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送你過去本來就是我們應該做的。”沈清淮說，“何況你剛才不是還幫我們說話了嗎，就不用請了。”
原來他聽見了啊。
祝今月歪頭打量他。
男生表情還是一貫的冷靜，看不出什麼端倪。
“我說的實話而已。”祝今月問他，“你是想中午吃還是下午吃？”
沈清淮朝她笑了下，聲音比方才更輕一點：“謝謝，但是真的不用，我中午和下午也都沒空。”
能讓她主動請吃飯的人少之又少，祝今月沒想到會被拒絕，脾氣一下上來，轉身就走：“不吃算了。”
十月中，學校舉辦運動會。
祝今月沒興趣，一個項目都沒報。
但是溜回家去，家裡也沒人，她就還是留在學校。
曲薇報了幾個項目，又還要給其他朋友加油，整個人忙得像個小陀螺。
十月中的星南，依舊酷熱難當。
祝今月上午被她拉著去看了幾個項目後，下午說什麼也不肯再去了，找了個有樹蔭的台階坐下發呆。
但日光一點點西移，沒多久台階處也有細碎的陽光從樹葉縫隙裡鑽出來滾燙燙照在頭頂。
祝今月眼睛被刺得眯了下，想再換個位置，又發現其他地方也好不到哪去。
她皺了皺臉，這時忽有個草稿本被遞至麵前。
拿草稿本的那隻手骨節修長，食指尾端有一顆淺色小痣。
頭頂同時有一道清越聲音響起。
“要不要拿這個擋一下？”
是沈清淮。
祝今月抬起頭，看見高大男生逆著光站在她麵前，黑發上滿是細碎的金色光芒。
她有好幾天沒和他說過話了。
上周被他拒絕時，她確實是生氣的。
所以那兩天在教室看到他，她都沒搭理過。
但她脾氣一向來得快也去得快，過了那股勁兒，心裡又明白他其實沒做錯什麼，說沒空也都是實情，那點氣早就煙消雲散。
隻是還有點拉不下麵子。
眼下沈清淮主動遞台階，祝今月就也順著下來。
她伸手接過草稿本，見男生在她旁邊坐下，就順口問他：“你不是報了項目嗎？”
沈清淮攤開手上的書本：“還早，是最後一個項目。”
祝今月把草稿本攤開罩在腦袋上，雪白小臉完全縮在裡麵，太陽被隔絕在外。
她視線往旁邊掃過去一眼，認出他手上一本數學課外習題。
“你不用草稿本？”
“暫時不用。”沈清淮沒抬頭，“等下要用的時候，撕張紙下來就行。”
祝今月就心安理得地閉上了眼睛。
旁邊男生忽又開口：“你昨天的數學作業沒交。”
祝今月重新睜眼。
“沈清淮。”祝今月一臉無語地看向他，“你要是不會聊天可以不說話。”
多好的天氣。
運動會多悠閒的時光。
他自己寫作業就算了，非要提她的作業。
男生仍低頭寫題，似乎是很輕地笑了下：“但你再不交，運動會結束陸老師就找你談話了。”
祝今月無所謂道：“找就找唄。”
沈清淮筆尖稍停，抬眸朝她看過來：“是有什麼題不會做嗎？”
祝今月理直氣壯：“就是不想寫。”
可能是被她這副擺爛姿態無語到了，男生又很淺地笑了下，隨即收回視線，重新低頭寫題，沒再開口說話。
白雲高高在天上飄蕩。
秋季午後的時光被太陽曬得很慢很慢。
祝今月眯著眼趴在膝蓋上，過一會兒就覺得渴，伸手去拿水，喝了大半瓶的礦泉水也是熱的。
但這邊離小超市又有點遠，正想捏著鼻子喝熱水算了，她餘光不經意卻瞥見男生旁邊放了一瓶還開封的礦泉水。
瓶身上沁著透明水珠。
隔了點距離，雖然感受不到，但能想象出那股冰爽之意。
“沈清淮。”
沈清淮抬頭：“怎麼了？”
祝今月眨巴了下眼睛：“你渴嗎？”
沈清淮靜靜看她一眼，轉頭拿起旁邊的礦泉水，遞至她麵前：“是要喝這瓶？”
祝今月：“……”
這人還會讀心不成。
但既然他猜到了，也免得她多費口舌。
祝今月點點頭。
沈清淮把水又往她麵前多遞了幾分。
祝今月接過來，伸手去擰水瓶。
但不知是被太陽曬得蔫巴巴沒力氣，還是這個瓶蓋沒做好，她擰了幾下都沒擰開。
沈清淮：“給我吧。”
祝今月又把水遞回去給他。
男生輕輕鬆鬆擰開瓶蓋，手背青筋隱約鼓起。
