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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牽連(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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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的裡正和沈青越早已經盼星星盼月亮等著薑竹他們了。

裡正想問的已經問了,又不好和沈青越拉太多家常,萬一人家已經沒家人了,聊這就有點兒不通情理了。

聊彆的,又怕沈青越好奇心起來,問起先前的話題。

隻好和他聊起他們這兒的風土物產。

聊著聊著,沈青越大致也弄明白了薑家村所在的位置。

薑竹家的山頭連同他們背後的山叫伏蟒山,再往裡還有臥牛山,□□山,筆架山等等,大小山頭連起來,形成了綿延上百裡的屏峰嶺山脈,是虞國最南邊最高的天塹。

想要穿過屏峰嶺往虞國腹地去,要麼走西邊的天門關,那是兩座山峰間形成的天然隘口,有小道能曲折通過屏峰嶺;要麼走東邊,繞過整個屏峰嶺,從開闊的平原往北去。

他們薑家村所在的寶峰縣位於屏峰嶺中部,北邊是大山,南邊是清川江,山多,田少,被夾在山水裡麵。

靠山麵水,風水很好,日子也還算穩當。

物產方麵,沈青越聽來,這裡大概屬於南不南,北不北的地帶。

裡正提了一嘴他們這兒梨很好吃,沈青越猜整體上,這裡應該是偏北的,但因為臨江水係發達,不缺水,也能種水稻。

不過他接觸不到地圖,隻能胡猜,也不知道這裡的地形地貌和他熟悉的地球一不一樣。

沈青越也沒多糾結,大概知道他們這既不是什麼繁華之地,也是什麼兵家必爭的戰略要地就行了,反正他也是圖過個清靜日子而已。

聊起外麵的見聞,裡正還是挺有話說的。

看得出來,沈青越對他們虞國的山河還有主要大城完全陌生,竟然連天門關都沒聽說過,好奇的也多是些無關緊要的吃食物產,還有冬天冷不冷,夏天有多熱之類的,越聊他就越不擔心這是個敵國奸細了。

這小夥子,即便出身於鄰國的大族高門,八成也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

要是指望他探查他們虞國的消息,鄰國八成都得亡國。

薑竹他們回來時,他還有點兒意猶未儘。

薑竹回來,見沈青越和裡正相談甚歡,覺得既驚奇又覺得合理——沈青越好像和誰都能聊得來。

不過現在也顧不上這個了,因為山下兩姓人又吵起來了,一路上他們都挺尷尬,匆匆忙忙上來,速度倒是挺快的,一看到人,薑家俊先沒忍住:“裡正爺爺,你快下去吧,江家二爺又挑著吵起來了,快打起來了!”

裡正一聽,也顧不上和薑竹求證沈青越的來曆了,罵了句“胡鬨”趕緊往山下趕。

其他幾人卸了磨也沒歇,都趕緊下山去了。

沈青越看得目瞪口呆,問:“你不用下去看看嗎?”

“不用。”薑竹搖搖頭,甚至開始裝磨了。

沈青越:“……”

他消化了一會兒,樂道:“你們村文化還挺彆致的,熱鬨。”

薑竹舀水洗磨盤,淡定道:“打不起來。”

沈青越:“為什麼?”

薑竹:“江家人少,我們人多,他們擅長打獵的多,體格好,誰也不容易贏,兩邊打了很多年了,都清楚,罵得凶,一般不會真打的。”

沈青越:“……”

他沉默著抓了抓重點,他剛才就想問了:“江家人少,你們人多,你不是也姓薑嗎?不是一個jiang?”

薑竹點頭:“他們祖上就是這裡的,我們祖上是前朝末年逃難遷過來的。”

沈青越:“他們是本地人……唉,等等,裡正不是你們族長嗎?”

薑竹點頭,“嗯。”

那就有意思了啊!

沈青越眨了眨眼,透著點兒看熱鬨的興奮勁兒,“他們是土著,你們是外來的,然後你們族長是裡正?”

“……”薑竹遲疑著點點頭,拿著水瓢多少有那麼一點兒尷尬,解釋道:“我們……人多。”

“好家夥,”沈青越聽樂了,讚歎道,“鳩占鵲巢是吧?”難怪會打起來呢

薑竹沒聽懂啥意思,但也能猜個差不多,又沉默了片刻,補充道:“也不隻是因為這個。”

沈青越:“還有彆的原因呢?”

薑竹沉重點頭:“薑家村,是我們那個薑。”

沈青越:“…………嗯?”

好家夥,真是好家夥!

他也給聽沉默了。

他無儘好奇:“你們是怎麼做到的?”

薑竹:“……”

他撓撓頭,帶著點兒心虛:“好多年前的事了,縣裡衙門庫房失了火,我們這片兒的村鎮都得重新補錄集冊,聽說是,是,是來登錄集冊的官差認識我們祖上長輩,一瞧見他,又一聽是江家村,默認是薑家村,給寫錯了,等到了秋天交稅時候發現,已經改不了了……”

沈青越福至心靈,恍然大悟:“拔你菜的那些小孩都姓那個江?”

薑竹點頭。

沈青越:“你……其實是被牽連了吧?”

薑竹:“……”

沈青越憐憫地拍拍他,“小可憐,他們不敢惹人多的人家就來欺負你,趁著你不在家偷你的菜……”

難怪裡正不好意思跟他解釋為什麼呢,原來還有村裡兩姓大戰的原因。

欺負到彆人頭上,人家有家長鬨,欺負到孤兒頭上,可不就沒人出頭嗎?

