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裡沙坐在樹上晃著腿,不時瞥一眼下方,偶爾臉上會露出傻傻的笑容。
諾拉大人已經回來好幾天了。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這幾天也沒有遇到掃蕩,諾拉大人也隻是拿著鏈枷坐在營地之中,可大家的情緒卻漸漸平定了下來。
那些恐懼、焦慮,在看到諾拉大人那身滿是風霜的鎧甲時,便莫名的消散了。
哪怕她隻是站在那裡,人們也會感覺安心。
甚至有許多人對她頂禮膜拜——這樣的事情之前便有過,但都被諾拉大人製止了,而如今,她隻是靜靜的呆在那裡,任由人們跪在她的腳邊哭訴。
她本就是靜默聖堂的神官,雖然如今聖堂不再,但向她祈禱也是正常的大概。
格裡沙不太懂這些事情,他隻是每天更有動力去放哨了。
他年紀還太小,打獵和采集漿果的事情輪不到他,放哨也是他們這群孩子自己組織的。
雖然抵抗軍被迫在林子中紮營,但他們吃的其實也還好,這麼大一片森林想養活這些難民並不困難,隻是林子是貴族老爺們的,他們寧願讓自己這些難民們餓死,也不願讓他們自己在林子裡謀生路。
格裡沙胡思亂想著,一時有些走了神,聽到下麵的聲音才暗叫一聲不好,想要躲起來,可是已經晚了。
“這裡是抵抗軍的營地麼?”
一個男人抬頭笑眯眯的看著格裡沙。
他穿著件略顯破舊的罩袍,下麵是件厚羊皮襖子,腳上穿著雙半舊不新的靴子,看上去普普通通。
可這裡是北境的森林,就算格裡沙走了神,踏在積雪中的滋滋嘎嘎聲也該驚醒他的。
可男人不僅悄無聲息的走了過來,還提前發現了他!
格裡沙緩緩的繃緊了身體,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你是誰?”
“我是艾薩克,灰燼同盟會的人,可以幫我通報一下嗎?就說是來自卡斯特爾的朋友。”
“卡斯特爾!?”格裡沙愣了一下,旋即眼中泛出驚喜。
這個詞他之前常常在諾拉大人那裡聽到,據說是南方的一座海島,具體在哪裡,長什麼樣子,他一概不知,但格裡沙知道他們這些難民們最終的目的地就是那裡。
那裡沒有白災,也沒有貴族老爺們的士兵掃蕩,據說那邊的領主答應過諾拉大人,願意收留他們這些難民。
難民們隻要有片土地便能活下去,他們都曾是北境的獵人,會鑿開凍住河流捕魚,據說那邊的大海永遠不會結冰,隻要撒下漁網便不會挨餓。
那裡四季如春,沒有冬天。
這樣的事情誰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大家想信卻又不敢信,每年的冬天總會凍死一批人,真的有地方會沒有冬天嗎?
諾拉大人向他們講述過太多卡斯特爾的事情,那裡一直是他們想象中的聖地,隻要能去到那裡,便再也不必為生計發愁。
而眼前的人來自卡斯特爾?
格裡沙幾乎是跳了起來,他手忙腳亂的就準備滑下樹,去營地裡喊人。
可他眼睛一轉,卻又停住了手裡的動作。
“你怎麼能證明自己是卡斯特爾來的?”
艾薩克看著他那戒備的眼神不禁莞爾:“那你要我怎麼證明呀?”
格裡沙呆了一下。
怎麼證明?他好像沒想過這個問題。
卡斯特爾有什麼?快想想
“唔,你有肥皂嗎?”
“有的。”艾薩克拿出了一塊方方的東西,抬手丟了上來,格裡沙有些警惕的看著卡在樹枝中的方塊,過了一會兒才伸出手去觸碰了一下。
略有些軟,有種從沒聞到過的花香味,這,這就是肥皂嗎?
肥皂這種東西,還是上次諾拉大人和那個海盜船長交接時聽說的,能夠清洗身體,諾拉大人得了幾塊兒,寶貝的不行,可惜後來都在掃蕩中丟失了。
格裡沙也不過遠遠的見過這種東西,那時大家都很樂觀,覺得很快就會有更多的船來把他們都接走了,哪知道這船走後就再也沒回來。
他們也從流民慢慢變成了抵抗軍,從東部沿海一路被追殺到了這邊的林子中。
格裡沙不禁信了幾分,他又有些苦惱的想了想,開口道:“聽說卡斯特爾還有薯條和炸魚?”
“有的,有的。”艾薩克拿出兩個油紙包,打開後食物的香氣撲麵而來。
格裡沙吞了口口水,從樹上滑了下來,猶猶豫豫的走了過來。
噴香的炸魚還冒著熱氣,薯條金燦燦的,看著就很是美味。
雖然心中有些莫名的不協調感,但格裡沙下意識的便忽略掉了,他有些迷迷糊糊的湊上前,用躍躍欲試的眼神看向男人。
“吃吧,孩子,都是你的。”艾薩克笑著拍了拍他的頭。
格裡沙舔了舔嘴唇,先道了聲謝,然後探手拿過炸魚,也顧不得燙,囫圇塞到嘴裡。
“格裡沙?發生什麼事情了?”
忽的有一道熟悉的女聲傳了過來,格裡沙抬起頭看去,正是諾拉,她衝著自己點了點頭,目光移向了男人。
“艾薩克?你怎麼來了?”
“卡斯特爾那邊派我過來,他們很快就要來接你們了,我是來接洽的。”
“太好了!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先去營地吧。”
兩人說著便抬腳向著樹林中走去,諾拉回過頭看向男孩:“格裡沙你做的好,走,回營地吧格裡沙?”
格裡沙看了看諾拉,又看向了男人,目光最後落在了手裡的炸魚上。
炸魚還冒著香氣,這是格裡沙吃過最美味的東西了。
他的手開始了顫抖。
“你”
“你不是諾拉大人!”
眼前的一切忽的開始模糊了起來,諾拉那平淡中帶著關心的聲音漸漸遠去,手中食物的熱氣不見了,林地中呼嘯的風雪直往他的脖子裡鑽。
格裡沙扔掉了手裡的炸魚——那不過是塊乾餅子,他從背後拿起了一支磨尖了的木棍。
他本想高聲呼喊,幫營地示警,肩上卻忽的有一隻手落下。
他的聲音停在了嗓子中,半點也發不出了。
原本站在前方的男人忽的被風吹過,散成了一地的絲線,仿若一副紙做的畫。
“奇怪,你怎麼發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