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場秋風過後,天上的法雲已經先一步背上而去,不過雲頭隻剩下了莊霖和夕渺以及劉宏宇,無名則已經隱遁。
地上的襄陽大軍排成了一條長龍,在向著北方緩緩前進,若在這些兵士有人抬頭且眼神極佳,或許能發覺天空高處有一縷雲霧似乎移動得很快,但往往在眼睛酸澀的瞬間已經失去了目標。
夕渺這會已經扶著莊霖站穩,至少表麵上看起來並無大礙的,如她現在的狀況,本應該立刻回仙狐洞或者去隱仙穀閉關修行,隻是這次她執意要留下。
作為一個修行有道的大妖,夕渺對一切自有判斷,莊霖也就由著她了,或許她也隱隱知道了眼前這件事對於隱仙穀來說十分重要且特殊。
對於師父前輩的心思,劉宏宇不可能完全揣測,但他也有自己的一些見解。
手上的史書通譯已經夠厚了,也有許許多多的注解,但究其眼前這場戰役本身,其實也就是小小的一段話而已,隻講了洛陽之戰的勝負,其餘一概不提。
劉宏宇望著後方不斷遠去的襄陽大軍,回想著城外老將軍鼓舞士氣的一刻,也想著之前已經有所了解的部分戰況。
但這一切的一切,這一片區域的人來說,是生死存亡的大事。
以當今大晉的計算方式來說,襄陽到洛陽的直線距離大約在千裡之遙,這對於常人來說是相當遙遠了。
不過北方之國率軍攻來,不可能隻是去往洛陽,又至少是兩路軍隊,一片區域都籠罩在烽煙之下,洛陽隻是相對而言的前方。
實際上,經過一段時間的駕雲飛行,當三人腳下的法雲飛躍一座以七座山峰為標誌的大山之時,一股濃烈的血煞之氣已經彌漫在前方天野之間。
這也是莊霖和劉宏宇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戰爭。
“難怪說天人不可輕易乾涉人間變局,這等煞氣絕非等閒!”
恍惚間,莊霖和劉宏宇仿佛都看到了種種廝殺的場景,並且不是人與人,更像是某種恐怖扭曲的氣相互糾纏,或人形或糾纏成怪物,發出一陣陣嘶吼和咆哮,更有各種哀鳴和慘叫
聽到莊霖喃喃之語,夕渺也在一旁點頭。
“人乃萬物之靈長,縱然靈台蒙蔽,卻也不可小覷,其識神之念雖然弱小,但積眾而成山,涓水而成澤,心念甚至能影響天地之變,有時候甚至往往能牽動真正的大勢,造就出一些不可思議之事,修神道者,也是最看重他們,又想要少受牽連,成就是它,傾覆是它,故而十分矛盾!”
“且不說這些,古往今來仙修之士,也是脫胎於於凡體。”
夕渺的話已經是一些老生常談的事情了,也是這些事形成了一種古往今來修行界心照不宣的一些規矩。
隻是對照今時今日親身體會,對於莊霖和劉宏宇兩人來說感觸更多一些罷了。
“可是這氣數”
劉宏宇還是忍不住驚疑一句,實在是剛剛看到的異象有些驚人,他若非莊霖和夕渺在旁邊,他都要懷疑是不是有什麼妖物之流在作孽了。
莊霖看了劉宏宇一眼道。
“那是因為我等所見並非殘像,是正有大軍在廝殺呢!”
三人說話之間,法雲依然在向前,並且直奔那感受中的氣機變化之所而去。
不多時,一種若有若無的嘶吼聲在天上愈發明顯,而大地上則是有一場慘烈的廝殺正在進行,那便是許昌城所在!
