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9章 回家(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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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江浩蕩,千帆競發。

滬縣深水港的喧囂與煙塵,被遠遠拋在身後。

巨大的官船“鎮海號”犁開渾濁的江水,逆流而上,駛向大乾王朝的心臟——京城。

甲板上,林臻負手而立,玄色蟠龍披風在江風中獵獵作響。

他深邃的目光掠過兩岸逐漸繁華的城鎮和田疇,滬縣的鋼鐵巨港、轟鳴的工坊、金吾衛的鐵血肅殺……如同褪色的畫卷,在眼前緩緩卷起。

一年多的嘔心瀝血,滬縣已從破敗小城蛻變為控扼江海咽喉的東方巨港,根基已成。

是時候,暫時抽身了。

船艙內,氣氛卻與甲板的肅殺截然不同,彌漫著一種歸家的鬆弛與暖意。

楚惜靈褪去了工裝,換上一身月白繡銀竹紋的雲錦長裙,長發鬆鬆挽起,斜插一支羊脂白玉簪,清麗中帶著一絲難得的慵懶。

她正拿著一本《天工開物》的殘卷,細細研讀,偶爾提筆在旁邊的宣紙上勾勒幾筆精巧的機械草圖,但眉宇間那份專注的銳利已悄然隱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卸下重擔後的寧靜。

張儷則是一身海棠紅縷金百蝶穿花雲緞宮裝,外罩雪狐鑲邊比甲,正斜倚在鋪著厚厚錦墊的貴妃榻上,手中把玩著一枚溫潤的羊脂玉佩,嘴角噙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她對麵,坐著兩個如花似玉的少女。

左側晴雯,她穿著鵝黃撒花軟煙羅衫子,下係蔥綠盤錦彩繡棉裙,身量苗條,削肩細腰,一張瓜子臉兒,俊眼修眉,顧盼神飛,透著幾分機敏與嬌俏。

浣碧穿著水藍底子折枝玉蘭刺繡長襖,下配月白挑線裙子,氣質溫婉沉靜,肌膚勝雪,眉目如畫,尤其一雙秋水明眸,清澈見底,帶著幾分不諳世事的純淨。

“儷姐姐,”晴雯繡完最後一針,咬斷絲線,將帕子遞給張儷看,“您瞧這蓮花,可還入眼?回頭給祖父繡在荷包上,祖父肯定喜歡!”

張儷接過帕子,細細端詳,讚道:“好巧的手!這花瓣的暈色,簡直像活的一般!祖父見了,必定歡喜。”她目光轉向楚惜靈,

“惜靈妹妹,你也彆總看那些鐵疙瘩的圖了,歇歇眼睛。回京了,該好好鬆快鬆快。”

楚惜靈放下書卷,微微一笑,清冷的眉眼柔和了幾分:“習慣了。滬縣那邊,蕭寒舟穩重,毛夢極坐鎮,出不了大亂子。隻是……這‘蒸汽輪機’的圖紙,總覺得還差一點火候……”

她下意識地又想去拿筆。

“哎呀,我的好妹妹!”張儷嗔怪地拉住她的手,“到家了!天塌下來有夫君頂著!你這腦袋裡,除了圖紙,還能不能裝點彆的?”

艙內響起一陣輕笑。

晴雯和浣碧也抿著嘴笑。

楚惜靈難得地露出一絲赧然,順從地放下了書卷。

船行數日,京城巍峨的輪廓終於出現在地平線上。

巨大的城牆如同蜿蜒的巨龍,城樓高聳,旌旗招展。

碼頭上,早有鎮北王府的儀仗等候。

黑壓壓的親兵肅立,盔甲鮮明,刀槍如林,當中一杆玄色蟠龍大纛迎風招展,上書一個鬥大的“林”字!

肅殺之氣,撲麵而來!

與滬縣金吾衛的彪悍不同,這是百戰邊軍才有的、沉澱在骨子裡的鐵血威嚴!

林臻攜眾女下船。

楚惜靈、張儷一左一右,晴雯、浣碧緊隨其後。

王府總管林安早已率眾跪迎:“恭迎世子、各位夫人回府!”

“老安,一年不見,怎麼又肥了一圈啊?”林臻抬手虛扶,目光掃過熟悉的親衛麵孔,心中湧起一股久違的暖流,“府中一切安好?”

“回世子的話!”林福聲音洪亮,帶著難以抑製的激動,“王爺已於月前凱旋!北燕王庭已降!北燕全境,儘歸我大乾版圖!如今,王爺正在府中含飴弄孫,安享天倫!”

“祖父回來了?!”林臻眼中爆射出驚喜的光芒!

北燕!

這塊困擾大乾北疆百年的頑疾,竟被祖父一戰而定!

他心中豪情激蕩,恨不得立刻飛回府中!

王府,坐落在京城西側,占地極廣,朱門高牆,氣象森嚴。

然而,當林臻一行人踏入府門,卻感受到一種與府邸威嚴截然不同的、近乎喧鬨的……童稚歡笑聲!

循聲穿過重重庭院,來到王府深處最幽靜也最寬敞的“鬆鶴堂”。

這裡是攝政王林震仙的居所。

還未進門,就聽到一個洪亮如鐘、中氣十足卻又帶著濃濃寵溺的笑罵聲從裡麵傳來:

“哎喲!我的小祖宗!彆揪祖父祖父胡子!哎喲喂!輕點輕點!這可是你太奶奶當年最愛的寶貝胡子!”

