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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惡鬥寇謙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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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令!”

朱溫、孟楷聽得黃巢號令,同聲應喝,各自率領騎兵,自大陣當中呼嘯而出。步卒如波分浪裂,秩序井然地敞開甬道,供騎兵出陣。待騎隊既出,陣勢又倏忽而合。

但他們的神色中,終究帶著無法掩蓋的倦意。持續打不開局麵,加上今日已經經過了苦戰,在這撤回本營的撤退戰中,草軍將士們都已身心俱疲。

強弩手紛紛上弦,展開齊射,咻咻破空之聲大作,弩矢如同飛蝗一般射向泰寧軍騎兵隊,迫使其紛紛後退。趁著這個空隙,孟楷、朱溫便領著騎隊向敵騎如餓狼撲食一般猛撲而去。

騎兵隊在出陣時是縱隊,但在衝鋒過程中,順勢變成橫隊,馬蹄答答,塵煙紛飛,遮天蔽日。

泰寧軍騎兵此前曾與黃巢部交手過,顯然並不強悍。但寇謙之在場時,似乎全然不同。當草軍騎兵借著弩箭大幕掩護自大陣中殺出之後片刻,泰寧騎兵便如同蜂群一般反撲回來,帶著山呼海嘯一般的氣勢。

“諸位騎兵弟兄,隨本帥衝鋒!”寇謙之一聲暴喝,如同平地霹靂,震得地麵上草葉都跟著紛飛而起。

而在場泰寧軍騎兵的眼中,也都綻放出星日般的精芒。

《吳子》雲:凡兵戰之場,立屍之地,必死則生,幸生則死!

身為超一流的騎將,寇謙之便有著這樣的魅力,隻需現身戰場,縱馬衝鋒,就能令全場興奮到極點,士氣似白虹貫日,視生死為無物!

寇謙之手挽鐵胎弓,飛起一箭,先射一名草軍騎卒墜馬,而泰寧軍的槍騎兵便紛紛高呼著,狠踩馬鐙,持槊直進,兵器交擊之聲大作,頃刻間便有數名草軍騎兵被長槍挑得人仰馬翻。而後泰寧軍的刀騎、弓騎也紛紛掠殺而至。

弓騎叢中,有一位通體甲胄赤紅如火,肌膚白皙勝雪的少年武將格外顯眼。

“咻咻咻!”

此人手裡端著一口連弩,以扇形軌跡擺動,竟是連續射中數名草軍,沉重的弩矢能洞穿鎧甲甚至盾牌,所過之處鮮血奔湧。

“玩騎射的蠻多,弩騎兵老子是真沒見過,還是個耍連弩的,真讓老子開了眼了。”孟楷口中感歎道。

“這廝恐怕就是星雲二十八騎當中的‘朱雀’米誌誠,號稱強弩之技,冠絕朔方。”朱溫答道。

“原來是朔方的胡崽子。”孟楷笑道:“怪不得長得油頭粉麵的,臉比師弟你還白。”

經過與吐蕃人的來回拉鋸,朔方那邊已經充斥著各種胡人,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朱溫一時語塞不知道怎麼回答。

但他知道大師哥一定沒什麼惡意,隻是心直口快罷了。

而寇謙之口中號角急吹,節奏長短不一,顯然在以此向騎兵隊發號施令。所有的泰寧軍騎兵,在他的號令下,如臂使指,行動得極有章法。

朱溫眼見敵人氣盛,心中陡然一陣不爽,狠攥掌中大夏龍雀寶刀,長刀在日影下綻放出赤紅色的精芒,便向著寇謙之猛撲而去。

至於為什麼不找“青龍”或者“玄武”這兩個同樣是近戰的——朱溫自認雖然武藝比不上師哥孟楷,但經過黃巢和王仙芝指點整合招式之後,在青年一代當中,應該很難找到他的對手。

像寇謙之這樣成名多年的沙場悍將,正是值得他挑戰的目標。

“來得好!”

