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思緒突然被拉到了那樣的時光,那個是一個總喜歡留著鼻涕,穿著單薄的衣服的小男孩。小時候總是瘦瘦小小的。據說他家庭特彆不好。他跟在陸野身後,其實也是為了保護自己。因為陸野是個霸王,總愛欺負人。
而他,隻有配合他的那些惡作劇,才不會被打。所以,一直一直他都是陸野的小跟班。常常和渙西還有我作對。有一次,拿了一個假蛇,直接嚇我。害的我做噩夢 。然後他卻哈哈大笑。童年有段時間,真得很討厭他,不過,後來發生了一件事讓我改變了對他的看法。
其實他也是很好的一個人。隻是不得不委屈求全。有一次,陸野看到我正在等渙西,正在打瞌睡。而渙西正在老夫子那請教問題。玩心一起,命令夏恒把我綁起來,藏到一個地方,讓渙西找。
沒有防備,我竟然真得被夏恒捉住了。本以為夏恒會對我很不好,會教訓我之類的。沒想到,那一天,他卻和我分享了好吃的東西。看得我吃得津津有味,他打趣道:“你吃相真醜。”我知道他有意在諷刺我,並不理會他。
他卻又笑了:“你什麼時候學學人家杜渙西 的那種警惕心,那你就成功了。”
“怎麼了?”我意識到不好的時候,他卻突然表情裝作很可怕的樣子,嚇我道:“告訴你吧,我這裡麵下了藥,不出多長時間,你就會上吐下瀉,拉肚子。然後肚子裡潰爛,會生出很多很多小蟲,然後從你嘴裡爬出來,哈哈,你就這麼輕易上當了,真笨啊。”
我聽到他說得這番話,害怕了,不由得用手去摳嘴。不料他卻搖了搖頭,表現的很無奈的樣子:“晚了晚了,杜渙西一定會哭死。呀,真想看到他哭鼻子的樣子。”
“哇~”我嚎啕大哭。沒想到我那麼能哭。又不想被人聽到。夏恒用手堵住了我的嘴,有些慌亂。
“哈哈,騙你的。你真是個傻子。 ”夏恒不忘奚落我。
之後,夏恒問我:“你剛才吃飽了嗎?”我猜他一定會繼續捉弄我。沒想到他卻拿來一隻叫花雞,慢慢地剝開,熱氣騰騰的,我口水都要流出來了。他一邊剝開一邊饒有興致地說:“這雞我研究了好久了呢?連陸野都不知道。”
我奚落他:“我要把這事告訴陸野,告訴他你背著他偷吃雞。”
“什麼我背著他?”他語氣有些慍怒,“吃你的雞腿!”他直接把雞腿塞到我嘴裡。
真好吃啊。
沒想到,杜渙西卻找到了這個地方 ,看到我們兩正在吃雞,他的眼神特彆輕蔑可怕:“小芹,是不是什麼人的東西你都可以吃,是不是你總是這麼沒骨氣?”
我被渙西質問的很委屈。於是扔掉了手上的雞肉。我向來是聽渙西的話的。所以他這麼質問我顯然是不讓我這麼做了。於是我就立馬起身跟在渙西後麵。
夏恒變了臉色,他惡狠狠地看著杜渙西,啐道:“這麼好吃的雞,我都不稀罕給你們吃,我還是自己吃好了。”
雖然話是這麼說。但是他卻看我的時候模樣卻很友善。
但我卻一而再再而三跟著渙西傷透了他的心。明明那次,是他送給我一個很好看的鳥的羽毛,我偏偏把偷彈弓的事嫁禍給他,害得陸野責怪他。
而找到他的時候,他正 躲在房屋後麵哭,我知道我傷透了他的心。
但是我的心始終是愧疚的,在嬸嬸帶著怒意給渙西塗藥的時候,我悄悄地走了出去,結果卻在私塾的後麵看到了那個黑瘦的小男孩,像個刺蝟一樣,蜷縮在一角,不停地啜泣,直到他看到了我,才愣怔地抬起頭:“小芹。”
我依著他坐下了,我原本以為我傷透了他的心,但是沒想到真實的原因竟然是他媽媽得病了,我知道他是沒錢治病才難過的,我於是安慰他,沒想到那一天,我竟然和他聊了很多,也知道,他為什麼總是跟在陸野身後的原因,原來是陸野的父親見他家可憐,會給他家一些錢。
於是,陸野常常仗著這件事而讓小恒聽從他。其實小恒自己也說,很多事情都由不得自己,明明知道陸野是壞蛋,也還會去為虎作倀。
那一次聊天,我漸漸發現,夏恒並不是我想的那樣壞。
於是我花了一個星期的時間去他家照顧他母親,給她燉湯,煎藥,但這是我和他之間的秘密,一般他們在上課的時候,我就偷偷地去小恒家照顧他的母親。
但是事情結束於一個星期後的傍晚,渙西來到小恒家硬生生地把我拽了回去,他曾經告訴過我,不允許和小恒走得太近,因為在他眼裡,小恒就是陸野的跟屁蟲,他瞧不起他,最後一次看見小恒的目光,也就是在這天傍晚,他看我的神情有幾分不舍,但是對渙西,似乎有一絲恨意。
