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神境,早已重歸往昔的寧靜祥和,仿佛歲月的洪流已將一切波瀾撫平。當年雲澈與陌悲塵在此地激烈戰鬥的痕跡,如今已難覓蹤跡。
這片區域,如今由北神域的玄者們精心守護著。閻舞、焚道啟等人,作為神界當世頂尖的戰力,被委以重任,駐守於此。儘管這份職責看似平凡,他們卻毫無不耐與不滿之情。因為他們深深明白,守護這深淵入口,其重要程度絲毫不亞於守護魔主的生命,容不得絲毫懈怠。
自雲澈離去後,此地便鮮有人靠近。然而今日,池嫵仸竟領著千葉影兒與水媚音來到了這裡,這一幕讓閻舞與焚道啟麵露驚訝之色,看這情形,似乎是要送千葉影兒進入深淵。
“這一回,就隻有我們來為你送行啦,你可彆覺得孤單委屈哦。我們所有人都盼著你和雲帝能平安歸來呢。”池嫵仸輕聲說道,眼神中滿是關切,她伸出手,溫柔地幫千葉影兒整理了一下衣裙,動作裡透著一抹化不開的擔憂,“神界這裡,你儘管放心,梵帝神界有我照看著,不會出什麼差錯的。”
“這些我自然不會掛心,他們還沒那個本事讓我擔憂。”千葉影兒微微轉眸,凝視著那深不見底的通往深淵的入口,眼中流露出的,更多是對雲澈的深切擔憂。
“我本不想說,可實在有些忍不住。你到了那邊見到雲澈之後,一定要先弄清楚他的狀況。要是深淵的危機還未解除,你千萬不能跟他提起邪嬰之事。”池嫵仸的臉上閃過一絲猶豫之色,但思忖片刻後,最終還是將這句話說了出來。
“哼,跟你相處這麼久了,你還覺得我連這點輕重都分不清嗎?彆忘了,我曾經可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梵帝神女。”千葉影兒嘴上雖帶著幾分輕蔑,可實際上,已然將池嫵仸的這番囑咐,牢牢地印刻在了心魂深處。
“好,一定要平安回來,我們都在這兒等著你們。”池嫵仸不再多言,隻是靜靜地看著千葉影兒,眼眸中倒映著她的身影。在這幾年的相處時光裡,她清楚地看到,千葉影兒已經成長了許多,不再是曾經那個不擇手段的女子了。
不遠處,君惜淚靜靜地望著這一幕,眼神有些發愣,心中同樣默默念著“平安歸來”這四個字,簡簡單單的四個字承載著她對雲澈的深切關心。
…………
深淵淨土。
末蘇施展的刹那無痕,如一道奪命流光,瞬息已至雲澈身前,鋒銳的劍尖即將無情刺入他的身軀。這一劍,無比精準地直指雲澈的玄脈,顯然是要將雲澈徹底廢去,令其再無反抗之力。
此時此刻,仿佛整個世界都陷入了一種死寂的停滯。四大神官與小荒,皆如木雕一般被定格在了原地,毫無反應。而夏傾月,亦是力量枯竭、身負重傷,再無回天之力。
雲澈的眸光之中,清晰映照出那散發著凜冽光芒的劍尖,正以一種看似緩慢、卻又帶著無可阻擋之勢不斷逼近。這一回,他真真切切地感知到了時間流速的詭異變化——仿佛時間在這一刻被一隻無形的大手肆意撥弄,每一縷光陰都被無限拉長,讓他無比清晰地感受著危險一步步靠近,卻又無力掙脫這時間的枷鎖。
在他眼中,這原本疾如閃電的一劍,此刻竟漸漸變得緩慢起來,然而,他的身軀卻仿若被無形的枷鎖禁錮,根本無法挪動分毫,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森冷的劍光一步步臨近。
一種源自內心深處的本能恐懼,如洶湧的潮水般,開始在他心底不斷翻湧、放大,他的眼瞳也因這極度的恐懼而不自覺地放大。
末蘇在這最後的刹那,刻意放慢了雲澈身邊的時間流速,以這種最極端的方式,將恐懼緊緊纏繞在雲澈的心魂之上,他妄圖讓雲澈在這生死攸關的刹那,切身體會那種深入骨髓的無力感,以及被黑暗徹底吞噬的深深絕望,使雲澈在精神與肉體的雙重折磨下,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然而,命運似乎總在絕境中暗藏轉機。
末蘇刻意放慢的時間流速,竟意外給了身旁之人一個轉瞬即逝的挽救雲澈的機會。
夏傾月不知從何處借來了力量,硬是拖著殘破的身軀,出現在了雲澈的身前,儘管膝蓋已近乎半廢,每挪動一步都如受千刀萬剮之痛,但她依舊咬緊牙關,完成了這不可思議的壯舉。她伸出雙手,緊緊地抱住雲澈的脖子,雙眸緊閉,那決然的姿態,分明是要為雲澈擋下這無情且致命的一擊。
在看到夏傾月出現的瞬間,雲澈隻感覺大腦“嗡”的一聲,停止了思考,呼吸也在這一刻完全停止。他的眼瞳急劇驟縮,內心被一種無法言喻的震驚與恐懼填滿,根本無法接受這樣的事情發生。可此刻,他的身軀依舊如被定身咒束縛般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這殘酷的現實如噩夢般降臨。
“傾月!!!”