寇謙之慷慨大笑,將號角掛回腰間蹀躞帶上,一拉馬韁,手中井中月長揮,刀芒耀目。

這一刻,朱溫幾乎感覺到有一道刀氣離刀而出,帶著冰寒色的光華,遠距向他臉麵襲來。

這自然隻是寇謙之的威勢,帶給他的錯覺。如果真能這樣容易地刀氣離體傷人,豈不與傳奇中的劍仙無異?

雙馬相錯,雙刀交擊,一股滔天巨力頃刻自寇謙之刀上傳來,令朱溫胸膛一震——果然是天生神力!

作為寶刀,井中月比不上朱溫的大夏龍雀。然而甫一交手,朱溫就意識到自己落了下風。很顯然,寇謙之的武學功底,決然在他之上。

一次交鋒的震蕩之力,就讓朱溫的氣血都幾乎為之震蕩起來,令他不由回憶起與宗師高手——天刀宋玦的交鋒。

寇謙之雖武功不及宋玦,但出刀也極為淩厲,帶著十蕩十決一往無前的氣勢,兼之身為當世名將,寇謙之有著一種天然的居高臨下氣場,在朱溫迫近之時,便給予朱溫以直入肺腑的壓製。

大夏龍雀寶刀自發長鳴,其聲銳利,似神兵有靈,在反抗這種無聲無息而來的壓製之能。

朱溫再次鼓起血勇,使出十二分的認真,再次驅馬向寇謙之而去。

叮叮當當的金屬碰擊之聲不絕於耳,火星在撞擊中飛濺。朱溫憑著天性中的驕傲與悍勇,與成名已久的驍將寇謙之殺作一團。

他平生桀驁,即使實力不敵,也絕不願意讓寇謙之成為這片戰場的主角。

何況,他還身負有黃巢托付的擊退泰寧軍騎兵隊,掩護大軍後撤的重任。此時此刻,怎能心怯?怎能力屈?

狹路相逢勇者勝!

然而朱溫已經殺紅了眼,寇謙之戰袍飄飄,金線折射著日色閃爍出光華陣陣,臉上神色卻依然一片從容。

順,不妄喜逆,不惶餒安,不奢逸危,不驚懼胸有驚雷而麵如平湖者,可拜上將軍。

名將氣度,正當如斯。

隻是井中月寶刀的刀勢,一刀重似一刀。朱溫雖有膽勇,但在實力差距麵前,也不由感覺到自己的無力。

寇謙之所用的,正是乃祖寇仲傳下的“抗天十式”,出刀如下山猛虎,一刀接著一刀,每招都是製敵死命的打法,深得「快、狠、準」的要訣,撲麵而來的殺氣讓人呼吸困難。

朱溫見識雖廣,對於這套刀法,卻並無多少了解。當寇謙之用到第十式時,井中月寶刀刀意忽然張開,如同天羅地網,像囚籠一般向著他覆壓而來。

刀芒冷如寒冰,刀勢卻急如星火,這一刀,封住了朱溫所有的輾轉騰挪之機,刀意迸發,封殺一切生機。

這並非朱溫有所誤判,或者寇謙之隱藏了實力。而是“抗天十式”的運用,必須循序漸進,在連續的出招中,不斷壓製對手的氣機,最後刀意儘出,封鎖一切生門,避無可避,是寇謙之家傳的絕殺之招!

刹那間,朱溫隻覺如同泰山壓頂,感到一陣窒息之意自四麵八方包圍而來,如同大水頃刻將他淹沒,令他無從呼吸。

但寇謙之的強者風度,激起朱溫心中傲氣,令他在馬上越發端正身軀,全力相抗。

隻是心中卻仍隱有忐忑,不知道自己能否接下這一絕殺之刀!

朱溫的腦海之中,純白色的猛虎虛影再次凝實。

它有著血紅色的眼眸,也有著與朱溫自己相似的神態。

“哈哈哈,有什麼好怕的。如果你有足夠的勇氣,那麼寇謙之也不過是弱者而已。記住,生死無懼!”