擰鬆了的礦泉水重新遞至她麵前。
祝今月被伺候慣了，自然而然接過來，等一口冰水下肚，被曬得昏沉的思緒重新清醒，她才反應過來沈清淮既不是她親人，也不是家裡阿姨。
暫時好像連朋友都還算不上。
“謝啦。”祝今月朝他晃晃瓶身，頭頂上草稿本也跟著晃了晃，“等下我買一瓶還你。”
太陽曬得人昏昏欲睡。
祝今月也沒聽清他是說了句好，還是又說了句不用。
沈清淮報的項目是三千米。
班上其他男生嫌累，沒人肯報，項目空了許久，最後是他領了下來。
曲薇找過來時，沈清淮早已離開去做賽前熱身準備，走前還帶走了被她喝空的兩個礦泉水瓶。
太陽這會兒已經不那麼曬，曲薇過來喊她去看最後一個項目時，祝今月就也沒拒絕。
路上看到幾個男生抓著沁著冰涼水珠的可樂時，祝今月又開始犯渴，想起自己也還欠人一瓶水，她腳步停下。
“我想去買水。”
等跟曲薇去超市買完水回來，三千米早已開始。
曲薇索性拉著她走到了終點處去觀賽。
終點旁的位置已經站了幾圈人，祝今月不想擠，往前又多走了幾步，站到一個人稍微少點的地方。
沈清淮穿的是班上統一購置的黑白運動服。
最基礎的配色，很普通的麵料，穿在這人身上，倒依舊出眾到惹眼。
學校操場跑道是四百米，三千米要跑接近八圈。
眼下不知他們已經跑了幾圈，雖然有前有後，也很難分辨名次。
曲薇一站定就找班上女生打聽：“跑幾圈了，沈清淮排第幾啊？”
“第二圈了，沈清淮第二。”女生興奮說，“不過第一名衝太猛了，我感覺他後麵肯定沒力氣，第一估計是我們的。”
女生猜得不錯。
果然，到第五圈，原第一名就開始體力不支，第六圈就被沈清淮反超，第七圈開始被沈清淮套了半圈。
最後一圈時，沈清淮已經牢牢鎖定優勢，比賽懸念隻剩亞季之爭。
燦爛烈陽下。
祝今月看著不遠處的男生披著日光，一往無前地率先衝過終點。
許是有點刹不住，他又往前多跑了幾步，最終剛好停在她麵前。
男生微微彎腰，手抵膝蓋，向來清爽乾淨的人難得黑發微濕，臉上、頸間也全是細細密密的汗。
有種和平時不太一樣的好看，像多了幾分說不出的張力。
“沈清淮。”
祝今月把沒開封的那瓶水朝他遞過去：“水給你。”
沈清淮抬頭。
目光相接的後一秒，他直起身，伸手接過。
“謝謝。”
“不用。”祝今月收回手，“反正是還你的。”
所有項目結束，祝今月跟曲薇一起慢吞吞綴在人群後麵，隨著大部隊一同往外撤。
曲薇拉著她手，壓低聲音一臉八卦地問：“你和沈清淮什麼情況？”
祝今月不解：“什麼我和沈清淮什麼情況？”
曲薇：“你怎麼忽然給他送水了啊？我說你怎麼買了兩瓶水呢。”
“你不是聽見了嗎。”祝今月解釋道，“還他的啊，我下午和他坐一起，拿了他一瓶水。”
“我就說呢。”曲薇臉上的八卦之意瞬間散去，“你送水都算了，沈清淮怎麼居然還會收下。”
她這話又讓祝今月想起上周被拒絕的事情，頓時又有點不高興。
“我送怎麼了，他憑什麼不收？”
“我不是這個意思。”曲薇擺擺手，“不是針對你，是沈清淮之前從來不接女生送的水，你沒發現剛剛大家都在看你們嗎？”
祝今月眨眨眼：“有嗎？”
“男生女生都在看好吧。”曲薇上下打量她幾眼，“不過你長得這麼漂亮，可能早被看習慣了。”
沈清淮“送”她東西是在十月底，萬聖節當天。
國外節日其實和他們沒多大關係。
但商家需要噱頭，日複一日隻有枯燥學習的學生們也需要點新樂趣來調節生活。
到了萬聖節當天，校外好些店都推出了相關活動。
“一杯奶茶”就是其中一家，大約還是最成功的一家。
星南一中走讀生的晚自習采取“自願”模式，但作為省內最好的重點高中，晚上絕大部分學生都會留在學校自習，祝今月當然在“絕大部分”之外。
但那天兩位家長都有事要加班，她就沒著急回去，那日下午，所有課程結束後，祝今月和曲薇一同去校外就餐。
她們原計劃是先去一杯奶茶店買奶茶，但還沒走奶茶店門口，就遠遠看見已經換下校服的沈清淮在店外支了個小攤，小攤外已經圍了裡三層外三層。
