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相機拍下了無數人之靈幸福的時刻,給予了許多人祝福,又得到了大量人之靈的讚頌,它身上的靈性越來越強大,我的思維也隨之複蘇。
因為轉輪的原因,沒有記憶的我就像是一個新生兒,被動地接受了那些祝福之中殘存的情緒,塑造出全新的,懵懂的意識。
但更多的,我接受的還是那個女孩兒的情緒。
她樂觀而開朗,就像是那個充滿了進步與熱情時代的縮影,這些情緒滲入了我,也塑造了我。”
可能是想要吸引走季離的注意力,不讓他過多地窺探自己的過去,又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不自覺將季離引入她過去更深的情緒之中:
“後來瘟疫蔓延,人之靈集群變得敏感而充滿恐懼,那個少女為了幫助這些人之靈,主動帶上了我,但拍攝錄影的祝福並不能驅趕瘟疫,隻能儘量讓他們在安詳中迎接死亡。”
菲林說著,左側的一處畫麵發生了變化,插入了她口述的那段回憶。
一名頭戴禮帽的麵色發黑,身形枯槁,一副飽受病痛折磨的模樣。
但他卻麵帶微笑,仿佛指尖啃噬著皮肉的老鼠像是某種幸福,落在旁人的眼中,儼然中邪般的詭異模樣:
“於是‘你’就成了這些人恐懼的對象?”
“沒錯。”
“一開始隻是為了讓痛苦的病人走得安詳一些,後來事情逐漸一發不可收拾,在那座小城裡,‘菲林’成為了詛咒的代名詞,人之靈集群便在恐懼中為了摧毀‘詛咒’發起了行動。”
被點燃的照相館再度出現在季離的眼中:
“火焰燒毀了那個小小的‘家’,也焚儘了那個女孩兒的靈魂和肉體,她在死前的那一刻,將她最後的情緒傳遞到了同樣正在被燒毀的我的身上。”
“仇恨?”季離問。
“不,是希望,她在最後一刻依然希望我能拯救那場鼠疫。”
可能是說得多了些,季離能感知到菲林變得有些滔滔不絕起來:
“那些希望點燃了我的靈質,讓我真正變成了一個獨特的惡異複蘇。”
“我收攏了那些屍體,注入靈質將他們塑造成新的身軀,在她的情緒化作的‘惡意’靈質驅使下,想要回到那座城鎮中,拯救那座城鎮。”
“曾經作為相機‘菲林’的日子,我記錄了無數人之靈的幸福時刻。
過路旅人的短暫駐足,天倫之樂的全家福,畢業的學生照,婚姻殿堂,以及……那個樂觀女孩兒對未來的無限希冀,因為那本是一個充滿活力和希望的時代。”
“所以變成‘惡異’的我,依然想要做著這些曾經做過的事情,但第一步塑形的時候,就殺死了一個人之靈。”
“我本以為這是一個失誤,但我錯估了人之靈的脆弱,又或者是你所說的‘強大’。
我想要拍下那些病人,但隻是讓他們的生命永恒地定格,並吸取了他們的靈質,讓我變得更強大。
我想要拍下一整座城鎮,讓毀滅延緩到來,但隻是滅亡了那座城市。”
故事似乎和我預想中的不一樣……季離思忖著,多少有些意外。
他很難想象那副模樣的菲林大喊著“讓我拯救你”然後一張照片下去對方人沒了的場景。
太地獄了。
“你在偷笑嗎?”
“我不是那麼冷血的人。”季離否認了。
他一向尊重無辜的弱者,因為他也曾是弱者。
菲林這才收回視線:
“總之,我抱著疑問離開了城鎮,沒有任何人之靈與覺醒者能夠抵擋我的凝視和拍攝。
所以我也再也沒有遇到那個女孩兒一樣的人,以及那家照相館一樣的家,我開始……尋找‘同類’。
憑著本能尋找化作惡異之前的,所能感受到的那種情緒之中,就像是一種野獸本能。”
“漫長的旅途中,我不斷變得強大,沒有任何存在能與我呆在同樣的環境中,它們要麼遭受時間加速,快速腐朽。要麼直接被奪走時間,變成一抔黃土。”
隨著菲林的話語,四周的記憶在不斷流轉,大量的畫麵在季離的眼前閃爍而過。
他看到了菲林漫步在歐洲的小鎮中,帶著一抹懵懂和無儘的死亡氣息,整個城鎮都在迅速腐朽。
他看到了菲林走過黑日府的田間,忍者追逐在她的身後,大喊著“八尺”被時間風化。
或者是變成一枚相機,刻意被人撿走,留在對方的家中,卻不自覺逐漸將其寄生為危險的靈薄獄。
也許是因為轉輪失誤,菲林完全沒有想起任何轉輪之前的記憶,隻是憑著那初生惡異的強大與本能,懵懂地尋找變成惡異之前的那個“小世界”。
後來,她回到了歐洲,在又一次的失敗後,她走過一處農家,一些孩童戴著錫箔紙包成的尖頂帽子打鬨而過。
在那農家的倉庫後有著無儘的麥田,夜晚的微光之下,麥田被未知的力量壓倒,像是塑造成形狀一般壓成了怪圈。
在那怪圈的正中央,站立著一道魁梧的身影。
那具身軀被精密的機械所包裹,身材高大,渾身電機作響,蒼藍的視線籠罩在菲林的身上,那光芒仿佛不屬於這個世界。
“那時,我的靈魂產生了難以想象的悸動,我看著那個存在,我感受到了可怕的氣息——一個能夠承受我存在的‘同類’。”
看著那幅記憶圖像中,無比熟悉的外形,季離的雙目陷入了停滯之中。
飛升型奧丁,歐米茄最終版,連他媽胳膊上的公司標誌塗裝刮花的地方都和他飛升之前一模一樣。
“這是你看到的那幅景象中的人影麼?”