隨著猛虎的笑聲,一股橫勇之氣,頃刻彌漫朱溫的四肢百骸,讓他不再有一絲一毫的恐懼。

他與寇謙之這成名已久的大高手,頃刻四目相對。

寇謙之的眼神始終帶著強者的從容。

然而與其他的官軍將領不同。朱溫無法感覺到對他們這些“賊寇”的痛恨與殺意,隻能感受到作為一個軍人的責任擔當。

“休傷我師弟!”

孟楷敏銳的直覺,頃刻感知到了朱溫的危急處境,欲撥馬來相救。但他距離此處尚有十丈以上,如果朱溫接不下這一招,那孟楷馬速再快,也是來不及了!

雙刀再次鋒銳相交,蟒蛇般的怪力纏繞而來,幾欲將朱溫頃刻撕扯下馬。刀意更是仿佛凝為實體,似乎能直接劃破人的肌膚。

鏗地一聲巨響,朱溫連人帶馬,退後數步,口鼻當中,竟有鮮血迸出。

本能的求生欲望,讓他不顧胸口氣血震蕩,與鑽心的劇痛,猛夾馬腹,策馬便走。

但他心中尚有奇異之處。

方才他與寇謙之四目相對時,竟從對方眼神中感覺到一片迷蒙鬱色,與此人豪壯氣概全然不符。

這一招看似必殺之勢,卻在最後一瞬,似乎缺乏一種有死無生的決意。正因為殺心不夠強烈,最終才令朱溫得以自間不容發之際,尋到這刀的一線生門,以遭受內傷為代價,逃出此刀的天羅地網刀意。

不然,這一刀已經將朱溫斬殺於馬前!

但寇謙之與朱溫素昧平生,沒有理由放水。

他征戰沙場多年,也絕不可能對敵人手下留情。

那究竟又是什麼緣故?

朱溫來不及思索,大師兄孟楷已經驅動黃驃駿馬,手持宣花大斧,向著寇謙之橫掃過去。

“師弟,為我掠陣!”

孟楷向朱溫大聲道:“如今還沒到你下場的時候——但也,注意著自個的傷勢。”

朱溫心頭一暖。

像孟楷這樣口無遮攔的人,對彆人的關切,也從來是全然發自真心。

然而戰鬥遠未結束。

星雲二十八騎如同狼群般聚集。

他必須和其他的騎將一同,牽製住敵人。

孟楷的副將班翻浪、彭白虎,以及朱溫的二哥朱存,都已陷入苦戰當中。

朱溫擦了擦臉上的血,壓住傷勢,拍馬又向著敵群猛撲而去,加入戰團。

孟楷的大斧,早已與寇謙之的井中月寶刀粘在了一起。

朱溫的行動,絕非無謀的盲動。而孟楷,同樣憑著直覺,注意到了這點。

寇謙之固然是絕世的騎將,能夠憑著一己之力,就令泰寧軍的士氣上升到。

但前提同樣是寇謙之戰鬥在戰陣第一線,鼓舞士氣。

這就帶來了一個矛盾,因為沒有人可能同時完美地進行作戰與指揮。

也就是隻要牽製住寇謙之本人,就能有效壓製泰寧軍騎兵隊的鋒芒!畢竟,除了星雲二十八騎之外,泰寧騎兵的素質,在整個大唐並不算太出眾。

當然這絕不容易,寇謙之本身亦是當世高手,一不小心,便可能被其斬於刀下。方才朱溫,便是如此。

然而號稱“五湖四海杯中酒,醉往沙場拄太阿”的孟楷孟絕海,身為黃巢首徒,人言有萬夫不當之勇,氣壯山河,心中又有何懼?

