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動員相當成功。
動員會結束的第二天,修斯還在看著報表,阿列克謝便找上了門,他是主管護教軍報名的,如今他的辦公室已經被擠爆了。
剛剛走進屋子,他就開始向著自己的領主抱怨。
“彆提想新加入護教軍的,基本上所有的工人都提交了申請,就是之前的那些老兵們,現在也一整隊一整隊的寫請戰書,希望可以加入遠征軍。”
阿列克謝坐在修斯辦公桌的對麵,鬆了鬆衣領,大口的灌下了茶水。
“彆著急,先喝口水緩一緩。”修斯轉身取過一張紙遞了過來:“剛剛我收到消息,佐伊和喬希都乘船過來了,晚些時候就到,他們兩人希望遠征軍給密修會那邊多留幾個名額。”
“密修會?唔”阿列克謝皺起了眉,猶豫了一下小聲開口:
“領主大人,其實我有些不理解,他們為何如此狂熱的參軍?我們並沒有定下多少軍功獎勵啊?”
帝國四處作戰,但兵源依舊源源不斷,這是因為憑借軍功可以直接換來金錢與權力,甚至還有可能封爵——有正兒八經封地的那種爵位。
一個年輕人,倘若父母沒有留下一大筆錢的話,那最好的出路便是參軍,在戰場上打拚出安身立命的資本。
士兵的死亡率並不低,但女皇她是真給錢啊!
憑借這種激勵機製,源源不斷的士兵們走上戰場,為帝國帶來了中興,以鮮血鋪就了皇權的道路。
可卡斯特爾並沒有這些。
士兵們通過努力可以成為小隊長,有軍功的話能晉升士官,如果再通過聖典的考核,便能成為教會的戰鬥神甫,對應的是帝國的軍官。
如果僅僅隻學習聖典,在工廠中做出成績,沒有軍功的話,則是走技術神甫的路線,對應的是工程師職稱。
無論是技術神甫還是戰鬥神甫,在金錢上的獎勵都並沒有多麼誇張,權力也完全比不上帝國的同行。
帝國真理雖然名義上是教會,但其實並沒有統一宣揚的信仰,神職人員不過是掛個名字,沒有誰在乎神不神的,聖典隻會教你物理的信仰。
所以阿列克謝的疑問也不無道理。
他是帝國皇家陸軍學院出來的,將士兵當成一種職業來進行思考,因此不理解領民們為何如此狂熱。
修斯笑著搖了搖頭。
國家與民族在這個世界上還未真正形成認同。
比如阿列克謝,倘若問他是哪裡人,他大概率毫不猶豫的回答“北境人。”
這個北境,並不是帝國的北境,而是大陸的北境,包括帝國北方四領,白鴉公國,以及再北方的冰原與無垠海。
他當然知道自己是帝國人,但並不會下意識的以這個身份描述自己。
又比如修斯,在來卡斯特爾前彆人對他家鄉的認知是“科恩公爵領”,沒有人會把帝國當做家鄉,國家這個東西,更接近於某個鬆散聯盟的概念。
倘若不是女皇,甚至帝國這個名稱都不會被提起,皇室是皇室,封臣是封臣。
你效忠的是你的領主,不是什麼國家。
而卡斯特爾卻打破了這個概念。
最開始修斯的權力隻包括這個小小的海島,自然沒有什麼封臣,而阿列克謝更接近於他的私人管家,之前他手下的文書也不過是官僚而已。
後來他擁有了整個瑪莎群島後,也並未進行分封,而是將權力直接收到自己手中掌控。
在這個時代,這是幾乎不可想象的事情——很簡單,這個時代的行政效率不允許如此的體製。
帝國的文官體係或許能夠支撐,但帝國已經進行了分封,權力下放容易,收回可就難了。
那些貴族本就是政策的執行者,現在讓他們革自己的命?
這也是伊莎貝拉為何寧願重來也不去改革——打進萊茵都比發起變革要容易。
卡斯特爾就沒有這種顧慮了,直接權力收回,所有的官僚都隻對修斯負責,教會的最高首腦也是他,軍隊更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下。
嚴格來說,卡斯特爾屬於獨裁製度。
這除了導致無可避免的個人崇拜之外,還讓領民們第一次對“國家”產生歸屬感。
在現代人看來這沒什麼,但對這個時代的人來說,屬於難以想象的事情——土地是實體存在的,國家卻是純粹概念上的東西。
“所以您的意思是,他們對國家產生了歸屬感?”阿列克謝揉著眉心問道。
修斯的解釋他聽的有些雲裡霧裡,而且有些難以置信,這種虛無縹緲的詞語,真的會讓人願意為之付出生命?
可民眾的熱情做不得假,他辦公室的門都被擠壞了。
“看看這個。”
修斯拿起個冊子,從桌子上推了過來。
阿列克謝低頭一看,隨即臉色黑了下來。
“他們把請戰書都送到您這邊來了?”
“你看看是誰寫的。”
阿列克謝稍稍翻了翻,略有驚訝:“這是之前那些萊茵的工人們?他們全都申請加入遠征軍?”
“是的,他們是萊茵人,很多人之前從未踏入過卡斯特爾與北境,但如今,他們主動申請為諾拉複仇。”
超越了土地與種族的限製,人們在卡斯特爾的名義下團結在了一起。
阿列克謝愣住了。
他撓撓頭,眼中有所明悟:“這就是對國家的認同?”
“準確的說是對概念的認同,他們熱愛卡斯特爾,便不允許任何人侵犯它,卡斯特爾曾經是一個海島,如今是一麵旗幟,它的名字便是凝聚力,它的存在便是組織度。”
“這也就是歸屬感講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沒有用,隻要讓人們喜愛這裡,比一切的動員都有用。”
修斯站起身,看向窗外:“民眾真的是很單純的,你對他們一點點好,他們便願意拚儘一切的支持你,但偏偏那些領主們連一點點好處也不願意放出來。”
“現在回去辦公室進行遠征軍的征召吧,記得去女妖值班室找個女妖跟著,她能在你快被擠扁的時候把你拽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