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祂感受到了另一半靈魂的呼喊與渴望,兩個分散了一千多年的“自己”迫不及待地想要合二為一,重歸完整。
看到黑霧深處盤踞的那條羽蛇,看到對方如山身軀頂端的臉龐時,阿茲克先是一怔,旋即額角一抽,仿佛被人將鍥子狠狠打入了太陽穴,把頭部分成了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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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在這劇烈的疼痛裡,祂腦海內霍然跳出了一幅幅不連貫的畫麵。
與祂長相一模一樣的臉長在一條羽蛇身上、數不清的蒼白死屍布滿寂靜的大地、不同種族頭骨堆積而成的雲朵在天上漂浮、從地麵鑽出的漆黑節狀觸手不斷揮舞……
阿茲克單手捂住腦袋,喉嚨裡隨之發出了一陣陣不像人類的低吼聲。額頭的一滴滴汗水滑落,打在麵前石板上,浸染開了一層淡黃油汙,催生出了一根根細密的白色絨毛。
但是很快,祂平複了下來。
在祂的意識之中,那些不連貫的場景破碎了。
漆黑的巨狼從天而降,將那張與祂長相一樣的那張臉撕碎,露出下方慘叫著的、無臉的羽蛇。
寂寥的大地上撲滿死屍,它們的影子突然沸騰、翻湧,化作黑色的潮水將它們吞沒。
天上出現漆黑如墨的老鷹,將頭骨堆積而出的雲從天上打撒,隨後撒下如同墨水般的雨滴。
地麵被染成黑色,像是一片寂靜的海。地上伸出的觸手被一根根咬斷,一條鯊魚從“海”中躍出。
“呼……呼……”阿茲克用力的喘了幾口氣。
痛,很痛。
但是阿茲克的嘴角卻不再緊繃,而是微微上翹。
果然,祂的猜測是正確的。
或者說賽爾瑞斯從頭到尾說的都是實話。
這些閃爍的畫麵之後,祂看見了一雙蒼白火焰即將熄滅的眼睛望了過來,一根染著淡黃油汙的白色羽毛飄落,將阿茲克那透明的靈體切割成了兩部分。
其中一部分猛然飛了起來,進入了還未被打散的“頭骨之雲”中,剩下的那部分則與一件憑空躍出的黃金飾品糅合在一起,於蒼白火焰的灼燒中,回歸了血肉之軀。
這似乎是祂曾經的記憶,曾經被分割靈魂的記憶。
不過,這都已經不重要了。
阿茲克的身體放鬆下來,沒有再去抗拒那股本能的吸引力,而是邁開腳步,主動地朝著那條羽蛇走去。
祂的脖子不可遏製地一點點抬起,上麵冒出了一片片漆黑陰冷的鱗片。祂的額頭位置,忽然有了生命力般自行凸起,從中裂開,長出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一抹金黃的光芒隨即於從虛無中產生、血肉裡成形。
這是一件黃金打造般的古老飾品,外形像是一隻體態修長的鳥,周圍彌漫著蒼白火焰構成的羽翼,青銅色的眼睛內部,光芒層層迭迭,分彆形成了一扇神秘而虛幻的大門。
那虛幻而神秘的大門離開了黃金飾品的眼睛,兩扇門融合在一起,變得巨大,向兩麵打開。出現在現實中,倒映在阿茲克的雙眼之中。
一隻隻血淋淋的手臂,一根根長著嬰兒臉孔的青黑藤蔓,一條條頂著死魚眼睛或兩排尖牙的滑膩觸手從門中探出,穿透真實與虛幻的界限,探入了陵寢,抓住了那條羽蛇。
羽蛇也不掙紮,就這麼一動不動的注視著阿茲克,任由這些手臂、藤蔓和觸手拉扯著自己,朝著那扇青銅大門而去。
隨後,那些手臂、藤蔓和觸手慢慢變得暗淡、透明,朝著那扇門的方向移動,直至將羽蛇拉入其中。
