驢問其他人劉永祿可能擔心點,因為驢畢竟是神祇不是普通人,就連劉永祿都能感受到他的語言的音節裡似乎包含著某種讓人信服的古怪魔力。
要不然之前在夏幕島上驢怎麼能三言兩語勾的這些島民互相仇視,自相殘殺呢。
但夏尼先生畢竟算是神祇眷族,在這方麵起碼抵抗力好歹還強點。而且夏尼先生自打出世以來跟在自己的時間也不算短,正經算開過蒙了。
“啊,我師父能耐可大了。”
夏尼先生看了劉永祿一眼,劉永祿眼睛一瞪朝著驢努了努腮幫子,那意思是讓他見識見識。
“他老人家上知天文,下曉地理,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載,明陰陽曉八卦,知奇門曉遁甲,才高誌廣,斷事如神……”
大胖子在旁邊吹著,劉永祿挺著胸脯梗梗著脖子在一邊還得道啟道啟:
“這是文的,還有武的呢!”
“要說武的!我師父練過刀槍劍戟,斧鉞鉤叉,鞭鐧錘抓,鏜棍鑠棒,拐子流星,他練帶鉤的,帶尖的,帶刃兒的,帶刺兒的,帶峨眉針兒的,帶鎖鏈的。
他打過拳,他踢過腿!我們師徒也是初來貴寶地。
您是有錢場的捧個錢場,沒錢的就捧個……”
倆人一個吆喝,一個“怎麼樣!”“還怎麼樣!”在旁邊捧著,叨叨聲不絕於耳,還沒等他倆這段說完呢,就感覺地麵一陣劇烈震顫,神廟內最重要的石門緩緩打開。
可不是因為門口麵的瑞爾科斯烏維聽得懂打把勢賣藝,真想捧個人場,是站在對麵的驢實在聽不下去了。
他臉上這驢腦袋頭套和一般頭套不一樣,非常的生動靈活,本人表情有了變化驢臉上也有反饋。
此時就連驢頭套臉上這肉直抽抽,這說的都什麼跟什麼啊。
按照往常的脾氣習慣,其實驢喜歡聽人說話,喜歡讓人交流,驢自己就有句名言。
“語言是一切生靈陷入混亂的階梯。”
在他看來,語言是混亂的溫床,隻要生靈交流就會產生誤解與歧視,你們越交流自己就越有機會可乘。
那些直接施加在生靈身上的玷汙與暴虐在他眼裡是一種不體麵的表現,這也是他和其他神祇最大的不同。
可眼前這二位,他實在有點聽不下去了,心裡不自覺就生出一種煩悶來。
自己完全插不上話!
乾脆,甭讓你小子說了,我攻其必救,趕緊進入正題完了。
劉永祿這趟來詛咒之島是什麼目的,驢心裡一清二楚,此時看見劉永祿還特意安排夏尼先生控製住林布朗,他心裡便更有底了。
你不是想救人嗎?我偏不讓你救!到最後你還是得過來求我。
此時的林布朗還被夏尼先生死死困在瀝青粘液中,他額頭上本來就帶著傷,此時他更是血勁繃起,睚眥欲裂,看著不像是人,更像是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
血王子也很狡猾,能不能從夏尼先生的束縛中掙脫他也不知道,因為他不想嘗試,不管是巴洛夫還是老國王都是他褫奪神祇偉力路上的絆腳石,如今這倆人被對麵那位神祇用偉力所壓製,這正合他意。
最好這位神祇把他倆都替自己消滅掉,自己再找機會溜走,那才是聰明人的做法。
所以他裝出一副很吃力很魯莽的模樣,妄圖讓在場的其他人放鬆警惕。
石門開啟後,一陣窸窸窣窣的低語聲漸漸傳入神廟大廳,其中像是摻雜了無數生物臨死前的哀嚎與呻吟,他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唯一的共同點就是語氣極度痛苦,像是遭受了某種殘忍的酷刑一般。
而之前還被驢固定在身旁的巴洛夫與老國王,以及被夏尼先生壓製住的血王子此時都莫名其妙地出現在了石門內。
他們的靈魂都在過去的某個時間點與瑞爾科斯烏維的靈魂連接,此時便是他們旅程的終點。
“偉大的瑞爾科斯烏維,終於又見到了您,我已經太老了,也已經太累了。
