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街茶室二樓雅間，臨窗站著幾名身著錦服的男子，他們居高臨下地看著牙行門口。
其中一名看著玩世不恭的人率先開口。
“三殿下，買一個回去玩玩？”
三皇子蕭鈺誠不屑一笑，那雙微微上挑的狹長眸子裡，儘是涼薄。
“陳楠，嘴巴不想要了可以縫上。”
被叫陳楠的紈絝扁扁嘴，顯然是知道三皇子在開玩笑。
另一儒雅男子輕笑著道：
“這次聖上大動乾戈，處置了這麼多不作為的官員，各大皇子手下都有人出事，鈺誠，你怎麼看？”
蕭鈺誠眸色深邃，但儘管他神色如何凝重嚴肅，在這張有些妖魘的臉上，都顯得不夠深沉，如狐狸般的眼睛四下梭巡，看清了底下來看熱鬨的那些世家，繼而淡淡道：
“靜觀其變吧，父皇這次鐵了心要整頓朝野，連太子黨都被削了不少勢力，我一個不受寵的皇子，又能如何？”
蕭鈺誠眼裡儘是自嘲，但內心深處卻無多少傷心。
身在帝王家，注定要因為爭權奪勢變得薄情，他早習慣了。
靜王葉沐風聞言點點頭，目光落到人群裡，又道：
“那便先看看吧，昔日重臣的女眷，想來也沒有哪個傻子有膽去買，到時候花些銀子，幫他們送出城安頓好便是。”
葉沐風說的，自然是投入三皇子門下的那些官爵女眷，旁人的，他們可管不著，也不敢管。
就在這時，陳楠咋咋呼呼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略帶些興奮。
“彆聊了，你們快看，有人居然盯上了永安侯家的女眷。”
三人同時朝人群中看去，一抹雪白的身影異常醒目，她正漫步走到一名衣衫襤褸的女子麵前。
陳楠瞪大了眼睛，“她膽子還挺大，要是我沒看錯，那是永安侯府那個養在鄉下的可憐包吧？她是因為什麼原因被送到鄉下去的來著？”
“是災星，無常公子說的。”葉沐風如是道，古井無波的眼中難得有了絲波動。
楚璃來到女子麵前，對方脖子上掛了塊牌子。
“永安侯府嫡次女，江凝，擅琴棋書畫。”
價格沒標，但她是永安侯之女，長相也是中上之姿，想來不會便宜。
楚璃現在有些囊中羞澀，難道要她現在立刻去做一單生意，再來買人嗎？
人牙子見楚璃眼生，但通身氣質很出眾，便將她看成是大主顧，連忙熱情地迎了上來。
“這位小姐，是看上她了？”
牙人躬身搓著手，期待地看著楚璃。
楚璃想了想，移開視線，走到了下人堆裡，指著一對中年夫婦道：
“此二人，什麼價？”
牙人臉上有一瞬的失落，但還是連忙喜笑著道：“他們不貴，兩人一共五十兩。”
五十兩？楚璃眉頭輕蹙，掃了眼牙人。
牙人訕笑著移開視線，似有些心虛，這對夫婦必須捆綁銷售才行，那男人不太行，是個跛子，是不能乾什麼重體力活的，相當於隻婦人有用。
眼下他們跪在地上，看貨的貴人們都不曾發現這一點，隻要錢貨兩清，買個跛子也隻能認栽。
那對夫婦想要開口說話，牙人卻暗地裡狠狠瞪了他們一眼，警告意味明顯。
楚璃看在眼裡，卻沒說破，她又點了幾個人問價，倒是都不算貴。
“小姐，你也問了好些個人了，可有看中的？”
“不急，再看看。”
楚璃再次繞回江凝麵前，突然隨口問道：
“像這種世家出身的小姐，都是什麼價？”
牙人瞬間熱情起來，“小姐眼光真好，這些女眷買回去，絕對賞心悅目，不過價格會比較貴，若是夫人，差不多得千兩，要是尚未出嫁的女子，得是這個數。”
牙人伸出一巴掌舉在胸前，楚璃麵上不顯，心裡卻唏噓起來。
牙人這意思便是說，還未破身的女子，價值更高，而那些已為人婦者，相對便宜些。
但就算便宜，也至少是上千兩，楚璃一下子便沒了興趣。
就在她準備離開時，那牙人突然眼珠子一轉，指著江凝道：
“小姐，你看她怎麼樣？她不貴，一百兩就能帶走。”
江凝被點了名，眼底瞬間湧起一抹絕望，又有些不屈的情緒，使得她的眉目看著十分矛盾，低沉著頭，雙手緊緊攥著，慢慢閉上了眼睛，像是妥協了，又有種眼不見為淨的感覺。
楚璃神色一閃，還不等她自己開口詢問，為什麼她隻要一百兩，圍觀的百姓們便七嘴八舌起來。
“這牙人太壞了，竟給人家推薦永安侯府的這位災星，這是擺明了欺負這位姑娘麵生，不知行情。”
“一百兩送給我都不敢收，永安侯雖然挺混賬的，但到底不入朝為官，他能犯多大的事？最後居然落了個抄家流放的下場，依我看，就是這個災星害了永安侯。”
“的確有這可能呢，無常公子的批命向來厲害，當年他不過才十三歲，便算出幽王得去守邊關才行，結果還真是，幽王如今可是咱東蒼國的戰神，要不是無常公子當年批命，他未必有如今的成就。”
“……”
此言引的附和聲一片，所有人都對江凝避之不及，彆說一百兩，就是倒貼給他們，也不敢領回去。
誰知道她這災星體質會不會給彆人帶來災難？永安侯如今徹底垮了，誰也不敢說，這事兒與江凝一點關係都沒有。
大家寧願相信她是個災星，沒人敢為了她，賭上全族人的未來。
就連隱匿在人群中看熱鬨的世家之人，也都紛紛暗自點頭。
永安侯府被傾覆，說不得就是這個災星給咒的。
牙人聽著四麵八方的議論聲，恨不得衝到人群中，將那些七嘴八舌的人通通轟走。
可他不敢，他知道今日這些人當中，藏著不少勳貴，說不定連他們也在人群中附和呢。
楚璃從始至終都神色如常，她淡定地聽著周圍嘈雜的聲音，不乏有些人勸她彆買江凝，但她都無視了。
她定定地看著江凝，此女身上有種堅韌不拔的氣度，即便身處如此糟糕的境地，儘管她滿臉疲憊，甚至已經有了絕望的念頭，但她始終不曾流淚，也沒有歇斯底裡地為自己辯駁什麼。
因為她知道，就算她嗓門再大，也喊不醒這些人，人們隻願意相信他們相信的。
他們不會管你是不是真的災星，他們隻知道，是災星就要離得遠遠的，萬一災星應驗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