豫州許昌城頭,後備的晉軍將士紛紛衝上城頭,而之前一波防守的士卒已經所剩無幾,城牆外是密密麻麻的攻堅敵軍。
護城河居然乾涸大半,更有不少地方已經被硬生生用土工填滿。
喊殺聲嘶吼聲幾乎震天動地。
“殺——給我把他們壓下去——”
“上——”“殺啊——”
新到的援軍衝向登上城頭的敵軍,攻守雙方再次絞殺在一起,你死我活之下,兵刃撞出火星,切割捅刺帶起血肉
整個城頭上已經是一片煉獄場景。
“火油——”
有人高喊一聲,晉軍士卒朝著下方潑灑火油,然後又將火把丟一下去,導致攻城方的城下區域燒起一小片火海,刹那間慘叫連連,雲梯也跟著倒下好幾架。
城頭上得以喘息的部分晉軍立刻增援兩邊,一點點將登城的敵軍絞殺,亦或者直接用長矛盾牌等物推下城頭
終於敵軍鳴金收兵,攻城士卒除了部分倉皇逃竄,大部分都是有序退去。
許昌城頭,一個武將手持長槍,氣喘籲籲地立在城頭,身邊的幾個親兵在殺死了殘餘的敵人之後也紛紛彙聚過來。
武將解下腰間的口袋,灌了一口藥酒,隨後將之遞給身邊的親兵,幾人輪流喝過淺淺一口酒,一邊喘息一邊回氣,想要快速恢複內氣。
“將軍,終於擊退他們了,要不要乘勝追擊一波?”
“不可,賊軍雖退,陣型卻不亂,敵眾我寡,不可輕敵冒進”
說話間,為首的將軍咽了口口水,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緩解一下其上的乾痛。
剛剛的那一口酒是救命的東西,但如今為了恢複體力與內氣,不得不用了,當然也不可能拿來解渴。
周圍的親兵以及許多普通士卒也大多嘴唇乾裂。
將軍抬頭遠望,遠遠能見到賊軍營壘堅固整齊有度,顯然是有帶兵有方之輩坐鎮,從這些攻勢上也能看得出來。
“將軍,您說洛陽是不是陷落了?”
這陣子賊軍一直在那麼喊著,更是說後方郡縣也已經被攻破,企圖動搖許昌城內軍心,不過都被守成主將壓下,隻是到了今日,就連他身邊的親兵也有些動搖了。
將軍看了說話的人一眼。
“朱老將軍帶兵有方,又有精銳之師,由他親自坐鎮,洛陽不可能這麼快,勿要被賊軍動搖軍心,但有出此言者,嚴懲不貸!”
“諾!”
將軍這會也緩和了一些,看向城頭正在收斂屍首的士兵,又抬頭看看天空,萬裡無雲太陽高掛,炙烤得大地都看起來有些扭曲,深秋卻堪比盛夏
“該死的賊軍,真是會選好時機啊!”
將軍死死攥緊手中的一杆大槍,再看向遠方河流上遊。
許昌城在這一時期其實沒有什麼可觀的護城河,而今年豫州乾旱,許多河流水位下降得厲害,許昌一帶更是缺水嚴重,導致原本就可憐的小小護城河直接成了壕溝。
許昌被困一個半月,老天仿佛也站在賊軍那一邊,有將近一個半月沒有下雨了。
城中糧食還好說,水卻基本已經斷了,少數幾口井早已經被將軍控製起來,最近幾天更是以蓄水以作大用為借口,暫緩向民眾開放。
這固然激起了一些民憤,但實則是水井已經枯了,不敢將這事實宣之於眾。
賊老天連你何其不公也!
將軍雖然平日裡敬畏鬼神,今日卻也不由在心中怒罵上蒼,隨後也隻能無奈歎息。
“調人鞏固城防,把敵軍屍首直接扔下去!告訴將士們,援軍很快就到了,到時候我們裡應外合,一切困難便迎刃而解!”
“諾!”
再無奈將軍也隻能撐著,寄希望於後方援軍,隻是已經過去了這麼久,為何連一波援軍都沒看到呢?
