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眼前這幅詭異的畫麵劉永祿想起來小時候去薊縣玩進的獨樂寺了,獨樂寺有副掛畫,畫的內容是六道輪回,裡麵的畜生道,差不多就是眼前這幅場景。
陌生人冷不丁在背後這麼一嗓子,再配合劉永祿看到的畫麵。
“蹭”一下,劉永祿墊步擰腰躥出去兩米多遠,大半夜出了一身的白毛汗。
劉永祿屬於那種遇驚則怒的性格,對麵站著的陌生人張嘴還要說話,劉永祿不給他這機會,黑石直接就拍下去了。
“啪!”
一聲脆響,隨後眼前的畫麵一白,再睜眼時劉永祿已經到家了,看著自己熟悉的後台,呼吸著海麵吹來的涼風,劉永祿之前的反胃感這才緩解了一些。
“豆尼瓦爾,這是你的幻夢境?”
麵前的陌生人不但不害怕,反而背著手饒有興趣地在沙灘上來回踱步,看了一會兒,陌生人又微微皺眉。
因為這個幻夢境和他設想中的是一點也不一樣啊!
之前他揣測劉永祿,也是往深了想的,這人,憑空出現在安寧之島上,這沒什麼新鮮的,每幾年都有一個兩個的人因為空間雨掉到沙灘上。
可這家夥隨身帶著不少古遺物……應該是神秘學者又或者是教團頭目,尤其是那把黑扇子,讓他都感受到了某種異樣的氣息。
同時這位豆尼瓦爾還稱得上是一個意誌堅定之輩。
自己一手創建安寧之島也有些日子了,少說也得小幾萬年了吧,還從來沒有一個人進入安寧之城後能禁得住誘惑的!
酒色財氣,衣食住行,橫豎得選一樣吧,反正肯定有你的軟肋,像豆尼瓦爾這種軟硬不吃的,他也頭一回見。
這人要不然是某位神祇虔誠的狂信徒,要不然就是已經瘋了,陌生人隻能這麼猜測。
最後,最後一點,豆尼瓦爾大半夜竟然一個人從山洞裡溜達出來了,而且還發現了安寧之島的真相,這什麼意思?帶著任務來的?
所以陌生人一路都隻是跟蹤劉永祿,沒敢貿然動手。
他可不知道,劉永祿能禁得住誘惑主要是這兩天心裡有事,惦記著趕緊跟媳婦兒彙合,換做平時,劉永祿沒心沒肺早耍上了。
“既然來了咱的地盤,那少不了款待款待您,來而不往非禮也!”
劉永祿還沒從剛才那勁兒過去呢,也不跟陌生人廢話,一個念頭帶著他去蛤蟆的寢室。
汪洋大海就在腳下,陌生人還是以前那樣兒,邁著丁字步,悠哉悠哉,沒拿劉永祿當一回事。
“給說相聲的上了海味撩!”
外賣小哥劉永祿熟悉的呼喊再次傳來,蛤蟆這回沒整什麼幺蛾子,海麵一陣沸騰,過了幾秒小山一般地龐大身軀破海而出,飽含純粹惡意的金黃色大眼先掃了眼劉永祿。
“瞧見沒有?新菜色,您趕緊品品,提提寶貴意見。”
劉永祿一指身邊的陌生人朝著蛤蟆揚了揚下巴。
蛤蟆呢,大眼珠子望向劉永祿身邊的陌生人,半天沒有張嘴,似乎是也有點拿不定主意,它看不透!
是人類嗎?又或者是眷族?還是神祇?似乎都不像。
愣了幾秒鐘後蛤蟆才一張大嘴,探出口腔旁邊的粗壯觸手卷住了劉永祿身邊的陌生人。
陌生人也不像之前的托肯或者洛林主教,被卷住之後負隅頑抗,他就大大方方站在那讓蛤蟆吃。
粗壯觸手裹住陌生人身體,蛤蟆囫圇往嘴裡一吞!
“砰!”
陌生人還在半空之中,身體突然就自己爆炸了,碎成了無數透明碎屑,碎屑個頭很小,每一片也就半個煙盒那麼大,灑在空中星星點點,煞是好看。
蛤蟆一口吞了個空。
“氣性那麼大?不堪受辱?”