再親的親戚又抵不了爹媽,薑竹這孤兒也是夠倒黴的。

薑竹張張嘴想解釋什麼,到底還是沒說出口。

他被那群小孩針對也不隻是因為他姓薑,更因為村裡姓薑的人不認同他姓薑。

他是撿來的,不是真正的薑家人,對誰而言都是外人。即便他爹努力把他名字寫進族譜了,除了大伯和大堂哥一家,他們還是不認他。

他是沒人要的野孩子。

才出生不久就被扔了,比賣給人牙子的孩子還慘。

至少人家不像他這麼來曆不明。

這樣的野孩子,去給人家當下人挑剔的人家都不會要,大多是當乞丐,運氣好了能被哪個好心和尚撿了當個小和尚,而他,簡直是撞了大運才被他爹撿了,當親生的一樣養。

欺負其他姓薑的,即使鄰居瞧見了也會幫忙出頭,但是欺負他,除了大堂哥一家,是沒人會替他出頭的。

可他又不能總叫他們替他出頭。

他爹撿了他,救了他,養了他,他大伯一家幫襯他,大堂嫂還喂了他一年的奶,他們不欠他,是他欠著他們,他怎麼好總牽連他們。

他想跟沈青越解釋,也知道沈青越是個講理的人,不會像其他人那樣知道了他的身世罵他,可他還是很怕從沈青越嘴裡聽到一句“野種”。

薑竹低頭,默默舀水衝洗乾淨磨盤,將磨盤裝到清掃乾淨的位置上。

“我幫你?”

“不用,不沉。”薑竹自己彎腰將磨盤搬起來放到先前準備好的木架上,再比著磨盤的孔做轉動用的木把手。

沈青越不清楚他那一肚子的心思,見他一直低著頭不高興,有點兒後悔不該問那麼細。

哪個孤兒想讓彆人說他是孤兒?

他一個有爹媽的都不樂意彆人問他為什麼不是爸爸媽媽接送他上學放學。

沈青越默默歎口氣,拄著拐杖溜達過去,從後麵摟住了薑竹肩膀。

薑竹的木鋸一下子就歪了個角。

沈青越抓抓他肩膀柔聲道:“沒什麼大不了的,以後誰罵你,你就罵回去,誰惹你,你就打回去,有我呢,他們能回家找家長,你也能回家找我。”

薑竹轉頭定定地看著他。

沈青越朝他笑:“我一個人頂他們一群,以後我替你出頭,我給你看家,彆不高興啦。”

薑竹一下子眼睛濕了。

沈青越愣住,心仿佛被什麼撞了一下,他神色慢慢柔和下來,抬手用指節擦了擦薑竹眼角。

小朋友眼睛裡全是他。

原來被人專注地盯著看是這種感覺啊。

他差一點兒就說,你一個人,我也一個人,咱們倆相依為命吧。

可想起自己那縹緲的壽命,又忍住了什麼也沒說。

他笑笑,揉了揉薑竹腦袋,“儘管找我告狀吧。”

薑竹不好意思地挪開頭,繼續鋸木頭:“我都大了,又不是小孩。”誰還告狀啊。

沈青越:“嗯,那沒關係,我還是小孩。”

“?”薑竹重新直起身,不可思議地看他。

沈青越:“以後你負責照顧我,我受欺負了找你告狀。”

薑竹怔了怔,笑了,“嗯,好。”

沈青越拍拍他,“行,家長,那咱們商量商量……晚上吃啥?”

晚上他們用新買的石磨磨了麵粉。

石磨不算太乾,開頭的麵還有點兒潮,薑竹乾脆擀了麵條做了湯麵,還用他僅存不多的一點兒臘肉炒一盤筍,再炒一盤小白菜,麵湯裡打了蛋,還放了一小把野菜,以薑竹的廚藝來算,這頓算得上色香味俱全,還很豐盛。

沈青越住了幾天,已經很能適應了,一頓飯吃得慢卻很香。

薑竹正是能吃的年紀,又受了沈青越好胃口的影響,把一鍋麵吃了個乾乾淨淨,最後一點兒拌著菜湯也吃完了。

飯後,他撐得有點兒難受,揉揉肚子不禁想,兩個人吃飯確實比一個人香。

夜裡起了雨。

薑竹聽到雨聲不放心爬起來,從燈架上摘下沈青越的“法器”到他屋裡看他。

沈青越頭還埋在被子裡熟睡,他身上蓋著自己那條很輕很輕的花被子,上麵還蓋著兩床薑竹的薄被,露出來的一點兒臉,瞧上去睡得很好,很香。

薑竹站了一會兒,伸手用指尖碰了碰他露出來的臉,溫熱的,很暖和。

應該不冷。

薑竹腦子裡閃過沈青越白天說的話,不禁笑起來,他像他爹從前給他掖被子一樣,給沈青越掖了掖被角,又想,要給他做一床厚被子才行,否則他在山上過不了冬天。

確定沈青越沒不舒服,也沒要醒的意思,薑竹才提著燈檢查了一圈兒,窗戶關好了,屋頂不漏雨,又躡手躡腳出去了。

他穿過走廊到前院將曬筍的房間窗戶都關上。

幸虧睡前覺得雲有點兒多把筍都收起來了,隻有窗邊的一個笸籮被雨打濕了。

薑竹將乾的和被打濕的分彆裝到兩個笸籮裡,等明天早上再收拾。

回房間時候他又在沈青越門外聽了一會兒,確定裡麵沒動靜,放心地回去繼續睡。

薑竹擦擦燈上的雨珠,不禁讚歎這真是個好東西,不怕風吹不怕雨打的,每天隻有曬曬太陽就夠了。

他還是不怎麼信沈青越是個神仙,但他相信沈青越一定是神仙賜給他的,下次下山,他要多給山神爺爺買一份供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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