護著奴婢嘛。”沒想到,這人還挺好哄的。
嬌嬌軟軟的小姑娘滿含信任地望來,麵上的笑意真摯又動人。
罷了,這女人又蠢又心善,他不好好護著,出門逛一圈就能把自己折騰沒了,澹台迦南心想。
馬車在澹台府停下,柳無依帶著春華下了馬車,澹台迦南還要進宮一趟,便沒有跟著下車。
柳無依在門口目送他走遠才進了府,春月、春蘭迎了上來言周院正已經等候多時。
柳無依匆匆趕回院子,周院正為她把了脈,看了看左手心裡四個月牙形的傷,又問了她有沒有什麼不適。
柳無依搖了搖頭,可能是見過大場麵了,這次還有人及時來救,沒受什麼驚嚇。
周院正:“夫人沒什麼大礙,隻是怕晚上會夢魘,老夫開一副安神的方子,您喝個三晚就差不多了。”
“至於手上的傷,老夫這裡有止血生肌的藥粉,每日睡前敷上一層用細布裹上,五六日就能結痂。”
“勞煩周院正了,大中午的還專程來看診。”
柳無依收回手,周遠正擺了擺手隻言無礙,留下藥方後,周院正看著春月為她包紮傷口,指點了幾個要點才告辭。
春華將他送到外院,春月、春蘭則去張羅藥材采買和煎製的事。
主屋裡一下空落落的,往常起碼還有春桃陪著她,柳無依想起春桃又是一聲歎息。
醫館大夫說春桃和那幾名護衛傷得太重,需要住在醫館觀察一日,等明天病情沒有加重的跡象方可回府自行養傷。
等春桃回來,她可要好好謝她。
視線落到圓桌上新買的素綢,想起自己撒的謊,窗邊香榻上針線筐裡,放著的已經做好的中衣就變得紮眼了。
柳無依起身行至窗邊,趁著春華回來之前,走到窗邊撿起剪刀絞掉了一截褲腿,假裝是之前裁多了。
拿著那條褲腿,一剪子下去就毀了好幾兩,柳無依有些心疼,翻了翻筐裡剩餘的布頭,又有了一個新的想法。
春華回來時,柳無依笑著招呼她過來,左手裹了細布,掌心鼓起了一個包,按不住光滑的綢緞。
“手包上了使不上力,快來幫幫我。”
兩人經曆了白日的變故,親近不少,至少柳無依對春華很是信任。
有春華幫忙,柳無依幾下就裁好了需要的布料。
春華誇道:“主子裁得很好,第二次做衣服就這麼厲害了。”
柳無依隻好厚著臉皮抿唇笑笑,心裡則是想這謊總算是圓過去了,就是不知道兄長當時在沒在珍瓏閣,現下又如何了,過兩日該約見一次試探看看。
不過在此之前她需要想想怎麼應對兄長可能會有的盤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