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鬆本接見劉鬆風的地方並不是上次的房間,而是換了一間類似於會議室的房間。
在這個看似普通的房間內,劉鬆風卻感覺到一股壓抑的氣息在滋生,脖子後麵涼嗖嗖的,似乎有一陣穿堂風吹了過來,暗中似乎有無數雙眼睛正緊盯著他,閃動著嗜血的幽芒。
在鬆本說著其他閒話時,劉鬆風打量了一下四周。
光線透過半透明的窗簾,投射在光滑的地板上,形成斑駁的影子,這些影子隨著窗外的風輕輕搖曳,仿佛在訴說著這裡發生過的秘密。房間裡的布置很簡單,正中央擺著寬大的會議桌,搭配著十多張椅子,鬆本正坐在主位上一臉微笑。
牆上零零落落掛著一些山水畫,估計也是他們從哪個大戶人家或者收藏家手裡奪來的,堂而皇之亮了出來提高自身的品味。
還有一些日語寫的口號之類的,劉鬆風猜測估計就是鬆本寫的,很普通嘛,他心裡鄙夷著。
最特殊的是東麵寬度方向有半麵牆都是鏡子,旁邊還有一幅巨大的上海地圖。
劉鬆風心裡已經了然,靜靜等待他們接下來的表演。
他嘬了一口茶水,啐了一口吐在地上,“茶葉有些炒過火了。”
鬆本的眉頭微微一緊,又鬆了下來。
這時一個日本人走了進來,遞上一本黃色牛皮紙裝裱好的厚厚一摞卷宗。
“課長,這是情報科收集整理好的近期上海反抗分子活動情況調查表,需要您簽字存檔。”
“好的,放在這兒,我看一下再說。”鬆本回道,又轉頭向劉鬆風說道,“劉君,事務繁忙,還請稍待,小林君他們還在回信,還請你帶給威廉先生。”
“不妨事,我等一會兒就是了。”劉鬆風滿不在乎道。
鬆本笑道:“喝會兒茶,我們一會兒再談。”
說完後正當他翻看卷宗時,又有日本人急匆匆進來,附在他的耳邊低語。
鬆本麵色凝重,起身歉意道:“劉君,非常抱歉,有項緊急的公務需要去處理一下,怠慢了,請再等一會兒。”
劉鬆風覺得好笑,但還是忍住說道:“課長請自便,我沒問題。”
鬆本意味深長盯了劉鬆風一眼就急匆匆跟手下走了。
整個房間隻剩下劉鬆風一個人了。
靜悄悄的,隻有劉鬆風不時喝茶發出的聲響。
劉鬆風的隔壁,小林龍介與特高課的人正在忙碌著。
其中一人拿著威廉給的信封放在聚光燈下仔細查看,來回翻看,確保無誤後他又將信件放在鼻子底下嗅起來。
“氯化鈷。”
小林龍介看都沒看,厲聲說道:“仔細點。”
日本特工戴上手套,小心翼翼裁剪開封口處,用鑷子夾出裡麵的信紙,遞給其他人。
他又將信封夾起,放到一個點燃的酒精燈下烘烤,不一會兒,出現了字跡,小林龍介一把抓過來查看,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在他的期待下,手底下的人搬出一盞紫光燈,將信紙放在下麵照射。
小林龍介很失望,上麵的熒光劑全部覆蓋完整,並沒有指印。
這正是威廉采用的甄彆手段,借日本人的手來試探劉鬆風是否是反抗分子。信封的背麵用氯化鈷溶液,用蘸水鋼筆在吸水性較好的白紙上寫好信息,這種溶液是淺粉紅色的,待紙乾後,幾乎看不出任何顏色,要查看隻需要放在火上稍稍烘烤就能顯現字跡。
威廉在上麵寫下針對雙方之間安全紐帶的鑒彆方式,對劉鬆風的甄彆方式。內附的信紙上寫著假信息,而且還塗滿了熒光劑,肉眼是看不見的,隻能在紫光燈或者是黃光燈下才能發現。
威廉希望雙方建立起穩定的溝通渠道,但要避開英國大使館。這也正中鬆本的想法,他們需要更多的情報,但也怕大本營其他人的反對,也需要秘密進行。
一個良好的中間人是他們交換情報的基礎。當威廉故意“放”出了劉鬆風,鬆本在一瞬間就明白了對方的意圖。
對他的甄彆是雙方都必要的。
如果劉鬆風真有問題,那麼內裡的信紙上一定是布滿了指紋印,那他就插翅難逃了。
威廉隻需要明天在辦公室等待,如果劉鬆風回來了,皆大歡喜;如果他沒能回來,對不起,沒有通過考驗,他隻能再物色一個人了。
劉鬆風其實已經知道了他們的險惡用心,隻是不知道具體的手段,他像個不動明王一樣端坐著,並不會對鬆本留在桌上的卷宗產生好奇心。
鬆本也來到了小林龍介身邊,看著鏡子裡的劉鬆風,陰惻惻笑道:“如何?小林君,這個中國人看似膽大,其實膽子很小,他知道什麼東西不能碰。”
這是一麵雙麵鏡,劉鬆風的一舉一動全在他們的眼裡,哪怕他隻是稍微對桌上的東西產生一點兒好奇心,估計也不能完整走出去了。
小林龍介有些不服氣,臉上浮現出戾色,“暫時沒問題,不代表以後沒問題。”
“很好,特工就是要保持這種懷疑精神,這樣才不會犯錯。”鬆本對自己的助手很滿意,優秀的特工需要這種特質。
突然,劉鬆風從椅子上彈了起來,他的眉頭緊鎖,仿佛有天大的事情發生了。
要行動了?房間裡的特工全部精神一震,緊緊盯著他。
鬆本也有些詫異,難道看走眼了?
小林龍介有些興奮起來,“我就說嘛,中國人都不值得信任。”
劉鬆風走到了鏡子麵前,摘下帽子放在桌上,雙手開始擠壓額頭上的青春痘,嘴裡自言自語道:“這兩天肉吃多了,上火了,晚上讓姆媽煮點菜葉子去去火。”
他的臉不斷變幻著造型,一會兒扁,一會兒方,吡牙咧嘴,像極了一個正在逗弄小孩子的怪叔叔。
當一個白色的小點從他的臉上蹦出來時,圍觀的眾人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很難想象一大群人在對麵觀看一個男人擠青春痘的場麵,尷尬無比。
鬆本也有些不自然說著:“好了,撤了吧,讓我們再會會這個好運氣的先生。”
“哈哈哈,劉君久等了,抱歉。”人未至,鬆本的聲音傳來。
鬆本沒什麼變化,老樹皮臉,皮笑肉不笑,身後的小林龍介看起來則像是吃了大便一樣難受。
“小林副官,生病了嗎,還是要去看下醫生,我認識一個人就是沒當回事,沒過兩天人就沒了,留下……”劉鬆風一臉的關心。
鬆本打斷了他的滔滔不絕,說起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