菲林的聲音在耳邊回蕩,季離如夢初醒:
“對。”
大雷長出了一口氣:
“即便是我,也很容易在我自己的記憶中迷失,所以,還真是便宜你了……”
因為要順著那一世懵懂的過去,就像是順著一條路線一般,才能來到這處記憶麵前,所以才給我看了這些?
季離明白過來。
沒錯,他在這個世界的旅途早就開始了,並不是從逆十字上蘇醒的那一刻。
想到這,他的靈魂扳機止不住地顫抖,一個秘密似乎要在他的眼前揭開,大量的疑問就要得到解答。
但菲林卻道:
“不過,這應該不是你的某一世轉輪。”
季離看向她,卻看到大雷的臉上露出了某種他從未見過的神情。
“嗯?”
季離心說你否定的速度和堅決態度讓我迷惑。
“他是我遇見的第一個同類,他不會被我的力量左右,也是我的指引者。”
“他教導了我轉輪的知識,告訴了我惡異與人之靈之間的關係,他是我的導師,也是一名先驅者。”
季離眨了眨眼,心中泛起嘀咕。
雖然但是,這明明就是我:
“那我猜他叫奧丁。”
菲林笑了笑:
“那不是你告訴墓碑的代號麼?”
季離挑眉:
“莫非他不叫奧丁?”
“當然不是。”
“那他是誰?”
“他叫‘世界樹’。”
季離:?
在無邊的麥田中,“奧丁”的頭顱哢哢作響,麵甲分裂彈起,在他的頭顱兩邊收攏,露出一根黑色的短馬尾,還有一張飽經滄桑的人臉。
看著那合金材質的下巴在月光之下熠熠生輝,季離瞬間失神,大量的回憶湧入腦海之中:
這他媽就是我。
這不僅是我,還是墨菲巨構的那個我。
合金下巴是早期改造的痕跡,馬尾辮是為了紀念好友馬克留的,就這全身上下隻剩大半個頭蓋骨的義體狀態,嘴皮子上的胡子他都記得有多少根!
“你好像很激動?”
季離沒有回話,而是迅速平複著情緒:
“那麼,他都帶你做了什麼?”
菲林收回目光:
“教導我,讓我認清我的懵懂與幼稚,指引我通向未來的道路。”
畫麵中的奧丁呈現出了某些季離無法理解的力量。
那是墨菲巨構的科技,但其中卻又摻雜著靈質,讓他捉摸不透。
“除此之外呢?他後來又去了哪裡?”
季離迫切地想要得到答案,但菲林卻搖了搖頭:
“那就得看看那枚石龍碎片的記憶裡有什麼了,因為這是我的上一世。”
意思就是,在作為相機的那一世後,菲林又經曆了一次轉輪,才是現在的菲林。
在無數菲林和奧丁相處的畫麵之後,終於又回到了季離最初看到的那個場景。
奧丁,菲林,還有一道白影。
那白影在此刻呈現出真切的姿態,他穿著一身白衣,戴著白色的金屬麵甲,頭上是白色的禮帽,手中拄著手杖。
相比於菲林,他在自稱“世界樹”的奧丁麵前的姿態要擺得更低。
而那些交談聽不真切,但季離和菲林聽到了另外兩人稱呼那個人的名字:
“路德維希男爵。”
菲林猛然抱住了腦袋,四周的記憶化作洪流,將季離頃刻卷入其中。
等到他重新睜開雙眼,看到的是菲林粉碎的半實體虛影,和多出了一抹裂痕的懷表。
他迅速收起那懷表,選擇遁入蜃都的倒影世界之中進入蜃樓大學,層層輾轉進回到現世鑽進紅心實驗室,來到了靈薄獄遺產實驗室中。
隻見菲林摔倒在地,他迅速衝上前去將她沉甸甸的身軀扶起:
“喂,還好麼?”
菲林勉強睜開了雙眼,抬手蓋住搖搖欲墜的覆眼布:
“我沒事,隻是……回想起了一些事情……”
季離眼中一急:
“奧……世界樹最後去了哪裡?他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