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時間的推移,原本彌漫在陣地上的硝煙和霧氣,被伏爾加河上吹來的河風所吹散,使遠處的景物變得清晰起來。
索科夫舉起望遠鏡,朝遠處望去,他不光能看清楚兩個步兵團占據的陣地,連遠處的德軍陣地也看得清清楚楚。在敵人陣地前被擊毀的坦克,還在熊熊燃燒,滾滾黑煙翻騰著升向了天空。
“也不知坦克兵在坦克被擊毀後,是否已經安全地脫險了?”索科夫在心裡這樣問自己,不過很快他就覺得自己的這種想法是一種奢望,坦克四周躺滿了屍體,通過望遠鏡,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除了有穿著土黃色短皮大衣的步兵,也有穿著黑色連體衣的坦克兵。
“索科夫上校,”旁邊傳來了戈利科夫的聲音:“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我們這次發起的進攻,是否能取得成功。”索科夫悶悶不樂地說道:“假如進攻再失利,對我軍的士氣,將產生致命的影響。”
“你說的沒錯。”戈利科夫充分地理解索科夫此時的心情,表情嚴肅地說:“有必要讓政工人員,去給戰士們做做宣傳鼓動工作,以重新激勵士氣。”說到這裡,他的頭左右張望著問,“師政委阿尼西莫夫同誌在什麼地方?”
索科夫聽到戈利科夫這麼說,也朝左右張望了一番,發現阿尼西莫夫不知什麼時候離開了,連忙問道:“有誰看到政委同誌了嗎?”
臨時指揮部裡一片沉默,大家都是麵麵相覷,用目光詢問自己身邊的人。但被詢問的人,都是苦笑著搖搖頭,接著把雙手一攤,示意自己也沒看到政委在什麼地方。
“他去什麼地方了?”索科夫自言自語地問道:“難道被摸到附近來的敵人抓走了?”但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他否定了,彆說馬馬耶夫崗的部隊正在展開反擊,就算是平時處於防守狀態時,也沒有敵人能摸到馬馬耶夫崗這裡來,更何況是臨時指揮部附近,要知道,特涅夫指揮的警衛營,可不是吃素的。
“師長同誌,”看到師政委不見了,西多林和伊萬諾夫也著急。伊萬諾夫主動向索科夫提出:“我到外麵問問警衛營的同誌,看他們有沒有誰看到政委。”
就在索科夫點點頭,正準備同意伊萬諾夫的這個請求時,忽然聽到外麵傳來了《神聖的戰爭》的旋律。他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聽,但仔細一聽,發現並不是幻聽,而是真的從外麵傳來的旋律聲。
“師長同誌,”索科夫走到望口,探頭朝外麵望去時,忽聽身後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用激動的語氣問自己:“您聽到外麵的廣播了嗎?”
“政委同誌,”索科夫轉過身,麵對著走進來的阿尼西莫夫,有些不悅地說:“您剛剛到什麼地方去了,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很擔心您的安危?!”
“對不起,師長同誌,是我的不對。”挨了批評的阿尼西莫夫,笑著回答說:“我看到您和方麵軍副司令員同誌在談話,怕打擾你們,才悄悄離開的。”
“你去了什麼地方?”戈利科夫有些不客氣地問:“你知不知道,由於你的不告而彆,大家都在為你擔心。”
“方麵軍副司令員同誌,”阿尼西莫夫連忙麵朝戈利科夫,挺直身體報告說:“我覺得近衛第124和第125團的失利,可能會影響到指戰員們的士氣,便自作主張命令手下的同誌,牽幾條廣播線去他們的陣地。我覺得,音樂有鼓舞士氣的作用,此刻正在給他們播放最著名的《神聖的戰爭》。”
戈利科夫聽著臨時指揮部外傳來的歌曲旋律,覺得阿尼西莫夫的這種說法,還是比較靠譜的。他點了點頭,對阿尼西莫夫說:“做得不錯,阿尼西莫夫同誌,讓戰士們在進攻時,聽到這樣振奮人心的歌曲,的確能起到鼓舞士氣的作用。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一點,我們是在戰場上,你要去什麼地方,還是要事先打個招呼,免得大家為你擔心。”
“明白了,方麵軍副司令員同誌。”阿尼西莫夫見戈利科夫不再追究自己,連忙響亮地回答說:“我不會再犯類似的錯誤了。”
看著阿尼西莫夫,戈利科夫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他扭頭問索科夫:“索科夫上校,你們駐紮在街壘廠裡的是彆爾金團長指揮的縮編團吧?”