“哈哈哈!祖父祖父胡子長!像老山羊!承煜騎大馬!駕!駕!”

“還有我!還有我!承樹也要騎!祖父祖父快趴下!”

“好好好!都騎!都騎!哎喲……你們兩個小猴子!慢點!彆摔著!”

“哇……嗚哇……”接著是嬰兒嘹亮的啼哭聲。

“哎喲!我的小囡囡不哭不哭!是不是哥哥們吵到你了?看祖父祖父給你變戲法!叮當!看!小鈴鐺!喜不喜歡?”

“咯咯咯……”嬰兒破涕為笑。

林臻站在門外,聽著裡麵這雞飛狗跳又溫馨無比的動靜,一時竟有些恍惚。

這……還是他記憶中那個在千軍萬馬前橫刀立馬、令敵人聞風喪膽的“血手人屠”嗎?

他示意親衛噤聲,輕輕推開門。

隻見寬敞明亮的正堂內,鋪著厚厚的波斯地毯。

一個身材魁梧、須發皆白、卻紅光滿麵、精神矍鑠的老者,正……毫無形象地趴在地毯上!

他穿著一身舒適的玄色暗金雲紋常服,頭上……竟頂著兩個兩三歲、虎頭虎腦、穿著大紅錦緞襖褲的男童!

正是林臻的長子林承煜和次子林承樹​!

兩個小家夥興奮地揪著老者的白發和白胡子,嘴裡“駕駕”地喊著,把祖父祖父當成了大馬騎!

老者非但不惱,反而哈哈大笑,配合地在地上爬了兩步,逗得兩個小家夥咯咯直樂。

老者身邊,還圍著兩個奶娘,各自抱著一個繈褓。

一個繈褓裡是粉雕玉琢的女嬰,正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哥哥們鬨騰;另一個繈褓裡稍小些的女嬰。

這兩位,一個是月嫵的孩子囡囡,一個是顧縝的孩子的青青。

她們似乎被吵醒了,小嘴一癟正要哭,林震仙眼疾手快,不知從哪裡摸出一個精巧的鎏金小鈴鐺,在她眼前一晃,“叮鈴鈴”清脆的鈴聲立刻吸引了小嬰兒的注意,破涕為笑,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抓。

楚惜靈、張儷、晴雯、浣碧跟在林臻身後,看到這一幕,都忍不住掩口輕笑。

林震仙聽到門口動靜,抬起頭。

看到林臻,他眼中瞬間爆發出驚喜的光芒,如同兩團燃燒的火焰!

“臻兒?!我的好孫兒!你可算回來了!”他猛地就要起身!

“哎喲!”頭上兩個小家夥猝不及防,差點摔下來,嚇得哇哇大叫。

“小心!”林臻一個箭步上前,一手一個,穩穩地接住了兩個兒子。

“祖父祖父壞!摔到承煜了!”承煜小嘴一癟,委屈巴巴。

“祖父祖父壞!摔到承樹了!”承樹也學著哥哥的樣子。

“哎喲!祖父祖父的錯!祖父祖父的錯!”林震仙連忙爬起來,手忙腳亂地拍著兩個重孫的背,又想去抱繈褓裡的重孫女,一副恨不得長出三頭六臂的樣子,哪還有半點“血手人屠”的威嚴?

活脫脫一個被孫輩拿捏得死死的“孩奴”!

林臻看著祖父祖父這副模樣,又是好笑又是無奈。

他放下兒子,整理衣冠,恭恭敬敬地跪下:“孫兒林臻,拜見祖父!恭賀祖父北征大捷,揚我國威!”

“起來起來!自家人,哪來那麼多虛禮!”林震仙一把拉起林臻,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林臻肩上,力道之大,讓林臻都晃了晃,

“好小子!結實了!也黑了!滬縣那攤子事乾得漂亮!深水港!工業園!老夫在軍中就聽說了!真給咱老林家長臉!哈哈哈!”

他笑聲洪亮,震得房梁上的灰塵都簌簌落下。

“都是托祖父洪福。”林臻微笑,目光掃過滿堂的孫兒孫女,“祖父……看來是樂不思蜀了?”

“那是!”林震仙抱起一個重孫女,用胡子蹭她的小臉,逗得小嬰兒咯咯直笑,“打了一輩子仗,骨頭都硬了!如今北邊平了,也該享享清福了!含飴弄孫,天倫之樂,這才是人生快事!臻兒啊,你是不知道,這幾個小祖宗,比你小時候還皮!哈哈哈!”

他笑得開懷,仿佛那些金戈鐵馬、屍山血海的歲月,都在這滿堂的童稚笑語中煙消雲散了。

林臻看著祖父祖父眼中那毫不掩飾的滿足和寵溺,心中那點想彙報滬縣軍務、探討南下戰略(韓國)的心思,瞬間煙消雲散。

老祖父……是真的“有孫萬事足”了!

他無奈地笑了笑,陪著祖父祖父逗弄了一會兒孩子,簡單說了些滬縣的趣聞和孩子們在路上的見聞。

林震仙聽得津津有味,尤其對楚惜靈搞的那些“鐵疙瘩”和張儷弄的“錢生錢”嘖嘖稱奇,但對林臻隱晦提及的“海防”、“倭寇”、“擴軍”等話題,隻是“嗯嗯”幾聲,便又興致勃勃地去逗重孫女了。

“祖父,”林臻見時機差不多了,起身道,“孫兒離京日久,府中諸事,還需安頓。孫兒先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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