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七章 格裡沙(1 / 1)

推荐阅读:

“格裡沙,你又在這裡發呆了。”

“不要叫我格裡沙,叫我格裡戈利,我已經是個大人了。”

“好的,格裡沙~”

男孩氣憤的轉過身,跑進了樹叢中,將那些嘻嘻哈哈的孩子們甩在身後。

那些孩子們組了一個小團隊,也像模像樣的每日巡邏,說是以後長大了參加抵抗軍。

他們說的倒是好聽,可不也還是沒救回諾拉大人麼?格裡沙用樹枝抽打著地麵。

諾拉大人

格裡沙想到那個擋在他們身前的身影,心中便是一陣絞痛。

諾拉大人是死在斷後路上的。

那時北境的貴族老爺們派了許多騎兵掃蕩,抵抗軍說是軍隊,其實大多是些逃難的普通人,他們一直躲在林子裡,這次好不容易湊了些隊伍去城鎮裡換些糧食,卻不知怎的被發現了。

諾拉大人讓他們快跑,然後一個人拎著鏈枷便向著騎兵們衝了過去。

格裡沙本想去幫她的,可他一看到那些騎兵的彎刀,心臟就砰砰的狂跳,腦子裡隻剩下了恐懼,等他回過神來,已經和大家一起癱倒在營地裡,大口喘著粗氣了。

想到這裡,格裡沙狠狠的給了自己一巴掌,呆站了一會兒,又坐倒在地上嗚嗚的哭了起來。

他再也見不到諾拉大人了。

諾拉是很嚴肅的人,會斥責他,做錯了事讓他罰站,也會遞給他烤熟了的栗子。

抵抗軍的每個人都很崇敬諾拉大人。

諾拉大人從來不說她來自哪裡,但大家都知道她是靜默聖堂的埋葬者。

曾有幾名靜默聖堂的神甫來過這裡,和諾拉大人吵了一架後,試圖帶著他們離開,但沒有人動。

即使是年紀最大的老伊萬,也扭過了頭——他本是聖堂最虔誠的信徒。

靜默聖堂從來沒有拯救過他們,但諾拉有,他們不在乎靜默聖堂,諾拉在哪裡,哪裡就是聖堂。

但如今,諾拉不在了。

格裡沙的淚水大滴大滴的流下來,滴在地上,凍成冰。

開始的時候,營地裡每天都有爭吵。

他們不過是一群普通人,簇擁在諾拉大人身旁,竟也能成為讓貴族老爺頭疼的反抗軍。

可諾拉不在了,他們又是一群一無所有的逃難者了。

但慢慢的,營地裡安靜了下來。

大家安靜了下來,貴族老爺們的掃蕩一次又一次,好多人被抓走了,剩下的人日漸沉默。

投降沒有用,他們的命賣不出幾個銅子,北境最不缺的就是流民。

衝出去也不可能,諾拉大人在時抵抗軍也不過勉強維係,如今沒了她,隻是在慢慢消亡而已。

他們如河中被漸漸凍硬的鮭魚,所有能做的事情隻有等死。

但那是大人的事情,孩子們還太小,雖然能察覺出氣氛日漸壓抑,但還是做著巡邏的遊戲,幻想著長大後加入抵抗軍。

他們不知道,他們長不大了。

格裡沙哭累了便默默的爬起身,北境的冬天是不能躺在地上睡覺的,雖然睡著很舒服,很溫暖,卻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強撐起身子,格裡沙有些頭昏腦漲,向前走了半天才發現自己走錯了方向。

北境的林子裡到處都是白色的雪,但格裡沙在這裡呆了快有一年,他知道怎樣分辨方位。

選了條陌生的路走去,他大概能分辨出這裡是通向營地的道路,這裡差不多出了林地,他一腳深一腳淺的踏在雪裡,小小的身影在純白的雪原上擠出一條長長的痕跡。

哢嚓。

金屬碰撞的聲音在安靜的原野上極為刺耳。

格裡沙如受驚的小獸,急忙轉過了頭,可卻晚了,視野中一個黑影在急速放大!

咣!

鏈枷的金屬錘頭在他眼前碰撞在一起,他甚至能看到上麵銘刻的經文,與無數印滿了血肉的磨痕混在一起,有種奇妙的聖潔感覺。

拿著武器的人在最後一刻收了力,鏈接差一點就把格裡沙的小腦袋開了瓢。

格裡沙嚇得癱坐在地上,過了片刻,忽的想到了什麼,目光中帶著期待看向了眼前的人。

厚重的毛皮靴子,已經磨花了邊,從鎧甲的縫隙中可以勉強看到些許。

純白的冰原重甲,如北境永不融化的冰川,冷硬、堅固,上麵是一層層凍住了的鮮血,如同鑲嵌上的花紋。

一隻巨大的塔盾擋住了矮小的身軀,那是格裡沙無比熟悉的身影,她曾不知多少次擋在自己身前,舉起盾牌時,仿佛吹來的寒風都放緩了片刻。

格裡沙的淚水又湧上來了。

他顧不上擦,任由它順著臉頰流下,和鼻涕凍在一起。

他衝上前,抱著那冰冷的鎧甲,仿佛擁抱著母親那般虔誠。

“諾拉大人,您回來了,是您麼?”

鎧甲上凍硬的血水被暖化了些許,蹭到了格裡沙臉上,他卻絲毫沒有在意,抬頭看去——

可那卻並不是他日思夜想的麵龐。

那本該是一頭白發的少女,目光堅毅又無畏,她總是繃著臉,但隻要看到她,安心的感覺就會從心底生出。

可現在是空的。

一具無頭的身體,行走在北境的雪原之上,站在格裡沙的麵前。

格裡沙本該恐懼,本該尖叫,本該逃走,可他的腳仿佛生了根一般釘在地上,害怕的感覺從腦子裡轉了轉便被呼嘯的寒風吹跑了,心中隻剩下了溫暖。

她是諾拉,無論怎樣都是諾拉,有諾拉在,就沒什麼好怕的。

抓著鏈枷的手指動了動。

格裡沙哆嗦了一下,閉上了眼睛,卻不願意鬆開手,他寧願就這樣被諾拉殺死,也不想再扔下她逃命了。

北境的逃亡太苦了,就這樣死在這裡,也好過繼續過這樣的日子。

他抱著諾拉的盔甲,臉上血水混著眼淚,分不清是誰的血,誰的淚。

金屬的碰撞聲,摩擦聲,鏈枷被高高舉起,香爐們輕輕碰觸在一起,仿佛在宣判。

格裡沙心中忽的平靜了下來。

他早就該死了,死在白災中,是諾拉從馬車上跳下,把他從坍塌的房屋中拽出。

諾拉的手落了下來,覆著金屬的手甲冰冷又堅硬,輕輕撫在了格裡沙的頭頂,似乎在笨拙的安慰。

格裡沙的眼淚又流了下來。

最新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