一場攻城戰暫時落下帷幕,莊霖等人則在法雲上望著無雲的天際。
雖然決定出手乾涉這一場大戰,但也是需要講方法的,絕不可能直接出手斬殺凡人士兵,隻是此刻這邊的旱情顯然也有些不正常。
“看來被動亂引來的,也不隻是我們啊!”
夕渺這麼說了一句,隨後看向莊霖,後者也不說話,重新從袖中引出那一條惟妙惟肖的小龍。
還彆說,這一條小龍用起來還挺方便的,尤其小龍之上的真龍之氣如此濃鬱,水澤之君的名號果然不是蓋的,這一條小龍尚且如此,古之真龍又該是怎樣的呢?
“換成以前倒還要麻煩一番,找出根本針對之法,今日倒是簡單!”
說話間,莊霖口含自身一縷真靈之氣,又輕輕吹向手中的小龍。
這一刻,這條小龍好似舒經活骨不斷延展,隨後化為一道無形的龍氣衝向天空。
“昂”
一陣若有若無的龍吟似乎從九霄之上往下傳來,更高處的水汽似乎都隨著罡風被調動過來,天空迅速開始彙聚雲朵,並漸漸形成一片片雲層
將軍帶著人才走下城頭不久,就察覺天色似乎暗了一些,正詫異之間。
“轟隆隆”
一聲雷鳴響徹天際,閃電刹那間重新照亮大地。
許昌城內軍民以及城外攻城大營內外的人,都紛紛看向天空,或驚愕,或忐忑,或驚喜,或期盼
“嘩啦啦啦啦”
雷鳴幾聲之後,大雨頃刻間就落了下來
許昌城中將軍激動地看著天空,感受著麵龐被大雨觸碰的清涼,嘴唇接著此刻有些甘甜的雨水,終於回過神來。
“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快——傳令下去,軍中士卒城中百姓,皆取器皿接水,不可錯過天降甘霖——”
“諾——”
親兵跑了出去,但其實不用將軍下令,城裡早已經到處是激動中取器皿接水的人了。
天空中莊霖伸出手,天邊一條龍形虛影就已經遊曳而來,重新化為一條迷你小龍盤繞在他的手中。
“它難道是活的龍麼,怎麼這般聽話?”
劉宏宇忍不住問了出來,這小龍看著活靈活現,動起來也是如此,透著一股靈性,實在讓人有些懷疑。
“哈哈哈它當然不是真龍,隻是其中蘊含靈性卻也非凡,雖無智慧卻有種敏銳的本能,知道在何處是最好的,先生這,可遠比什麼人間皇帝那更好呢!”
夕渺笑嘻嘻這麼說著,莊霖卻看向了遠方。
“宏宇,這邊交給你了,如果那東西再出來,將之驅離即可,不必沾染過深因果,若是不出來,便也不必去找!”
“弟子領命!”
莊霖說的找出那東西,自然是導致連日不降雨的根本原因,甚至可能是豫州乾旱的原因。
這種存在就比較特殊了,單純隻以妖孽來論不合適,甚至有不小的可能一方氣數所自生的一些東西,所以劉宏宇最好不要輕易去碰,驅離已經是最好的選擇。
這就叫救場有度。
“不過若有嗜血害人之舉,則不必留手!”
“是!”
劉宏宇心中明了,嗜血害人之流則多半與自身之欲有關,這種就必然是妖孽了,不太可能是應氣數而生的災劫之物。
留下這句話,莊霖和夕渺也沒有在許昌停留,而是感應氣機扭轉法雲,飛向了另一個方位。
看樣子前一波援軍並沒有到,可按理說應該是先到許昌,之後馳援洛陽才對。
不過既然許昌這邊沒見過,那麼南蠻校尉殷覬所帶領的人馬去了哪就很容易猜了,即便不掐算,莊霖也知道對方應該在哪。
隻能說殷覬此人其誌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