雲澈的魂海之中,夏傾月的名字不斷出現。她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是他在這深淵之世失而複得的最珍貴禮物。然而此刻,他卻又要再次承受失去她的錐心之痛!
當末蘇的劍芒肆虐而至,雲澈的眼瞳驟然失去了光彩。眼前出現的畫麵,是他無論如何都不曾設想過的,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令他的心魂產生了強烈的觸動。
血色浸染了夏傾月潔白的衣裙,更有部分滾燙的鮮血濺射到了雲澈的臉上,他的眼眸之中出現了一張溫和的笑臉,整個人徹底呆愣住了。
“雲小子,我這條命,作為還你帶給我這百萬年來最美好回憶的謝禮夠不夠?你說,這份回禮,是不是無價之寶?”
在雲澈滿心悲愴、愣在在原地之時,他的耳畔,悠悠然傳來了六笑神官那獨特的聲音。那聲音,依舊帶著往昔的悠然灑脫,仿佛世間的一切苦難與紛爭,都無法擾亂他內心的寧靜。在這生死攸關、氣氛凝重得近乎凝固的時刻,這聲音,宛如一股清泉,卻又在雲澈的心湖中掀起了更為複雜的波瀾。
剛剛這千鈞一發的時刻,六笑神官如神兵天降,出現在了夏傾月身前,用自己的身軀,為雲澈和夏傾月硬生生擋下了末蘇這狠絕至極的一劍。
無數鋒利的劍芒刺入六笑神官的身軀之中。然而此刻的六笑神官,竟好似全然不知疼痛,他的麵容上,依舊帶著那如春日暖陽般溫和的笑容,從容地與雲澈訴說著自己的絕妙回禮。
“六笑,你又何必如此……”末蘇緩緩垂下手中那柄輕劍,眼中刹那間閃過一抹極為複雜的神色,似有惋惜,又似夾雜著幾分不忍。他下意識地運轉體內力量,欲將那蘊含著強大生機的大荒之力,傳向六笑神官,試圖挽救他的生命。
然而,六笑神官卻緩緩抬起手掌,那隻手微微顫抖著,像是在與生命的消逝做著最後的抗爭,又像是在向這個世界做著無聲的告彆。他用這細微的動作,堅定地示意末蘇不要這麼做。
“在這漫長的百萬年中,我活得實在是太苦太累了。每一天,每一刻,都在煎熬中度過,從未品嘗過一絲真正的快樂。在這無儘的歲月裡,我之所以還能咬牙堅持,支撐著活下去的唯一信念,便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回歸神界,再見見我那日夜思念的語謠。可如今,一切都結束了,這個支撐我走過漫長歲月的理由,已然煙消雲散。我實在是找不到還有什麼理由,能讓我繼續苟延殘喘地活下去。”
六笑神官的言語中沒有絲毫的後悔與不舍,有的隻是一種解脫之感。
“就讓我去吧。我十分清楚,當深淵之世走向毀滅的這一刻,你還需要借助幾位真神的力量來完成對天道的獻祭。那麼,就由我來代替他們吧。我身上所蘊含的六十二道真神之力,想來應該足以滿足你的要求了。”
此刻,六笑神官的臉上,竟沒有絲毫麵對死亡的痛苦與悲傷。相反,那麵容上綻放出的,是一抹如釋重負後無比燦爛的笑容。他為了這一刻,已經等待了太久太久,仿佛在黑暗中徘徊的旅人,終於找到了歸宿。如今,這看似殘酷的結局,卻正好成為他完成生命最後升華的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