我出賣自己的靈魂讓子民們獲得了千萬年的永生,是時候讓一切畫上句號了。”
老國王蒼老的聲音響起,他的靈魂一直被囚禁在石門後,在瑞爾科斯烏維血腥的夢魘中掙紮輪回,外麵的這具身體不過是一具皮囊,隻保留某些簡單的本能,他等這天已經等了許久了。
他再也頂不住,隻求解脫。
“虛空的血狂神,我為您帶來了新鮮的祭品,其中甚至還有神祇眷族和其他神祇,您的力量不久後就能得到恢複,血腥的天啟將會降臨。
失落之海遺落的秘密將不再成為您的桎梏,殺戮吧!吸吮吧!我隻渴望永遠成為您血肉的一部分。”
巴洛夫也不裝了,其實在若乾年前的動亂中,他的犧牲最小,收獲最大,不僅能操縱烏維在外界的眷族,而且還保留了完整的靈魂。
所以此時他毫不畏懼,麵對眼前畸形的巨大怪物,雙目血紅還往前邁了一步。
“尊敬的瑞爾科斯烏維,您交給我的任務,我已經完美完成。
透過這具身體,您應該看到了吧,那些弱小懦弱的靈魂臨死前的慘狀,他們的求饒聲,懺悔聲就是最美妙的天籟。
讓我與您融為一體,直視遺失的古老石板,吞噬掉所能看到的一切。”
血王子說完後,地麵再次劇烈震顫起來,空氣中散發出一股腥臭的血腥味兒,仿佛是瑞爾科斯烏維所作出的回應。
當他們三人再睜眼時已身處在幻夢境之中。
血紅的蒼穹下是一處古老而破舊的村莊,腳下的道路泥濘坑臟,四周都是破敗的房屋,看起來許久沒人住過的樣子,可站在原地他們卻聽到屋內傳來斷斷續續的呻吟聲,裡麵似乎躺著重病的病人。
在三人麵前是一座高大的風車磨坊,磨坊主體呈灰白色,殘破的風車扇葉還在緩緩轉動,風車的扇葉上七零八落掛著十幾具血肉屍體,這些身體裡有人類,也有一些奇形怪狀的其他生物。
他們好像還未徹底死去,徒自哀嚎著扭動著。
“你們將要迎來漫漫長路,這將是靠近原初彼岸的最後一程。
明天清晨,你們將代替血狂神的眼眸辨認曾經近在眼前的石板。
神祇隻有一個,失敗者將會在他的安眠冥想之地永遠膜拜著他的豐績。”
說話的生物緩緩從風車內走來,他仰頭望了望風車上懸掛著的軀體,似乎在說明失敗者的下場。
而他表達的意思似乎也不通過聲音來傳達,剛才的幾句話就這麼突兀地出現在三人的腦海裡。
這人披著一條臟兮兮的深棕色亞麻毯子,隻露出下半張臉以及赤裸的腳踝手腕,他的膚色呈青白色的,裂開的大嘴裡滿是尖牙,看起來並不是人類。
而磨坊風車前的三位候選人還未說話便被傳送到了遠方的森林的高坡上,在那裡隻能隱約看到風車的頂端。
與此同時,現實世界的神廟內,石門打開的一瞬間米莉唐就一把按在劉永祿的後脖頸上將他壓在地上。
摔倒的劉永祿腳尖一勾又將寇岡勾倒。
調查員下意識的本能反應救了寇岡,雖然之前在調查員手冊上他也看到過直麵神祇的應對方法,但關鍵時刻頭一次身處險境的寇岡還是有點慌了手腳。
劉永祿把他勾倒前寇岡還呆愣愣地準備看向石門。
倒地的他這才反應過來,飛快從口袋中掏出手絹堵住耳朵,同時撐起身上的大衣死死裹住腦袋。
即便如此,讓人惡心的哀嚎聲還是透過物理性的屏障投射進了寇岡的腦海中。
在血淋淋的虛幻中他仿佛看到了無辜的祭品在絕望中被淩辱折磨,被放儘了最後一滴鮮血在悲慘中死去。
一張張臉在寇岡心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記。
他攥緊拳頭,強迫自己保證理智,不至於瘋掉,好在之前劉永祿給了他那副古遺物手套,寇岡應對這種情況時也算有了些經驗。
他儘可能轉移注意力去想一些和特殊事件無關的小事兒,想自己的童年,想還在新紐倫特等著自己的姐姐,想和食唯天眾人度過的歡快而又荒唐的有趣時光。
也許是因為三位候選人已經進入了幻夢境,神祇的囈語有所減弱,寇岡才逐漸穩定了下來。