之後聽說他參了軍,被編排了一個隊伍裡。
當他聽見我叫出他的名字,微微一笑,顯然是默認了。但目光又瞥向櫻落:“早就聽聞楊大人的女兒舉止端莊,是獨一無二的美人,今日一見 ,果然名不虛傳。”
“公子過獎了。”櫻落禮貌而優雅的行了一禮,目光沒有落在我們身上,也許是剛才我的舉動激怒了姨娘吧。姨娘拉著櫻落的手:“櫻落,我們走吧。”兩人嘴角含著笑意就離開了。
隻留下我一人尷尬地站在茶樓裡不知所措,身邊那個已經多年的故人握住了我的手腕:“小芹,今日我邀你品茶吧。”盛情難卻,又看見他的孩子懇切的目光,我這才答應了。
我嘴裡嚼著盤中的水晶糕,聽著夏恒在我耳邊講他的遭遇。
“如今我已經官居三品了。”夏恒輕歎。似乎並不滿足於現狀,我知道夏恒一步步走向官場,走到這一步並不容易,我後來聽見他對我說,因為一次戰役上他奉獻了一個小點子,導致大獲全勝,後來又因為一次戰役,他在半路突襲,斬殺了一位主帥,將軍見他立下了功勞,將他的事跡上奏給皇帝,自此,皇帝封了他為兵部侍郎。
小恒的言談舉止都與過去那個羞澀的小男孩大相徑庭,他的眉眼透著一股英氣,從內而外散發的一種官威。
“小芹,你是不是沒有想到我會成為三品官員?”他見我盯著他入神思考的模樣,呷一口茶,帶著一絲趣味道。
“我沒想到的事情多呢?我沒想到我會成為渙西的妻子。”我坦然,沒想到引來他驚道:“你果真嫁給了杜渙西?”
“沒錯,後來渙西考上了狀元,我就隨他進京了。”我也輕呷一口茶,頓時覺得這茶芳香無比,繞在唇齒間,有一種舒適隨意的感覺:“不知這是什麼茶?”
“哦,聽老板說,這是碧螺春,用無根水泡製的。小芹,等回去,我給你向老板討要幾包。”
這時候在他腿上甜甜睡去的那個男孩伸了個懶腰,似乎被人從夢中驚醒,他睜著圓溜溜的眼打量著四周,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洛兒,你要不要吃些什麼?”夏恒親切溫柔地問。
“不要。”他懶懶地伸了個懶腰,又側了一個身,睡去。
我聽見他的名字,心不禁微微一跳,洛兒,洛兒,我突然想到什麼似的,不由得心一驚,也許是因為自作多情了吧,我自顧笑了笑,沒想到我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模樣被夏恒逮了個正著,他玩笑看著我:“怎麼了?”
“他真可愛。”我誇讚道,實則掩飾自己的不安,“對了,夏恒,你妻子呢?什麼時候認識的她,說來聽聽。”
因為我閒得無聊,舞台上那些有關於雅的歌舞都看厭了,所以要聽他講故事,不料他卻讓人有些無趣:“我的妻子是禮部尚書的女兒,是皇上許配給我的。”他的眉宇有些陰鬱,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此時,他的目光落在了台上,那位體態端莊,舉止嫻雅,帶著麵紗的女子抱著一個琵琶,開始走向了舞台中央,坐定之後,開始彈出優美動聽的小調。
她帶著一個麵紗,遮住了眼睛以下的地方,但是從那雙憂傷的美目看,她一定是一個美人。
調子淒美動人,我感受到的是女子悵然的愁絲,以及點點哀愁,不禁為之心動,想到了過去多少個日夜想念渙西的時光。
我聽見夏恒在我耳邊評價道:“這是蘇州評彈,都說蘇州評彈旋律優美,今日一聽,果然名不虛傳。”
我也胡亂點頭稱是,但是我哪知道啊,我突然聽見雅座的席間一個公子拿著箸子,敲著碗,跟著那旋律,清唱:“綠綺琴中心事,齊紈扇上時光,武陵年少渾薄倖,輕如曲水飄香,夜夜魂消夢峽,年年淚儘啼湘。歸雁行邊遠字,驚鸞舞處離腸,蕙樓多少鉛華在,從來錯倚紅妝,可羨鄰姬十五,金釵早嫁王昌。”
我看見那位公子用箸敲打著碗的姿態很是恣意,唱起歌來更是不羈。一看就知道是一個才子,而他旁邊的那個人,我看見了不禁心一驚。
渙西?他怎麼在這?不是去處理公務了嗎?我於是立馬把臉轉過去,我不想讓他看見我和一個男子在一起,否則如果解釋不清怎麼辦?