劉永祿歪著腦袋百思不得其解,蛤蟆沒吃進嘴,瞪了眼劉永祿,那意思是:下回沒譜的東西彆往我這送,剛睡著著的讓你吆喝起來,結果外賣也沒吃成,這不沒有的事嘛。
劉永祿讓蛤蟆瞪的挺不好意思,又是作揖又是抱拳,說了兩句拜年話,蛤蟆這才慢慢悠悠又縮進海裡睡覺去了。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劉永祿懸在半空中又觀察了一會兒,他發現那些半透明的碎屑逐漸在天空消失,最後無影無蹤,好像從未出現過。
“我想我們還可以談談。”
陌生人的聲音再次毫無征兆地在劉永祿耳邊響起,劉永祿猛地一轉身,身後卻一個人也沒有。
這種新鮮事劉永祿也是頭一回碰見,之前也有蛤蟆吃不了的神祇,可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的。
劉永祿一個念頭回了沙灘,從幻夢境出去肯定是不可能的,後台好歹是自己的地盤,回了安寧之島這貨要是趕豬拱我怎麼辦!?
沒想到,劉永祿的身影剛在沙灘上出現,對麵的陌生人幾乎同時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那些半透明碎屑如同一團小旋風在沙灘上打轉,這次離得近,劉永祿能看到,每一塊碎片都是一個小的玻璃屏幕。
屏幕上播放著不同的畫麵,有的是結婚娶媳婦兒,有的是和朋友吃飯喝酒,有的是失去了親人在屋內痛哭流涕。
屏幕裡的人也五花八門,長得都不一樣,這些到底是什麼東西啊。
碎片緩緩集中在一起,陌生人的形象再次在劉永祿麵前凝實。
“行啊,哥們,有兩把刷子。”
蛤蟆吃不了陌生人,劉永祿也不是山窮水儘,他這三板斧還有兩板斧沒用呢,扇子扇出的怪風以及黑箱術。
“我想你對於我,對於安寧之島都存在著一些誤解,我們可以談談。”
陌生人隨便找了塊石頭坐下翹著二郎腿望向劉永祿。
“誤解?我看沒有吧,城裡的那些男女老少都讓你當成豬仔一樣養著,這也算誤解?”
劉永祿從口袋裡摸出香煙一邊點煙一邊說道。
“可是他們都挺幸福的,這你得承認。
缺少吃的我就給他們吃的,缺少穿的我就給他們穿的,高點級的追求我一樣都能滿足,讓他們擁有自己的朋友,互相關心的家人,毫無歧視的社會地位。
你們人類不就需要這個嗎?”
陌生人口吻真誠,眼神中絲毫沒有懺悔的神色,相反,他非常疑惑,對於劉永祿的抗拒有些難以理解。
神祇的本源不僅代表了他們對待外界的態度與擁有的能力,相對來講也影響著他們自身。
也可以說神祇本源就是神祇最重要的一部分。
像驢代表著混沌,他不僅體現在他對外界的態度上,驢對自己也是一樣!他不喜歡以本來麵目示人,也不喜歡世界原有的秩序以及條條框框。
所以這些元素在他自己身上也看不到,驢狠起來連自己都騙。
靈兒代表的是奧秘知識以及對未知無儘的好奇心,她不僅將這種本源強加在彆人身上,也強加在自己身上。
劉永祿麵前的陌生人他能甄彆劉永祿的謊言,同時,他自己說的也是真話,他確實是這樣想的。
“我從來沒接觸過像你這樣的人,從我誕生之初。”
看見劉永祿不說話,隻是站在那一邊哂笑一邊抽煙,陌生人又開口了:
“不過那些曾經塑造我的人,我在他們的意識裡看到過類似的想法,很可惜,我永遠也沒機會麵對麵和他們辯論求證了。
他們也許和你一樣,天生有著理想主義的悲憫情緒,道德給了你們所謂的正義感。
可當一些棘手的難題擺在你們麵前,你們通常又會在猶豫掙紮後選擇趨利避害。
你覺得安寧之島的生活不好,那我問你,你既然能激活眼前的幻夢境就代表你和剛才的神祇簽訂了契約。
沒有祭品你是如何滿足討好神祇的呢?你又有什麼資格審判我呢?”
這位說話雖然也有點雲山霧罩,但和靈兒不一樣,陌生人的初衷還是想讓劉永祿聽懂的,所以話裡的條理很清楚,沒用什麼特彆複雜的修辭手法。
劉永祿聽著聽著就感覺指尖一疼,嘿,煙抽的太快,都燎著手指頭了,他還真聽進去了:
“獻祭?咱這島上啊,有什麼冤死的鬼嗎?”
