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當空,膚施城西。
數支諸羌從北麵、西麵一同衝擊趙雲營壘,先是一支迂回趕路的雜羌千餘騎抵達營北奢延水岸邊附近,調頭南下率先發動衝擊。
趙雲營壘外圍是三四道斷斷續續不規律的低矮冰牆,低的不足兩尺高。
這支羌騎踐踏冰雪而來,騎士怪聲嚎叫以助長勇氣或企圖驚嚇漢軍。
他們企圖貼近營壘五十步時就迂回向東也就是向左邊調頭,這樣衝擊洪流中的羌騎士就能用強勁的右臂投擲出破甲傷害的短矛。
等完成向左調頭、轉向戰術動作時,又能前進二三十步,最近會也就貼到趙雲營壘十幾步處,這麼近的距離又能借助馬力衝鋒,投擲而出的短矛勢必格外強勁。
然而趙雲營外澆水結冰構建了低矮、無規律的冰牆,於是率先動手的側翼千餘羌騎前鋒騎士持短矛蓄力將要投擲之時,他們的坐騎或被冰牆絆倒,或人馬衝撞堆在一起。
羌騎驚怒呼喝之聲與馬匹長嘶聲混在一起,等待他們的是大約五百人的弓弩齊發。
一輪強弩鐵矢刷過後,就是更多的強弓重箭急速拋射。
短短四五個呼吸裡,這支自相踐踏的羌騎還沒發揮出應有的戰術效果,就被密集箭雨打擊、重創,很快大潰向北撤離。
也就在近距離射潰這支倒黴羌騎之際,東側兩支羌兵千人隊戰團持盾推進,緩慢通過低矮冰牆阻礙。
而更多的羌人組成大小不一的戰團,緊跟其後,或是稀疏的投石索隊列,或是接替的千人戰團,還有數量十分可觀的弓弩手。
趙雲依舊站在高處觀望戰局變化,前進的羌人戰團前後錯落,彼此保持著前後間距,左右陣列隙縫也夠十餘步寬,足夠騎士快速機動穿插。
他的前線指揮軍吏持劍高舉指著一側空地整個人很猥瑣縮身低頭立在一名持盾重甲步兵身後,用露出的一隻眼觀察緩緩推進的羌人前隊步兵。
估算著距離,見不足十五步時,他揮劍大喝:“發!”
其他百人督也是先後下令,千餘張強弩、重弩大致分成兩個批次激發,前排持盾的羌兵頓時破盾,隊形混亂。
強弩手立刻拿起備用的弩又是一輪齊射,加劇了羌人前排步兵的混亂。
很快羌人後方的投石兵、弓弩手開始拋射,強弩手也就放棄強弩,持矛戟、斧鉞甚至長戈勾戟立在齊肩矮牆之後,等著羌人靠近。
也有職業弩兵開始搜集激發後的弩,運到間隔十幾步一座的擋箭牆後進行上弦。
普通強弩進行踏張或腰張上弦,重弩則固定在的車輛上,幾個人配合推搡車輛,借助車輪轂連接的上弦器快速上弦。
每一個五十人隊,就有一個這樣的擋箭牆、車力上弦裝置。
羌人投射而出的箭矢、石塊雖紛紛揚揚落下,但很難傷害肩靠牆壁的肉搏甲兵,擋箭牆後麵的工作小隊更是安全。
趙雲觀望之下,雙方很快就隔著齊肩高的冰牆對戳起來,時不時就有前排羌人被推擠登上冰牆,立刻被待命的強弩集火狙殺。
以至於雙方前排都隔著冰牆亂戳,戰鬥很快就陷入相持階段。
而趙雲東側,是徐晃中軍營壘。
有西北趙雲、東南方向的張遼分攤壓力,徐晃中軍營壘接戰之際就以儲備充足的強弓硬弩射退了亂羌聯軍。
重裝甲兵繼續兼職弓弩手,對營外諸羌聯軍持續對射。
營內守軍依賴防禦工事躲箭,營外參與進攻、對射的諸羌弓弩手、投石手要麼靠稀疏的隊形,要麼靠本部落持盾奴隸來提供戰場掩護。
中軍瞭望台,裴秀佩戴冰冷麵甲觀察,擔憂會快速消耗箭矢儲備。
不等他做出反應,徐晃的傳令兵就出現在前線,營內弓弩射擊頻率下降,開始改用強弩還擊。
這樣的冰雪環境下,弩矢射出去後,對方除了從人身、盾牌上獲取外,很難搜集絕大多數落在雪地的弩矢。
