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善為何會來?
作為平穀縣的二把手。
他若想晉升。
那就必繞不開周恒!
如今機會來了……
當日縣院門前的那場交鋒,打得可不隻是小吏的臉,還有整個平穀縣官員,也被牽扯其中。
“杜兄。”
這時劉琦也站了出來。
就看他此番跟隨王善而來,便以表明了立場。
他話裡有話道:“周大人雖是縣令,可他畢竟是從府州外調來的,要說親,還是咱們平穀縣的老鄉親們更親啊!”
“劉主簿說的是。”
杜修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
王善肯為程安大開綠燈。
不就是為了借此事,抨擊政敵周恒嗎?
“幺六兒。”
遲疑了少許。
杜修轉頭看向程安,猶豫道:“既然通判大人親自登門,你此刻若有靈感,不妨再作首詩,請二位大人點評一二。”
作詩這種事兒咋說呢?
就像懷孕。
有些人天生的易孕體質,一弄就來。
而有些人哪怕條件再好……
你就是皇帝也沒戲!
“先生,我……”
程安故作猶豫的撓撓頭。
“無妨。”
“就算不太好也沒關係,本官豈能苛責一個孩子?”
王善笑容慈祥。
可這話聽聽也就算了……
但凡今兒要是讓他白跑一趟,後果可想而知。
“那……”
“學生試試吧。”
程安小臉兒揪成一團,模樣十分嚴肅。
盞茶過去……
就當王善的耐心快要磨完時。
程安忽的抬頭。
臉上露出一抹笑容。
“有了!”
“哦?”
眾人皆看過來。
卻見他快步來到母親身邊。
拉起劉氏那隻粗糙皸裂的手,輕輕摩挲著道:“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
漸漸。
程安眼眶濕潤。
老人常說——
不當爹娘,便無法體會親情的厚重!
可想起這些年來母親為了自己所受到的那些委屈,承受的那些欺負,程安隻覺得心口堵塞難言。
他聲音逐漸哽咽。
艱難地念出了後兩句:“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兒啊!”
劉氏瞬間淚崩。
她或許不懂這句詩的含義,卻從兒子的字裡行間,感受到了血脈的溫暖!
不隻是她。
此刻院子裡的所有人皆楞在原地。
臨行的學子,不舍的母親……
這其中情感怎能不讓人淚目?
包括王善。
也不由得眼眶微紅。
他恍然想起,自己第一次離開家時,母親也是這般依依不舍的坐在燈下,為他趕製出門的衣物。
若說此刻還有誰無法感同身受的……
恐怕就隻有程大山了。
可他卻流淚最多!
似在宣泄著多年來的委屈與不甘。
“本官……”
少許。
王善深吸口氣:“此等善孝俱佳的學子!本官今日把話放這兒,若不能護你前程,本官自絕於朝廷!”
“大人。”
劉琦嚇了一跳。
這話可不能亂說啊!
萬一有人上綱上線,這不大不小都是個把柄。
可王善卻不管。
他擺手示意劉琦不要說話。
然後麵色凝重道:“本官雖不算君子,卻也知‘人才不可求’,若此等天才學子要被埋沒,那我等還做的什麼官?”
官場多鑽營。
可這也並不代表。
天下所有官員就都沒了良心。
尤其……
當人才和政績掛鉤後。
正義和利益也是可以並存的。
“三日後!”
王善不再猶豫。
他看著程安,笑容親切:“本官在縣院,親自為你主持補考!不管能不能考中,本官都會護你周全。”
這算是背書了。
一個官員給一個八歲的學子擔保。
聽著有些滑稽。
可在場之人卻不覺好笑。
“幺六兒。”
杜修也欣慰的拍了拍程安的肩膀。
眸中滿是喜悅:“放心考就是,為師說了會管你,便決不食言!哪怕考不中,咱回書院就是。”
程安麵色呆滯。
心裡卻在盤算著……
之前他還在想,自己在縣院鬨出了那麼大的動靜,此事絕不可能銷聲匿跡,甚至還會傳到其他府縣。
到時都不用他報複。
光是各地學子們的唾沫星子,就能淹死周恒!
隻是沒想到。
王善竟然來的這麼快。
而從他態度來看。
大家至少不是敵人,而且還有共同的仇家。
“程家老弟。”
這時。
劉琦也開始表態了。
他客氣的朝程大山點點頭,笑道:“咱家娃娃如此聰慧仁孝,可見你二人教子有方啊!聽說家裡出事兒了?若有需要幫忙的,儘管開口就是!”
“不,不敢。”
程大山還處於蒙圈狀態。
相比於王善這個全縣二把手,對他威懾最大的反而是劉琦!
這可是真能一言決定他全家命運的人啊!
儘管劉琦表現的足夠和氣。
但他卻也清楚。
人家衝的不是自己,而是在迎合上官。
……
等二人離去後。
杜修也借口回家打點,便告辭了。
“幺六兒。”
“你先前到底去縣裡乾啥了?”
兩口子瞧著兒子。
臉上寫滿了驚魂未定。
“院試呀。”
程安眨眨眼。
又略帶失落道:“可惜那縣令故意針對先生,我氣不過,就在縣院門前,教訓了一下那個小吏。”
“你教訓人家?”
程大山聲音高了幾度。
他本想問‘憑啥’……
可想起兒子剛才所做的那首《遊子吟》,哪怕他這個大字不識的鄉下人,也能聽出此詩不凡。
“憑啥不能?”
“我兒子是神童呢!”
劉氏一如既往的寵溺。
或許沒啥文化的她並不清楚‘溺愛’太過的危害,可好在,程安也不是那種啥也不懂的幼童。
所以這份寵溺,就變得格外溫暖。
“那……”
程大山忽得坐直了些。
然後問了個叫人啼笑皆非的問題。
“老子以後也能在村裡橫著走了?”
“噗!”
程安和母親同時笑噴。
“咋?”
程大山自覺失態,有些抱恙的反駁道:“我兒子都是童生了……老子還不能嘚瑟、嘚瑟了?”
以前老韓氏就是如此。
仗著大兒子童生的身份,在村裡橫行霸道,連村長都要讓她三分!
不過她那是瞎嘚瑟。
所以最後才落了個人人喊打的下場。
而程大山明顯就是興奮過頭了。
“爹。”
程安半開玩笑道:“童生隻是最低等的功名,也就免個稅而已,您等兒子考上舉人,那時就真能橫著走了!”
舉人有入仕之格。
若地方州府覺得你能力不錯,就可上報朝廷,給個一官半職,運氣好的話,混個縣太爺也不無可能。
“好。”
“爹等著!”
程大山笑得合不攏嘴。
一會兒又說要去地裡轉轉。
程安知道。
這是顯擺去了。
畢竟程家才剛出了這麼大的醜事兒,就算大家都知道怎麼回事兒,也難免有那些嘴生瘡的瞎嗶嗶。
可現在不怕了!
連通判和主簿,都主動來家請兒子去考試。
彆管能不能考中。
就隻是這份麵子,誰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