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澈的意識如無根之萍,在混沌中不斷遊離。在這場戰鬥的最後時刻,他絕然地選擇拿起誅天始祖劍,便已做好了付出相應代價的心理準備,隻是,這代價之大,還是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
“雲澈,雲澈!”
一道熟悉的仙音,在雲澈的心魂深處驟然響起,這道聲音中裹挾著無儘的急切與擔憂,想要將雲澈從心魂黑暗中喚醒。
小黎娑,你回來了……
雲澈心中滿是想要回應的渴望,他拚儘全力,試圖睜開雙眼,然而此刻的他,卻仿佛被一座無形的大山重重壓住,疲憊感如潮水般將他徹底淹沒,累到連眼皮都似有千斤重,根本無力睜開。他的內心湧起一股強烈的倦意,隻想就這樣沉沉睡去,仿佛唯有在睡夢中,才能讓他暫時擺脫這蝕骨的疲憊。
但隨著一股股生命神跡彙成的暖流,源源不斷地在他身軀之中流淌開來,雲澈身體裡那深入骨髓的疲累感,開始逐漸消退。揮出這絕命一劍所付出的代價,似乎並非如他想象中那般無法承受,隻是將他身上的力量抽得一乾二淨罷了。
“小黎娑,成功了嗎?”雲澈艱難地睜開雙眼,說出的第一句話,便迫不及待地關心起最終的結果。
因為在他意誌即將潰散的最後瞬間,他清晰地看到了靈仙神官的身影出現。他心裡明白,末蘇並未死去,甚至傷勢也並不嚴重,而如今的自己,已然徹底失去了戰鬥的能力,再無一絲戰勝末蘇的可能。所以,他隻能寄希望於這最後的方法,來平息這場要將一切都毀滅的災難。
黎娑的臉上依舊保持著一貫的平靜,她緩緩地點了點頭。然而,眸光中那深藏的喜悅,卻隨著眼眸的微微閃動而格外清晰地流露出來。曾經平淡如水的生命創世神,如今竟會因為雲澈的蘇醒而泛起內心的波瀾,再也難以維持那副與世無爭的淡然模樣了。
不久之前,黎娑完全感覺不到雲澈的情緒波動了。他們之間因始祖神息而建立起的緊密聯係,仿佛在刹那間崩斷,這讓她的心神陷入了短暫的停滯。不過僅僅過了片刻,她便恢複了過來,黎娑心裡清楚,並非是聯係真的斷了,而是雲澈的意識徹底陷入了沉淪,所以她才無法再感受到雲澈的情緒波動。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雲澈的心神徹底放鬆下來,一直以來壓著他的沉重枷鎖,在這一瞬徹底打開了。這一刻,是他踏入深淵以來最為輕鬆愜意的瞬間,仿佛此前遭遇的所有艱難險阻,都如過眼雲煙般被一掃而空。
深淵與神界那令人揪心的危局,似乎也在這一瞬徹底落下帷幕,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
“你有沒有感覺哪裡不舒服?”黎娑沒有將心思放在未來世界的走向之上,她此刻的關注點隻有雲澈的身體狀況。
黎娑心裡清楚,雲澈揮出這一劍後,神曦再度陷入了昏迷,誅天始祖劍也陷入了完全的死寂,不知要曆經多久才能再次蘇醒。連劍靈都遭受了如此巨大的衝擊,作為持劍之人的雲澈,所承受的傷害自然更為嚴重。
雲澈靜下心來,仔細感受著自己身體的每一處狀態。奇怪的是,並未察覺到有什麼明顯的異樣。他的修為依舊穩穩停留在神極境九級,生命之息也如往常一般蓬勃旺盛,充滿活力。然而就在他暗自慶幸之時,他的眉頭突然緊緊皺起,察覺到了一處明顯的不對勁。
“我身上的真神之力全部不見了,不僅如此,連帶著從未動用過的殿九知那些多餘的真神之力,竟然也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我有一種強烈的直覺,它們再也不會回來了……”
真神之力的消逝,意味著雲澈徹底失去了真神才能擁有的強大力量。即便他的身體能夠完全恢複,從今往後,也絕無可能再與末蘇一決高下了……
不過隨即雲澈也釋然了,現在的他已不再需要如此恐怖的力量,神極之力已然足夠。
“這已是最幸運的結果了,像你這般的半神強行提起誅天始祖劍,理論上你的生命力都會完全被吸乾,這是揮動這件誅天之器的代價。”黎娑內心鬆了一口氣,她知道這一切必然與神曦有關,當然也與雲澈自身的虛無聖軀有關。
…………
“梟蝶,剛剛雲澈真的是在救你嗎?”末蘇從極度激動的情緒中逐漸回過神來,問出了一直深埋在他心底的疑問。其實,這個答案他心裡早已有數,隻是,內心那深重的罪孽感,卻如同一把腐蝕之刃,不斷啃噬著他的心魂。
