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荃麵露驚異的看向陸瀾。
他從小無父無母,在盛京城裡的乞丐窩裡長大。
也沒有名字。
因為長了一個“鬼剃頭”,所以大家稱呼他為“瘌痢三”。
每日在乞丐窩裡,被乞丐頭子要挾,一天要拿回來多少吃食,否則就會被毒打一頓。
很多小乞丐為了能夠完成頭子給的任務,甚至不惜纏著賴著裝可憐,還有去偷,去搶的。
而瘌痢三年紀雖小,但做人有原則。
他隻求彆人能施舍個一飯一粥的。
不會乾擾彆人。
乞丐頭子每日都要毒打他一頓。
希望他長長記性,讓他明白在乞丐這一行,能要到飯才是真本事,收起那些沒用的道德外衣。
漸漸的瘌痢三這股子牛脾氣,實在是改不掉,最後連乞丐頭子都放棄了。
把他趕出團夥裡頭。
乞丐都是有劃分地盤的,零散的乞丐就算要到了吃食,也會被有團夥的給搶走的。
瘌痢三在大街上差點就餓死了。
就在他快要斷氣的時候,一個如父親般慈祥的身影出現。
他叫董二貴。
董二貴是魚販子,每日到城外的池塘或者河邊收魚,再拿到城裡去賣。
日子過得還算湊合。
他已經五十歲了,知天命的年齡,還沒取上個媳婦。
孩子嘛,更是沒有。
瘌痢三聞到鼻尖傳來一陣魚肉的香味,哪怕快死了也突然活過來了。
他抓起碗裡的蔥爆魚肉,也不管燙不燙手,連肉帶刺,死命的往嘴裡塞。
不一會兒就被魚刺給卡住了。
董二貴看著這孩子,露出慈父般的微笑。
“慢點吃,沒人跟你搶。我這兒還有饅頭,你要不要?”
瘌痢三看著那白花花的饅頭,眼淚都出來了,使勁點頭。
吃完這頓飯之後,董二貴啥也沒說,用肩膀挑著麻繩,背後拉著四個輪子的魚車。
瘌痢三望著那個救命恩人,心裡說不出的酸澀。
“恩公!”
瘌痢三一直跟在董二貴的後邊。
董二貴也察覺到有人一直跟著自己,回頭看去,那個半大的孩童嚇得停在不遠處。
兩個孤苦無依的人,相隔著二三米的距離。
等了很久。
董二貴問道。
“你沒地方去吧?”
“嗯!”
董二貴向他招招手。
瘌痢三喜極而泣,追上去幫忙推魚車。
“你要是不嫌棄,叫我一聲爹,我養你。”
瘌痢三眸子裡湧出淚花,嘴巴癟成一條波浪線。
“爹!”
“嘿嘿!你叫什麼呀?”
瘌痢三擦擦鼻涕,搖了搖頭:“我沒名兒!”
董二貴摸著下巴。
他小時候家道還湊合,上過兩年私塾。
先生倒是教了幾個成語,他記了幾十年。
“有個成語,叫得魚忘荃,你知道啥意思不?”
瘌痢三搖搖頭。
“得魚忘荃就是形容一個人過河拆橋,忘恩負義。大概就是這麼個意思。要不你就跟我姓,單名一個荃字,就是要記得,做人啊,不能忘本,要銘記初心。”
“董荃?董荃!”
瘌痢三嬉笑著接受了這個名字,他終於不是街麵上從生到死都沒名沒姓的乞丐了。
“我有名兒了!我有名兒了!”
董荃在田野間奔跑著,他找到了人生中最為重要的人。
時間一晃,十年過去了。
董二貴的魚攤生意做得還算不錯,每日能賣出幾十條大魚,一個月能掙個六兩銀子。
他供董荃去私塾上學。
這孩子打小就聰明。
十五歲考上秀才,十八歲考上舉人。
還被盛京城大名鼎鼎的藏器書院給相中了,免了他的束脩。
他的才華在書院裡是有目共睹的。
他是少有的憑借真才實學進入藏器書院的。
可他發現,周圍都是一群不學無術,像陸瀾這般的勳貴子弟。
他們來這裡純粹就是渡一層金。
至於今後的前程,家裡都已經給他們籌劃好了。
董荃漸漸養成了一股孤傲的性子,跟周圍的同窗們逐漸變得疏離。
跟他關係好的,也僅僅是幾個出身差不多的寒門子弟。
楊成庸曾經多次邀請他,加入太子的陣營。
可他不屑於跟那些人為伍,甚至連楊成庸都斷了來往。
…
董荃看著手裡的求診書信,心裡五味雜陳。
“陸世子,你有事要問,便問吧!趁我現在還想說。錯過這個機會,我可能再也沒有機會開口了。”
董荃知道自己在乾什麼。
陸瀾眼眸深邃。
顧星晚跟他說了。
董荃幫梅湘寒“替考”完會試之後,就會被滅口。
而董荃興許也是知道自己這般處境了。
“既然話都說到這裡了,我就不兜圈子了。你是不是準備幫人替考?”
董荃看向陸瀾,牙關緊咬:
“你能先告訴我,你是如何知道的嗎?”
陸瀾一雙眼睛如洞若觀火一般看著他:
“是湘寒兄告訴我的。”
“梅湘寒?真是個小人。”
董荃雙手握拳,氣得咬牙切齒。
那日在湖心亭底下的書室內,確實見過他。
原以為他和四皇子一樣,守口如瓶。
沒想到,這麼快就把他給出賣了。
陸瀾繼續趁熱打鐵。
“以董兄的才華,本屆恩科必然高中啊!何必去做這種掉腦袋的勾當?”
董荃一臉的無奈。
“陸兄有所不知啊!”
一番推心置腹之後,董荃已經不再稱呼陸瀾為“陸世子”了。
董荃將自己和四皇子之間的事跡,一一坦露出來。
原來董荃的養父董二貴,並非一直單身無靠。
在一年前,有個媒婆上門,說是來說媒的。
董二貴以為是給自己養子董荃說媒的。
可鬨了半天,原來是給他說媒。
他都六十多歲的糟老頭了,又不是有錢有地的財主,哪裡還能說上媳婦?
可這媒婆三寸不爛之舌,還真就是厲害。
說得董二貴的心砰砰直跳。
老樹逢春,內心蕩漾。
很快那個女人就來家裡頭了。
三十來歲,帶著兩個孩子,一兒一女。
兒子八歲,女兒五歲。
董荃從書院回來,第一次見到那女人一家的時候,就知道養父被人給唬了。
這一家三口,吃穿用度要求精細就不說了,單單是看她們三個的眼神,就像是黑暗中隨時準備狩獵的猛獸。
很嚇人。
董荃勸說養父,要小心她們三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