門無聲的重新關上了。
阿茲克眼中的那兩扇門也關上了。
現實中的羽蛇也消失了,被關入了阿茲克體內的“隨身冥界”中。
被撕裂的兩個靈魂合二為一,彌補了那位“死神”所留下的缺陷。
那條長著阿茲克臉的羽蛇出現在了阿茲克·艾格斯這位“死亡執政官”的靈體之內。
但是祂毫無畏懼,因為祂也是序列二的天使,是“死亡執政官”。
祂看見了阿茲克的靈體。
阿茲克的每一滴血液內,每一塊肌肉中,都有少許的靈,交織為了一個透明的魂體。
這魂體看似完整沒有殘缺,但卻充滿不協調的矛盾意味,因為祂有一半呈金黃色,從眉毛眼睛到軀乾四肢都是這樣,帶著古樸的美感。
羽蛇舒展開來,嘗試纏住阿茲克的靈體。
但是很快,祂發現自己無法動彈,發現自己的靈體逐漸開始褪色,慢慢變得灰白。
虛無的輪廓將祂包裹,無法抗拒。
掙紮也好,接受也罷,終究都湮滅在寫好的故事書上。
羽蛇發出一聲嘶吼,身上的羽毛根根豎起。
阿茲克·艾格斯出現在祂的麵前,目光平靜的注視著祂。
在阿茲克的眼中,這條羽蛇的靈魂是被雜糅到一起的。
除了一半的靈魂屬於祂以外,另外一半靈魂屬於一個早已死去的存在。
死神,薩林格爾。
“父親……”阿茲克平靜的吐出這個單詞。
祂並不感覺失望或者是什麼不對,祂很清楚自己的父親是個什麼玩意。
羽蛇吐出信子燃燒著蒼白火焰的雙眼盯著阿茲克,眼中充滿著死亡和瘋狂,那是人類的感官無法理解的“概念”,充滿無與倫比的汙染。
但是這些都不重要。
“好久不見,然後……永彆了,父親。”
沒有色彩的灰與白在阿茲克手中彙聚,變成一把鐮刀。
作為“混沌醫師”,祂要給麵前的“自己”做一個小小的靈體切割手術了。
手腕轉動,鐮刀劃過一個漂亮的弧度。
祂麵前的靈被一分為二,死神薩林格爾現在那毫無反抗之力的靈被斬了下來,但依舊與阿茲克的靈有著相當密切的聯係,放任不管的話隻需要幾分鐘就會重新融合。
瘋狂、死亡、殺戮、汙染……
這些概念纏繞著薩林格爾的殘魂。
它們的位格在阿茲克之上,即便是全盛時期的阿茲克也沒有解決它們的可能。
但阿茲克沒有親自解決它們的必要。
一條虛幻、朦朧而又虛無的道途自薩林格爾的靈周圍浮現。
那是阿茲克所踏上的【虛無】命途。
強綁定又怎麼樣?
嘰裡咕嚕說啥呢?
拖出去喂黑大帥。
跟我的【虛無】命途說去吧。
薩林格爾的殘魂被【虛無】裹挾,在黑洞般的引力下被卷入其中。
這甚至讓阿茲克的那部分靈也受到了影響。
但這正是阿茲克所需要的。
瘋狂與汙染在【虛無】下變得黯淡無光,連靈體中不斷抗衡的“神性”也歸於死寂。
阿茲克收回視線,沒有再關注自己的這一部分靈體。
並不在意薩林格爾從【虛無】中爬出來。
如果那段殘魂真能做到,那麼阿茲克也沒有什麼反抗的必要了。
洗乾淨等死就好。
祂打算等自己完全掌握了這不穩定的“救難者”魔藥和“混沌醫師”魔藥後再嘗試吸收它。
這並不急於一時。
阿茲克眼中的兩團蒼白火焰熄滅了,體表長出的白色羽毛和漆黑鱗片退去了,表情的扭曲也得到緩解,不再那麼猙獰。
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重新睜開眼。
阿茲克猛然驚覺,身旁的不遠處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出現了一道帶兜帽的身影。
祂就這麼安安靜靜的站在那裡,悄無聲息,就像一段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