弓箭則不同,帶有箭羽,落地後往往插在地上,很是顯目。
而且弩矢是橫向飛行過去,能殺傷一條線,直到命中為止;而弓箭拋射而出,隻能殺傷固定點位,殺傷效率明顯不如弩矢。
就這樣,交戰開始後徐晃中軍以高頻率弓弩壓製羌人後,就以相對悠閒的姿態開始還擊,等待戰局變化。
裴秀見本營穩定下來,就去觀察兩三裡外的張遼營地。
這場戰鬥就如大家預料的那樣,遠道而來的鮮卑人不可能主動、率先為羌人流血。
處於戰略主動方的鮮卑人更像是觀戰者,雖然沒有什麼督戰行為,但在羌人陣列後立陣觀望,能穩定羌人的後方,即便正麵攻勢不順,也不會在撤離後退時發生難以遏製的大潰敗。
裴秀還有心思分析鮮卑人此刻發揮的作用,而東南營地的張遼已經無暇思考這些。
張遼開戰之前就從各營征選健兒,以高標準選中八百人。
此刻這八百人留在營中不動,騎營在南依托壁壘與騷擾的羌騎對射。
正麵戰場上,兩個營的步兵防守本就較寬的戰線有些捉襟見肘,未能如中軍徐晃那樣第一時間射退羌人。
仿佛察覺破敵製勝的戰機,張遼正麵的羌人攻勢凶猛。
時不時就有小股羌人組織發動的破牆、翻牆,或被矛戟逼退,或被一個個應急小隊快速撲滅這種苗頭。
鼓聲節奏舒張、沉重,張遼還在等待切入的戰機。
這一戰因鮮卑人的介入,使得羌人獲得了被督戰的狀態。
不管怎麼樣,張遼必須強勢反擊。
見一股羌人重步兵破牆而入,張遼扭頭看親衛將:“備戰。”
“備戰!”
親衛將扭頭對另外七名突擊隊長呼喝一聲,此刻張遼也解下禦寒鬥篷,他的親兵上前將兩條鮮紅負羽連著木匣一起固定在張遼背後。
木匣一尺見方,貼著背部鎧甲用繩帶紮緊,兩條五尺長的鮮紅負羽筆直朝天。
其他突擊隊長也都紮立木匣、負羽,也都佩戴鐵麵具。
張遼紮緊鹿皮手套,接過鐵戟掂了掂,也不言語就闊步走向缺口處。
八名突擊隊官快步跟上,突擊甲兵都舍棄了鬥篷披風,以紅白兩色油彩塗抹麵容,持矛戟斧鉞、狼牙棒、連枷快步跟隨。
“雁門張遼來也!”
臨近二十幾步,張遼大聲呼喝,持戟強衝反複呼喝。
一名持盾揮錘的羌人勇士逼退一名盾兵,將錘掛在腰間,伸手從夥伴手裡接過一杆格鬥矛,就快步朝張遼而來,還大聲告誡:“他是我的!”
不等聲音消散,兩人貼近,張遼雙手持戟撥開對方的矛,反手一蕩格開對方企圖護在胸前的皮盾,鐵戟破甲摜入對方左胸:“此身張遼也!”
張遼呼喊著,立刻撲向另一名羌人重甲勇士,對方雙手持染血長斧,持斧劈下。
卻低估了張遼的決死勇氣與爆發力,張遼不做躲閃、格擋,同樣染血的鐵戟依舊向前紮刺。
斧頭落下之前,張遼再次將對方紮死,鐵戟紮中咽喉沒入極深,推著對方後退撞入人群依舊大喊:“張遼是也!”
周圍破牆而入的羌人止步驚疑之際,其他突擊甲兵衝上前來,頓時以快打慢砍翻一片。
張遼的鼓吏更是加速擂鼓,鼓聲激勵下,不僅是突擊甲兵,連著全線防守的步兵也開始追擊後撤、戰意動搖的羌人整體。
戰場上到處都是效仿張遼大呼自己姓名的突擊兵,這種狂呼之聲壓製羌人,一個個羌人部落戰團止不住的後撤。
徐晃見狀,立刻調動千餘精騎出營參與追擊,掩護張遼撤離。
隨著徐晃調動騎兵,外圍觀戰的鮮卑人也縱馬南下,卻與後撤的羌兵衝撞、攪合在一起,難以快速脫離、行動起來。
鮮卑前鋒大將回紇豆更是氣急,又覺得理所應當:“吹號,撤軍!”
他今夜隻是想看看漢軍的士氣,也想看看諸羌部族是否聽話。
既然已經試探出來,就沒必要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