可他依舊不敢亂動,像隻鴕鳥一樣繼續蒙在大衣裡等待。
“米粒兒,現在嫩麼辦,倒黴驢看來是讓彌撒提前開始了。
鳥隨鸞鳳飛騰遠,人伴賢良品格高,這才夠朋友呢……”
前半句是窩在地上的劉永祿問身邊米莉唐的,後半句是他為了集中注意力小聲溜活兒的詞兒。
“不知道,先……躲一會兒。”
米莉唐咬牙切齒說道,她現在這個狀態也很不好,鼻血都流到下巴頦了都沒工夫處理。
雖然在他們最開始的計劃裡也得讓林布朗直麵神祇,誘使其體內血王子的靈魂與神祇融為一體,但眼前的變化太突然,他們完全沒做好準備。
“那要不你先趴地上緩會兒,我過切看看,那麼多罪都受了,淋被能不能活關鍵就看這一哆嗦了。”
劉永祿嘴裡念念叨叨,沒等米莉唐反應過來,他“噌”一下自己站起來了。
劉永祿站起身從兜裡掏出一盒宇宙牌香煙,給自己點上一顆抽上,又多拿了一顆夾在耳朵上,這是給淋被準備的,就像當初淋被臥床住院倆人偷偷跑出去抽煙一樣。
“瑞奇……”
米莉唐沒想到劉永祿這麼不聽話,一把沒拉著人就走遠了。
劉永祿先抱過地上的走雞,而後掏出兜裡的黑石,正常人沒法闖入神祇的幻夢境,多大能耐的神秘學者都不行,唯一的辦法是讓夢境交迭,趁著這短暫的間隙乾擾其中的活動。
可到底能不能成功,闖入後該怎麼辦,劉永祿也一點底沒有。
走一步算一步吧,誰叫淋被跟自個兒過這個呢。
大廳裡的驢倒還是一副坦然自若,不慌不忙的樣子,坐在他那個虛幻的書房內喝著紅酒看著眼前的一切。
謔,小子你還真不怕這個啊,看見劉永祿義無反顧朝大門走去,驢也站了起來。
這熱鬨他得看啊,這次自己大老遠過來就是衝這個來的,驢把紅酒杯放下搓了搓手。
他也跟劉永祿一道兒朝大門走去,身邊多出來一個人,劉永祿斜眼睛瞪著驢,驢則笑的非常燦爛回以親切微笑,心說,小子,剛才沒拿住你,我瞧瞧你這次怎麼辦!
石門後,劉永祿借著大廳裡的微弱燈火也朦朧間望到了瑞爾科斯烏維的真身。
儘管隻是火光下的冰山一角,但其巨大的身軀,以及難以用常理去理解的身體構造還是超乎了劉永祿的想象。
林布朗等三位分享了神祇偉力的凡人就這麼呆愣愣地站在烏維身前。
劉永祿先把耳朵上夾著的煙點著抽了一口,然後塞進淋被嘴裡,心裡念叨:聖女老大人,我兄弟能不能活著回來就看你這一顆煙了,然後念叨了一聲:
“我踏馬之前以為蛤蟆長得已經夠磕磣了,你是把磕磣放在小車上,推磕磣了吧。”
也就是劉永祿,吃過見過,藝高人膽大,儘管生理上已經產生了某種不適,他還是強忍著惡心拍響了手中的黑石。
血色的天空與荒島上的藍天交迭,黑色的土地與浩瀚的大海相互傾軋,劉永祿感覺四周傳來一陣劇烈的震動。
“倒黴蛤蟆,平時沒少給你吃香東西,關鍵時刻你可彆掉鏈子啊!”
劉永祿怒吼一聲,錯亂幻夢境中的蛤蟆竟難得的給出了回應,現在劉永祿也已是火眼金睛,自然聽得懂蛤蟆說的是啥:
“淨給我添麻煩!缺德玩意兒!”
下一秒,劉永祿已站在了山坡之上,隻不過周圍的場景還有些不穩定,自家後台的荒草和裸子類植物不時突兀地出現在場景內。
他眼前站著的就是老國王,巴洛夫以及林布朗仨人。
與此同時,驢也出現在了幻夢境內,他的落腳地不同,此時他正站在磨坊風車內部,裡麵是一座沒有窗戶的地窖,牆上插著幾隻火把,四周都是奇形怪狀血跡斑斑的刑具。
“真不體麵啊。”
驢掏出西服口袋裡的黑色手絹遮住鼻子。
“麵前的這位大人,這是屬於虛空血狂神烏維大人的彌撒儀式,請您不要乾擾,否則風車上的祭品將多一個……”
初時負責引路披著毯子的怪人從黑暗中走出。
“我就看看熱鬨,這裡沒你事了。”
驢走過去拍了拍怪人的肩膀,怪人身體顫了兩顫便閉上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