隻聽渙西在後麵對那位才子的調侃:“你說,好好的評彈被你用何滿子的詞填了唱,是不是糟蹋了曲子。”
“懂得人自然知道它的含義。”那公子不慌不忙道。
我於是問向夏恒,夏恒告訴我:“這首曲是《何滿子》,主要表現了公子對一位歌姬的憐愛,而那位公子,不過惜花之人罷了。”他嘴角嗪著一絲笑。
“你認識那位公子?”我好奇道。
“他是一個集才情與豪情於一身的男子,乃朝中的頭甲榜眼。我於他去年就認識了,胡光啟,難得一人才啊。”他的表情,無不流露出欽佩。
我也不禁欣賞起他來,倒不是因為他的才情,而是他是個惜花之人。
聽了他的哼唱,那位女子也不由為之慟然,因為我看見她微微垂下眼眸,也許是想到了自己的遭遇吧,她一時恍惚,突然弦斷了。
她在台上略有些慌亂,一時有幾分無措,隻倉皇地道了聲:“告辭。”沒想到胡光啟在台下朗聲道:“姑娘莫走。”
少女停下了腳步。
公子上前。
所有的人都好奇地看向舞台上的兩人,原來胡光啟要為她接上弦。
少女帶著一絲好奇的目光打量著他,結果卻笑了:“公子,不是這麼簡單的,弦斷了這樣還是會斷的。”
“哦,那能不能有繼續彈奏下去的可能了?”公子低著頭,假意問道。
“斷了弦的琵琶當然不可以。”少女老實回答。
“如果我說可以呢?”公子微笑,輕輕地彈奏了起來,果然可以,那少女臉微微一紅。
不過,弦最終還是斷了,他有幾分無奈地搖了搖頭:“你果然說對了,姑娘,我向你買一樣東西。”
“什麼?”不僅姑娘疑惑,大家都疑惑。
“你的沒有弦的琵琶。我想幫你為它續上新的弦,隻想讓你彈給我一人聽,你可聽到我的弦外之音?”胡光啟深情道。
我也聽出了他的意思,心裡想著這無疑是才子佳人的一段佳話。如果這個女子和胡光啟好了,一定會非常幸福的。
“承蒙公子厚愛,可是民女身份卑微~”她低下了頭,流下淚來,胡光啟為她拭淚。她微微抬眸,思忖了好久,終於勇敢地摘下麵紗,在她摘下麵紗的那一刹那,我不由地驚歎道:“看來京城隻是偌大的一塊地方,沒想到我又遇到了她。”是啊,可真巧,沒想到在這茶樓裡又遇到了上日的那位歌女,我說話的時候夏恒並沒有聽見,而是他與眾人一樣,欣賞地看著台上才子佳人的故事。
歌女清秀姣好的模樣讓胡光啟的眼裡流露出一絲的驚喜。
“民女孟清言願意跟隨公子。”她柔聲道。
“我沒想到你那麼美。”胡光啟將她擁入懷中。
孟清言,那位歌女,從此後,她應該就不再遭受彆人的欺負,有了好的歸宿了吧。我由衷地為她高興。
淚水不禁湧了出來。
“事成之後彆忘了請我喝喜酒啊。”渙西在席間調侃。
大家也跟著起哄起來。隻有我把頭悶得低低的。怕被渙西看到我。“小芹,你可真奇怪啊,為什麼見到夫君會躲開呢?”耳邊是夏恒調侃的聲音。
我的臉一紅,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但是看到醒來正在揉著眼睛的洛兒,我立馬把他抱在了懷裡,讓洛兒的身體遮蓋住我的臉,這樣出去,渙西應該不會注意到我吧。
夏恒搖了搖頭,一副拿我沒辦法的樣子。
直到走了出去,我才舒了口氣,剛想說“糟了,趙姨娘和櫻落走了之後,我坐什麼回去呢?”的時候,夏恒卻站在一旁,手交叉著環在胸前,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我心想不妙,果然一隻手拽住我的一個胳膊,緊接著,身後傳來了熟悉的聲音:“小芹,不早了,你怎麼還不回去?”
這聲音果然夾雜著一絲怒意,我轉過身去,果然看見了渙西一張生氣的臉。兩眼卻打量著我。
在他旁邊的,還有胡光啟,孟清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