之所以聽進去了,主要是因為劉永祿準備黑箱術需要點時間,而且他感覺這哥們說話挺真誠的,雖然都是歪理,但如果歸類的話,應該能歸到腦子不正常的那堆裡去。
劉永祿吼了一嗓子,那意思是讓蛤蟆幫襯幫襯,結果蛤蟆壓根不搭理他。
“哦,差點忘了,是……自從我來了之後,咱這島上有沒有冤假錯案?
蛤蟆,你摸著良心說,早先吃的這些人誰不是大奸大惡之徒?”
劉永祿一拍腦袋又補充了一句,他來之前帕特裡克他們確實沒少乾缺德事。
“滾!”
蛤蟆的回答還是一如既往的簡短友善。
“聽見沒有,聽明白了就趕緊上路吧。”
劉永祿也不管眼前的陌生人聽不聽得懂蛤蟆說話,反正黑箱術所需的材料他是準備好了,劉永祿一抖手一股黑煙撒向眼前的陌生人。
對於這個禁忌法術劉永祿還是很有信心的,米粒兒說過,黑箱術刨去嚴重的副作用基本可以稱得上是完美的禁忌法術,快速,致命,而且難以破解。
“hftyar ot full yogshugg。”
劉永祿的咒語聲中,黑箱術化作了無形的密閉空間將陌生人裹在其中,劉永祿站在黑霧外依然能聽到黑暗中傳來的陣陣森然獸嚎。
與此同時,窸窸窣窣的低語也在劉永祿耳旁響起,那是黑月的呼喚致命的蠱惑,劉永祿趕緊集中精神開始溜活兒。
漸漸地,低語聲減弱,眼前的黑霧也徐徐散去。
沙灘的空地上,原本陌生人站的位置空空如也,什麼也沒留下。
誒……有點不對啊,跟之前的情況不一樣,之前劉永祿使用黑箱術地上總會留下一具畸變的屍體。
是自己道行高了?還是又讓這小子躲過去了?
“看來你還是沒準備好跟我平心靜氣地聊聊。”
陌生人的聲音驀然從背後響起,劉永祿心說,這人什麼毛病,心中念頭一動,已經挪移到了樹林旁邊,再放眼朝沙灘看去,陌生人還和之前一樣,在透明碎屑的聚攏下逐漸凝實出了身體。
“你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要把我再帶回你的豬窩?”
劉永祿有點拿不準眼前這貨到底想乾嘛。
“讓你回去?彆開玩笑了,你去哪裡都可以,但唯獨不能回到安寧之島的城市裡,因為你已經洞悉了島上的真相。”
陌生人拍了拍袍子上的土,一本正經地說道。
“那你到底想乾嘛?”
劉永祿讓這人搞糊塗了,既不殺我,也不囚禁折磨我,那你跟著我乾嘛?
“你有沒有什麼心願想完成?畢竟我被……”
陌生人說到這裡,表情有些悵然和落寞,過了好半晌他才找到一個合適的措辭:
“我誕生出來就是為了做這個的。”
“你所說的許願就是……哼哼……”
劉永祿用手指捏住鼻子學了兩聲豬叫。
“所以說,我們應該坐下來好好說說,你看到的那些生物之所以變成那副樣子,也不是我有意造成的。”
陌生人攤了攤手:
“這話說來就長了,這麼多年來我做過各種嘗試,最理想的狀態……就是你看到的樣子。”
“等會兒……咱等會兒再說。”
劉永祿拿出懷表看了眼,陌生人說話時劉永祿聽到密林深處有響動傳來,算算時間快到美蛙舉行彌撒的時間了。
“我這幻夢境現在有點家務事,你啊,老實去那邊待著,待會兒不管看見什麼都彆吱聲,也彆想耍什麼花樣,我可盯著你呢。”
劉永祿擔心眼前這貨一言不合弄死倆美蛙,自己好不容易湊那麼些聽眾,不容易。
“隨便你。”
陌生人聳了聳肩,他不怕在幻夢境裡待著,自己本來就是無數意識的集合體,神祇的低語可能會影響一部分意識碎片,但總有一些能堅持下來。
這也是他能不斷重生的秘密。
不過眼前的人……他又能堅持多久呢?
陌生人看了看劉永祿,此時這貨已經跳到了一塊大石頭之上,從口袋裡扯出扇子,嘴裡念念有詞:
“羊左是兩個人,一個叫羊角哀,一個叫左伯桃!
倆人是列國的人,一塊奔楚國去求官。這一天走到荒山野嶺,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天降大雪狂風呼嘯,倆人帶的衣裳和乾糧都不多,眼看就要凍餓而死……”
美蛙快來了,劉永祿為了緩解黑石的影響,今天要說一段《朋友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