槃梟蝶用力地點了點頭,神情凝重地說道:“銀鏡與墨衣將所有的經過都一五一十地告知我了。雲澈確實是借助鴻蒙生死印與生命創世神的力量,才將我從生死邊緣拉了回來。隻是,這其中所付出的代價不小。由於啟動了時間加速,導致深淵時間輪中殘存的時間之力被更為迅猛地掠奪,如此一來,進一步推動了深淵之世的毀滅……”
“銀鏡與墨衣當時一心隻想著儘快救我,完全沒來得及深思熟慮,所以才犯下了這個嚴重的錯誤。原本,按照正常情況,深淵時間輪應該還能夠穩定運轉幾十年,甚至上百年之久的……”
“末蘇哥哥,這一切都是我的錯。若不是因為我,這個世界又怎會一步步走向毀滅的深淵……”說著,槃梟蝶將頭深深埋進末蘇的懷中,聲音帶著些許哽咽。
她已然知曉了這過去百萬年大致發生的種種事情,雖然這一切並非她親手造成,但所有的布局與行動,皆是為了拯救她而展開。她覺得自己就像是罪惡的源頭,無論如何都逃脫不了這沉重的罪責。
“不,梟蝶,這一切的根源都在我。是我的執念太深,與你並無關係。若不是我當初一意孤行,執迷不悟,事情又怎會演變到如今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真正該感到愧疚、該去贖罪、該誠心懺悔的人,是我啊。”末蘇輕輕歎了口氣,語氣中滿是懊悔與無奈。
其實,他心裡一直都清楚自己所做之事大錯特錯,隻是在心中執念的驅使下,他在這條錯誤的道路上越陷越深,漸行漸遠,直至如今,已然再也沒有回頭的餘地了。
“末蘇哥哥,你已經找到了‘永恒淨土’的坐標,那我們能不能儘可能多地拯救深淵子民,將他們帶到原來的那片神界之中呢?我想,這或許是我們目前所能做的,最好的贖罪方式了。”槃梟蝶其實早在片刻之前就已經蘇醒過來,她利用這短暫的時間,讓銀鏡與墨衣將這百萬年來發生的所有事情,以投影的方式,清晰地呈現在她的魂海之中。也正因如此,她才稍晚了一些來到這裡。
越是深入了解過去所發生的事情,槃梟蝶心中的愧疚之感就愈發濃烈。她本性純善,內心深處根本無法容忍這樣的悲劇發生,隻想著能夠儘自己所能,彌補這一切過錯。
“其實,我原本就有此打算,也正準備付諸行動。隻是,如今的神界法則,早已脆弱得不堪一擊,根本無法承受真神的力量。唯有借助此世毀滅所產生的鴻蒙之氣,才有一線希望重新修補神界法則。然而,最終能否成功,還是難以預料,我們也隻能儘最大的努力了。”末蘇輕聲說著,手指溫柔地輕撫在槃梟蝶的發絲上,那細膩的觸感,讓他仿佛置身於夢幻之中,如癡如醉。
同時,他在心底暗自感歎,還好一切都不算太晚。倘若他真的將整個深淵的生靈全部獻祭,即便槃梟蝶還會如同現在這般完好的出現在他麵前,兩人之間也定會產生一層無法化解的隔閡,再也不會有如今這般親近無間的情感了。
“嗯,以後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和你一起去做這件事,再也不會讓你獨自一人麵對了。雖然我們已經闊彆百萬年,未曾說過一句話,但我心裡清楚,眼前的你,依舊是我深愛著的那個末蘇哥哥,你一點都沒有變。我明白,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出於對我的深情,我完全能夠理解。所以呀,你無需對我有任何隱瞞,就像從前一樣,做你自己就好。”槃梟蝶說著,臉上緩緩展開一抹笑顏。
她本就比末蘇聰慧幾分,對於末蘇心中的所思所想,更是了如指掌,所以才主動說出這番話,試圖安撫末蘇心中的不安。
“梟蝶。”末蘇的眸光中,此刻唯有槃梟蝶那楚楚動人的倩影。他深情地凝望著她,輕聲說道,“你一直都是最懂我、最愛我的人,我絕不會讓你失望。過去犯下的錯誤,已然無法挽回,但之後的日子裡,我會用我的餘生去贖罪。”
“嗯,末蘇哥哥,你也彆再想著傷害雲澈了。他其實和曾經的你一樣,都是命途多舛的苦命人。至於六笑神官與靈仙神官,我們一定要好好安葬他們,讓他們得以安息。”槃梟蝶目光柔和,語氣真摯地說道。
末蘇默默地點了點頭,在槃梟蝶現身的那一瞬間,他與雲澈之間的仇怨便已如輕煙般悄然消散。隻是,此刻他的心情猶如打翻的五味瓶,複雜萬分,內心深處始終無法原諒自己。
“即刻傳令下去,本皇要頒布罪己詔書,向天下昭告,為過往所犯的過錯誠心懺悔。”末蘇神情凝重,目光中滿是自責與決然。他深知,唯有將自己的罪孽毫無保留地公之於眾,向所有深淵生靈表達最誠摯的懺悔,才能稍稍減輕內心沉重的負罪感。
儘管他曾有著創世之功,可在此刻,往昔的功績已無法掩蓋他心中的深深愧疚,懺悔的念頭占據了他整個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