祝今月最怕這種人擠人的場麵，當即拉著曲薇換了家店。
從另一家奶茶店買了奶茶出來後，沈清淮的攤子依舊熱鬨無比。
祝今月又和曲薇去文具店逛了逛，再出來，那個小攤仍舊圍滿了人。
但祝今月依舊沒興趣湊這個熱鬨，直接拉著曲薇去了飯店。
點好餐，曲薇好奇道：“不知道沈清淮那邊在賣什麼，怎麼這麼多人。”
祝今月搖搖頭：“不知道，估計和節日相關的吧。”
“不過生意好成這樣。”曲薇感慨，“他今天下午估計飯都吃不上了吧。”
祝今月眼珠微轉，靈機一動。
她招手叫來服務員，又重新多點了幾樣菜，吩咐他們晚點做好打包。
曲薇疑惑：“你怎麼還打包一份？”
“給沈清淮的。”祝今月說，“我不還欠他個人情嗎。”
菜陸續上來。
祝今月吃飯很慢，也虧得曲薇有耐心等她。
等一頓晚餐吃完，已經接近晚自習開始的時間。
祝今月拎著打包好的飯菜往回走，再經過一杯奶茶時，沈清淮那個小攤前終於沒人了，一同空下來的還有那個簡易小攤。
走到他麵前時，祝今月把手上的飯盒往空下來的攤子上一放。
“謝你上次送我去醫院的。”
穿著白t的男生抬眸望向她，薄唇微張，似乎又想拒絕。
祝今月都沒等他開口，就直接打斷道：“我送我的，不要你就自己丟掉。”
沈清淮靜靜看她一眼，而後無奈笑了下。
“謝謝。”他伸手拿起攤上僅剩的一樣東西朝她遞過來，“我拿這個跟你換吧。”
祝今月低頭去看。
男生手上拿的是一個小惡魔發箍。
發箍是黑色的，上麵有兩個紅色的小惡魔角，邊上各圍著一圈絨絨的毛線。
“你不用繼續賣掉嗎？”祝今月抬頭問他。
沈清淮：“隻剩一個了，從時間成本來看，不劃算。”
祝今月目光又落回他手上的物件。
發箍是很普通的材料製成，但樣式意外地可愛。
祝今月目光有點移不開。
反正她這學期都要在這邊讀，人情以後還能繼續還。
祝今月最後還是伸手接過來，戴到自己頭上，朝曲薇歪了歪頭：“好看嗎？”
“好看！超級好看！”曲薇興奮道，“我給你拍照！”
……
電話鈴聲突兀響起，將祝今月從回憶中拉回。
她低頭瞥了眼，電話是明嬋打來的。
祝今月接起。
明嬋在電話裡問她：“月寶，你下午有沒有空出來吃個飯？”
祝今月：“有空倒是有空，但你怎麼又突然約我吃飯？”
“本來早就想約你的，正好先給你說說我這一季度的概念，但是——”明嬋聲音聽起來喪喪的，“我這邊這兩天出了點事。”
祝今月疑惑：“什麼事？”
明嬋：“一兩句話說不清楚，等下見麵說吧。”
“行。”
將剩下的禮物拆完，祝今月上樓洗手換了套衣服，出門赴明嬋的約。
她們這次約飯的地點在一家商場。
商場離祝今月家更近一點，張叔開車，半個多小時就將她送達。
進了酒店，祝今月剛想直接上樓去飯店，就又接到明嬋電話。
“月寶你到了沒，我這有點堵車，估計得晚一點兒。”明嬋在電話裡歎氣，“最近真是哪哪都不順。”
祝今月腳步一頓：“到了，那我先在樓下逛逛吧。”
祝遠山國外忙的那個項目即將完成，過陣子就會就要回國，她正好給爺爺挑點東西當禮物。
沒等祝今月走進店鋪，忽聽身後有人叫自己名字。
“祝今月？”
祝今月回頭，看見叫她的是一個瘦高個女生，黑長直頭發，挺陌生的一張臉。
“你是？”
“我們上次在葉乾的生日會上見過。”對方撓撓頭，似是有點尷尬，“我當時在聊你八卦，剛好被你聽見。”
祝今月又打量她兩眼，終於有點印象：“你是那個粉頭發？”
“對對，是我。”對方重重點頭，“上次也沒來得及介紹，我叫薑茉。”
祝今月衝她點點頭：“你叫住我是有什麼事嗎？”
薑茉遲疑兩秒：“就還是上次八卦的那個事，有點新情況，我看你當時有點興趣，就叫住你了。”
祝今月眨眨眼：“什麼新情況？”
薑茉：“傅之望前女友回國了，她家好像出了點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