“是的,方麵軍副司令員同誌。”索科夫不知戈利科夫為什麼會這麼問,但還是點著頭如實地回答說:“彆爾金團長的部隊,正在街壘廠裡對敵人實施反擊。”
“我記得崔可夫將軍向方麵軍司令部報告,說該團的政委德米特裡政委,因為服用過多的磺胺,而不幸中毒身亡。有這事嗎?”
“有的。”索科夫聽到這個問題,不禁在心裡苦笑不已,真是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裡,連戈利科夫也知道了此事:“是一個意外,誰也不想發生的。”
“如今縮編團有政委嗎?”戈利科夫試探地問:“需要我給葉廖緬科司令員打個電話,讓他派一名政工人員去擔任政委職務?”
“謝謝您的好意,方麵軍副司令員同誌。”縮編團是索科夫的嫡係部隊,他可不願意隨便交給他人指揮,便委婉地說:“如今該團的政委德米特裡同誌,和彆爾金團長配合得很好,不需要上級再任命政委了。”
“該團的德米特裡政委,不是前段時間因為誤食藥物,已經犧牲了嗎?”戈利科夫聽完索科夫的話,臉上露出了迷茫的表情:“哪裡又冒出一個德米特裡政委?”
“是這樣的,方麵軍副司令員同誌。”索科夫覺得這件事有必要向戈利科夫解釋清楚,否則真的再派一名政委過來,到時就挺麻煩的:“這位德米特裡政委原來是柳德尼科夫師的一名團政委,前段時間因為負傷而進了野戰醫院。前不久傷愈歸隊時,發現他所在的團隻剩下了一百多人,團長都變成了連長,他回去隻能擔任指導員的職務。彆爾金團長去138師師部辦事時,湊巧聽說了此事,便主動向柳德尼科夫上校提出,讓德米特裡同誌到縮編團擔任代理政委的職務。”
“有意思,兩任政委都叫德米特裡,這是太有意思了。”戈利科夫好奇地問:“兩人之間是什麼關係,親戚?還是湊巧同名?”
“是湊巧同名。”索科夫笑著解釋說:“這位德米特裡同誌跟著彆爾金回到團裡後,得知自己的前任也叫德米特裡,連說真是太巧了,自己和前一任政委居然同名。”
雖說戈利科夫在馬馬耶夫崗待的時間不短,但他對縮編團的團級指揮員還真的不熟悉,他所關心的隻是縮編團在街壘廠裡的戰鬥情況。他停頓了片刻,對索科夫說道:“縮編團在街壘廠裡的反擊進行得很不錯,已經把原有的防區擴大了一半。你有空時給彆爾金打個電話,問問他們有沒有信心在這兩天把敵人趕出去。”
聽到戈利科夫的這道命令,索科夫的心跳驟然加速,以縮編團的實力,能將防區擴大一倍,已經是他們的極限了。假如真的給他們下命令,讓他們在兩天時間內,把敵人從街壘廠裡趕出去,這根本是辦不到的事情。
進攻的時間到了,這次索科夫命令參謀給部隊發信號。
隨著一顆紅色信號彈升空,待在第一道防線的數千名指戰員,在嘹亮的軍歌聲中,躍出了戰壕,端著武器、喊著口號,跟在坦克的後麵,小跑著朝敵人的陣地衝去。
“參謀長,”見部隊已經發起了進攻,索科夫連忙問西多林:“古察科夫連和謝廖沙連,都進入戰場了嗎?”
“是的,師長同誌。”西多林點點頭,用肯定的語氣回答說:“他們都已到達指定位置。”
對於索科夫從其它地方抽調兩個連,參與對德軍第二道防線的進攻,戈利科夫覺得有點不以為然。他心裡想的是,幾千人在坦克的配合下,都無法奪取敵人的陣地,兩個連充其量幾百人,能起什麼作用?
