舔屍這個詞聽起來不是那麼好聽,但對於修仙者而言,舔屍就是最大的機緣。
多少劫修打生打死,為的不就是舔上這麼一口麼?
但雲大沒有因為對方的傷勢嚴重就放鬆警惕,他拉開四十丈的距離,抬手祭起一條鎖仙繩。
作為長期在戰場前線混跡的修士,雲大雖然出身不高,但家底還是有些的。
雲大手頭的鎖仙繩有足足十四層禁製,算是中品法器中的良品,用來對付練氣,怎麼著都夠了。
不過雲大不是蠢物,他清楚,自己和這位重傷的修士拉開了四十丈的距離,雖然這段距離能保證自己的安全,但也可能讓此人跑了。
此外,因為距離的緣故,他操控的法器,必然會在遠端遭遇更多的相對劣勢。
即便是有神識在,距離也會拉高操控的成本,拉高操控的‘延遲’。
所以,雲大到此時,想的還不是必須舔屍,而是先試探試探。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看見個‘機會’就開始貪的散修,也不可能在波橘雲詭的兩宗前線活幾十年而不死——這甚至和雲大的職位無關。
上前線有上前線的苦,在後麵也有在後麵的難,連王玉樓都要被易走日隔三差五軍訓,又有誰是容易的?
隨著鎖仙繩距離那重傷修士躲避的樹乾越來越近,雲大的心也漸漸提了起來。
忽然,他果斷的提高了鎖仙繩的飛行速度,從本身的激發八成,變為了全力激發。
突然提速的捆仙繩,似乎好像一種鞭策,令那重傷的修士終於下定了決心。
繼續跑!
重傷之下施展土遁,當然會加劇傷勢。
但現在不走,就不是傷勢的問題了,而是可能會死。
兩害取其輕,沒什麼猶豫的。
頂著重傷來了發土遁,那重傷修士當即就從樹乾之內消失了。
雲大也放棄了對鎖仙繩的控製,他抬手按地,麵色瞬息間從紅潤變為了青白。
地鎖八方——秘傳法術,專克土遁。
彆忘了,雲大和雲二,當年是靠挖黑泥礦修行的。
黑泥礦又黑又黏,裡麵還藏著金線螞蟥妖,故而,挖黑泥是種極苦的掙靈石方式。
但因為散修能接觸的機會實在太少,實際上,挖黑泥的競爭烈度其實還不小,隻有懂土法的修士,才能在黑泥礦中站穩腳跟。
隨著雲大全力激發秘法,地鎖八荒的威能以他為源頭,開始向那修士消失的地方蔓延而去。
地麵上隆起一道土龍,勢若雷霆。
土龍沿途所經處,巨樹傾倒,大石崩裂。
遁法是修士的必修課,土遁在練氣階段施展起來更是好用的緊,相應的,反土遁的術法也發展的相當百花齊放。
地鎖八荒就是其中之一,此法可以通過攪亂靈機的方式,乾擾施展土遁型遁法修士的遁逃。
老臉煞白,雲大差不多是全力施為了,此番能不能成,就看地鎖八方是否可以鎖住那施展土遁的修士。
鎖住,就是穩穩舔屍。
鎖不住,雲大就要立刻回紅樞大陣轉運司——避禍。
雖然他有遮掩麵容的麵罩,但兩宗大戰前線的控製還是相當嚴的,必須小心。
土龍在密林中肆虐,重傷的修士還真就被追上了。
“該死!我乃”
那修士被迫從地下鑽出,怒吼著想要嚇退雲大。
雲大根本不聽,隻是一味的嗑開靈丹,同時一張張符籙和不要錢似得往外扔。
打劫,是門學問。
多來點不同製符師繪製的符籙,可以大大攪亂此地的靈機,就是有人想查是誰乾的,也很難查到雲大的身上。
所以,這點符籙的投入,其實是必須的。
這就是做劫修的成本問題。
作為一名散修,雲大也是偶爾客串劫修的類型,當然,這個偶爾很偶爾,畢竟他也知道自己的實力在練氣巔峰修士中不算出挑。
重傷的修士此前已經經曆了一番艱難的鬥法——不然也不會受重傷,他身上的各種鬥法手段,已經用的差不多了。
在雲大一張張符籙的攻勢下,他很快便被斬殺。
控製著落網刺藤術大網將此人四肢和身體分開,完成補刀後,雲大才終於開始了舔屍。
儲物袋是必須的。
法衣雖破但也高低也是個蚊子腿。
成塊的肉收起來煉精血丹賣給養靈獸的。
碎肉和血跡則用嗜血藤好好打掃。
最後再來一發小雲雨符,留下一地的爛泥和混亂的靈機。
齊活!