宣花大斧憑借其長度,以亂披風之勢猛揮,有力劈華山之威,對寇謙之的井中月寶刀實施壓製。

如今場內已經陷入一片混戰。星雲二十八騎當中,有幾人擔心主帥久戰有失,也設法擺脫對手,撲向孟楷身後。

但孟楷怡然不懼,掄起八卦宣花鉞斧橫掃,奔馬來回馳騖,憑借馬快斧長與天生神力,利用時間差,逼退襲來的所有敵手。

“玄武”高思繼催動白馬,挺銀槍向孟楷刺來,卻被孟楷暴吼一聲,猶如風雷震撼,連人帶馬一同硬生生震退。

戰及數十合,毫無懼色,精神倍漲,當真是勇冠三軍!

有冷箭自各個方向射向孟楷,也都被他揮斧打落,即使後背也如同長了眼睛一般。

這是頂級武者才擁有的直覺,不需要用眼睛看,隻要感應氣機,就能預判一切可能的危險。這也是沙場上縱橫馳突的猛將們,曆儘千難萬險仍然生存下來的根本。

朱溫心知,孟楷所用斧法,乃是國初盧國公程咬金程知節傳下的三十六路天罡斧,一路分三招,共有一百零八招,極為利於馬戰。

師兄孟楷並非寇謙之那樣能振奮三軍的名將,卻是天生的武者,跨上戰馬,提起武器,就能迸發出驚天的戰意。

縱使麵對名聞天下的泰寧軍副帥寇謙之,與強狠更勝燕雲十八騎的星雲二十八騎,孟楷也全無畏懼,更能越打越強。

因為這一戰,絕不容有失。如果他們不敵敗退,敵騎長驅直入,整個草軍步兵大陣,在平野上任由敵軍騎兵淩蹈,將有土崩瓦解之危。

而屆時埋骨荒郊,魂歸莽原的袍澤弟兄,必將不計其數。

為了義軍大業,為了他們的理想和榮光。與其敗退,毋寧死!

孟楷的豪情,讓朱溫頓時生出不能落後的心緒。

他方才惡鬥寇謙之,留下的內傷,始終扯著肺腑,讓他全身火辣辣地痛。但他沒有任何退縮的理由。

這就是戰爭。它是血肉的絞盤,是煉獄的真實。隻有最剛勇者,才能撐到最後。為了贏取勝利的果實,人命變得輕賤如草,即使耗儘最後一點力量,流儘最後一滴鮮血,即使在泥濘中爬行,即使武器折斷,甲胄破碎,用拳頭去砸,用牙去咬,也必須拚儘全力,堅持到最後一刻。

激蕩的情緒在朱溫心中奔湧,讓他暫時忘卻了自身的痛楚。他咬著牙,橫刀大呼:“擋我者死,讓我者生!”

殺意在他眼中噴吐,讓他感覺自己幾乎變成了一頭野獸。他心中的猛虎不斷嘶吼,告訴他,不戰到最後一刻,決不罷休。

迎麵而來的一名泰寧軍騎兵,剛想挺刀格擋朱溫手裡的大夏龍雀寶刀,便被朱溫發力猛砸,卸開其刀勢,瞬間砍斷脖頸,鬥大的首級衝天而起!

噴湧的鮮血在朱溫眼前綻放出一片濃重的血幕,粘稠的血腥氣彌漫在空氣中,助長著朱溫心中的凶獸。大夏龍雀寶刀光華大作,鏗鏘銳鳴,令他感到自己胸中殺意更增。

驅動座下戰馬,朱溫來回疾馳,拚儘全力,減少敵人對於孟楷的乾擾。

他感覺自己已經麻木,隻是機械一般地順從本能去戰鬥,去殺戮。

但是在這屍骨鋪成的殺場,在鮮血與死亡的間隙之間,誰又不是如此?所謂戰爭,無非是你死我活,沒有其他選擇。

因此哪怕是敵人,齊克讓、寇謙之在戰場上仍能保持那樣淵渟嶽峙的從容氣度,仍令朱溫為之感歎激賞。

但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

讓孟楷成功粘住寇謙之,那麼替代寇謙之的指揮者決不能像寇謙之那樣如臂使指地發揮出泰寧軍騎兵極限的戰力。

這也是此番黃巢軍安全撤退的基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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