還隔著老遠,德軍的反坦克炮就朝著疾馳的蘇軍坦克開火了。由於這次蘇軍坦克沒有搭乘步兵,不用擔心自己的操作,會導致步兵從坦克上摔下去,坦克兵們的駕駛動作自然就比較大,導致德軍反坦克炮所發射的炮彈,都全部落在空地上爆炸。
躲在交通壕裡的德國兵,本來想故技重施,用機槍和反坦克手雷對付蘇軍的坦克和步兵,但此刻突擊的隻有坦克,而步兵則遠遠地落在後麵,他們用機槍瘋狂地射擊中,不時有子彈擊中坦克的裝甲板,打得叮當作響,但卻不能讓坦克絲毫減速。
看到機槍無法對付蘇軍的坦克,反坦克手們抱著反坦克手雷,躍出了交通壕,朝著行駛中的蘇軍坦克衝過去,試圖在近距離用反坦克手雷炸毀蘇軍坦克。可是他們未免太一廂情願了,吃過虧的蘇軍指戰員,早就有了應對之策,看到從交通壕裡跳出的德國兵,他們不是建立機槍陣地,用機槍掃射;就是狙擊手實施遠距離狙擊。短短幾分鐘,在蘇軍的坦克兩側,就躺下了四五十具德軍反坦克手的屍體。
坦克行駛到距離德軍陣地三百米的距離,便紛紛停下,用坦克炮轟擊那些暴露出來的反坦克火力點。那些剛剛肆虐的反坦克炮,在蘇軍坦克的炮擊下,不是被炸得四分五裂,就是被炮兵拖到安全的地方隱蔽起來。看到前方德軍陣地上的炮擊停止了,跟在後麵的蘇軍步兵指戰員加快了腳步,朝著敵人的陣地猛衝上去。
麵對潮水般湧過來的蘇軍指戰員,德軍陣地上沉默著。知道蘇軍距離陣地還有一百二十米時,陣地上的機槍才驟然響起來。麵對敵人暴風驟雨般的射擊,衝在最前麵的指戰員倒下一批,後麵的連忙就地臥倒,開槍朝著敵人的陣地還擊。
而停在後方的蘇軍坦克也沒閒著,它們朝著那些暴露出來的火力點開炮。隻要被他們發現的機槍火力點,有時就剛打了兩三個點射,就被幾發飛來的坦克炮彈轟上了天。
幾輪射擊之後,德軍的陣地上變得清靜了。被火力壓製得抬不起頭的戰士們,又重新從地上爬起來,呐喊著衝了上去。距離敵人戰壕二三十米時,衝在最前麵的戰士以一個漂亮的戰術動作臥倒,朝敵人的戰壕扔了一顆手榴彈之後,又重新爬起來,跳進還冒著硝煙的戰壕,與裡麵幸存的敵人展開近戰和白刃戰。
“索科夫上校,你看到了嗎?”戈利科夫看到戰士們跳進了戰壕,興奮地抬手在索科夫的後背上使勁拍了幾巴掌,激動地說:“我們的戰士衝上去了,衝上去了。他們都是好樣的,都是好樣的。”
戈利科夫因為激動,用的手勁很大,震得索科夫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就移位了。索科夫劇烈地咳嗽兩聲後,放下望遠鏡,扭頭望向戈利科夫:“方麵軍副司令員同誌,您的手勁太大了,再這麼拍下來,我擔心自己看不到戰士們占領敵人陣地的那一刻。”
經索科夫一提醒,戈利科夫才意識到自己因為自己太激動,把對方都拍得快吐血了,連忙收回手掌,歉意地說:“對不起,索科夫上校,我是太激動了,一時沒注意,還請你原諒我的冒失。”
話雖然這麼說,但以索科夫的級彆,怎麼可能去責備自己的上級呢?索科夫隻能擺擺手,苦笑著說:“沒事,方麵軍副司令員同誌,我沒事。我們繼續看下去吧。”
索科夫通過望遠鏡發現,兩個步兵團這次在坦克的掩護下,對德軍第二道防線的進攻,顯得十分順利。而自己為了保險,而特意調來的古察科夫連和謝廖沙連,似乎都沒有派上什麼用途,敵人的防線就被自己的部隊突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