以需要上前線做牛馬的修士的身份而言,此人也不可能有什麼長輩來大肆搜查。
兩宗前線就像個巨大的黑暗森林,有背景的不用來,來這裡的全是泥腿子或者看似有背景,實則背景不行的小牛馬。
所以,雲大才敢悍然出手,不怕此人或許存在某種惹不得的身份。
慌慌張張的飛了足足三百裡,雲大才在一處荒無人煙的山崖落下,他找了一處黑熊的熊洞,悄無聲息的躲進了臭烘烘的熊洞深處。
終於,可以看看此戰的收獲了。
“中品法器、中品法器、中品法器
這麼多製式的中品法器,他沒少打劫自己人啊。
上品法器兩件,嘶,幸好他沒用。
嗬,估計是之前鬥法時,就已經透支了靈力,不然我還不一定能料理了他。
嗯,還有一件上品?
這是二十六層禁製的金縷鏡銀盾!”
拿起王氏特產的金縷鏡銀盾,雲大翻來覆去的研究了好久,嘴都快笑歪了。
王氏的金縷鏡銀盾,是兩宗大戰前線最知名的防禦法器,沒有之一。
由王玉闕獨創,被王氏大量製作,並放入紅燈照前線特彆功勳堂開放兌換。
此盾有自我修複的能力,操縱起來絲滑圓融,防禦水平在上品防禦法器中也是佳品。
這麼說吧,同樣是二十六層禁製的防禦法器,其他防禦法器可能能賣個兩千枚靈石,但金縷鏡銀盾,可以輕鬆賣上三千——而且還輕易買不到。
為什麼買不到?
有貨都被內部消化了,玉闕派先買,其他修士後買,二手的也俏得很。
金縷鏡銀盾是安檸為紅眉修習煉道而設計的上品法器,本來就是築基煉道大師設計的。
王玉樓又根據紅燈照紅燈籠靈器的思路,多次改良原本的設計,最後設計出了三檔不同品質的金縷鏡銀盾,每一檔都很好用。
第一檔,二十到二十二層禁製的金縷鏡銀盾,作價一千八,根據禁製層數上下浮動。
第二檔,二十五層到二十七層禁製,作價兩千五——玉闕派在特彆功勳堂拿貨的優惠價,市場價在三千左右。
第三檔,三十層禁製以上的,作價四千,數量極少,因為這一檔大部分都被王氏外銷到紅燈照以外了。
“沒想到芸娘說的機緣,居然在珠簾坊以外應驗了,哈哈哈。”
拿著金縷鏡銀盾盤了好大一會兒,雲大才依依不舍的放下它。
他現在隻覺得慶幸,幸好那修士重傷的厲害,靈力也透支了,難以駕馭上品法器,否則
搖了搖頭,雲大暗中決定——以後再也不冒險了。
繼續查看儲物袋,除了法器外,這名修士的儲物袋中,還有很多靈丹和靈材,反而符籙少得可憐。
其實這也正常,這修士經曆了一場大戰,被打的重傷,當然會大量消耗符籙。
這就是撿漏的好,要是這位修士沒重傷,以全盛狀態麵對雲大,現在扒拉儲物袋的就不是雲大了。
“化氣丹,木屬的,還不錯,我們兄弟用不上,但可以賣給其他人。
嗯這三瓶是,地黃養身丹?”
地黃養身丹,上好的練氣期鍛體靈丹,價格和化氣丹相差仿佛。
但以雲大和雲二的收入,他們是萬萬不舍得買的。
就和築基修士修的神通與開紫府無關一樣,練氣修士的煉體,在絕大多數情況下,都和築基無關。
煉體的支出不是那麼必要,所以,現在得了這三瓶地黃養身丹,雲大估計能體驗一下此生從未體驗過的鍛體了。
“好東西,我拿兩瓶,給小弟一瓶,嗯,妥當。”
雲大是個好大哥,雖然他在築基丹和恢複靈丹之間選了買恢複自身傷勢的靈丹,但這種選擇不算錯,更不算‘自私’。
如果一個人想要保全自己的道途也是自私,那就太離譜了,這樣的道德審判,在雲大所處的這個修仙界,隻有瘋了的人才會篤信。
忽然,雲大注意到兩隻很小的瓶子。
很小,似乎有琥珀的質感,但又不是透明的。
捏在手中,就好像是顆熟了的雞蛋。
摸起來沒有一絲縫隙,應是一體密封的,就是那種打開後就不能再完全恢複的封裝方式。
雲大疑惑的拿起小瓶,感受著其溫潤的觸感,用神識探查了一番,整個人便呆若木雞。
築基丹。
而且是兩顆,一瓶一顆,兩顆築基丹。
雖然都是木屬的,但它畢竟是築基丹啊。
雲大萬萬想不到,自己日思夜想的東西,居然會以如此的方式獲得。
個人奮鬥一生才能換來的東西,得來竟如此的不費力。
機緣、機緣,這便是機緣。
他將兩顆盛放築基丹的丹瓶握在手中,心中有股壓抑不住的迫切。
打開,吃掉,就能有機會築基。
可他終究是忍住了,斷臂沒有恢複,築基的成功率會受影響。
單單靠築基丹,且不是土屬的築基丹,或許有機會能成,但失敗的情況下,可能會受極大的反噬。
總之,築基丹有了,但雲大還遠遠沒有準備好築基。
忍耐,即便機會就在手邊,也依然要忍耐。
這是修仙者該有的基本素質,如果控製不了欲望,又怎能在數不清的幻光中走向超脫呢?
有了此次意料之外的機緣,得了那麼多法器、靈丹,雲大是有機會靠這些資源,換來一整份築基資糧的。
所以,他生生忍下了對築基的渴望,選擇吞下第一顆生肢精血丹,開始療傷。
隻要胳膊重新長出來,他便能開始籌備築基了。
至於弟弟修仙者各自有各自的緣法!
香竹坊,雲二的公房內,兩兄弟正在聊天。
作為第四陣法節點的守衛,雲二被分了一間兩丈寬、四丈深的公房。
其他守衛,有背景和跟腳的,往往在香竹坊內有更好的住所,會把這間公房租給其他修士。
而雲二和雲大嘛這麼說吧,雲二的公房,是兄弟倆在修仙界內唯一的落腳點。
以前,他們倆都是住坊市外的凡人城鎮的。
“買了兩顆生肢精血丹?黑市不,那裡的生肢精血丹很便宜?”
雲二沒想到,大哥帶去的五千枚靈石,竟然能買來兩顆生肢精血丹。
做出一副肉痛的表情,雲大道。
“不便宜了,花了五千九,一顆丹,頂我們修行年。
我把手頭的符籙和法器,當了不少出去,才湊夠這筆靈石。
小弟,欠你的靈石我會儘快還,等我治好了傷勢就掙靈石還你。”
修仙對於作為個體的人的異化是全方麵的,但在異化這個評價維度之下,預設的前提是存在某種‘非異化’的‘正常’。
但這種‘正常’真的存在嗎?
雲大主動放棄了一部分在和弟弟相依為命於修仙界奮鬥中建立的親情,選擇了自己的野心,選擇了自己所向往的東西。
異化否?
難說~
“大哥,區區靈石而已,什麼還不還的,你我兄弟,不談這些。”
雲二完全沒意識到大哥已經做出了選擇,他依然遵循著在兩人身處底層是建構的方法論和實踐模式。
其實,早在當雲大選擇說自己需要一些靈石才能湊夠五千枚時,他就已經做出了選擇。
從五千到六千五之間差的一千五,藏著雲大真正的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