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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站在滴水仙尊的肩膀上,王玉樓看到了遠方(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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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堂中的王玉樓,女修的眉毛順著展開的笑顏而動,微微彎曲。

“相公,小魚一直都在,在滴水洞天等你啊。”

原來,溫情和蜜意不需要複雜的證明。

你去哪了,我在那裡,在那裡等你。

如果王玉樓隻是個十五歲情竇初開的少年,能被佳人如此堅定的選擇,恐怕會雀躍的跳起來。

可他不是十五歲,白小魚,不,滴水仙尊更不止是一百個十五歲。

這是位真正的金丹大修士,被困住的大修士,而且,是被困在紅燈照治下的大修士。

作為紅燈照真傳,王玉樓怎能不怕?

白小魚曾經和王玉樓的往事是真的,確實發生過。

但那些所謂的情感,所謂的共同回憶,在白小魚漫長生命曆程的尺度上看,恐怕就像笑話一樣。

王玉樓深知,這個世界的大修士一個比一個狠,作為金丹,滴水仙尊怎麼可能真的和白小魚表現的那麼簡單。

那些殘酷的規則與暴力的秩序,壓迫著每一個人,軟弱的人上不去,每位大修士的手,都沾滿了血。

金丹中,或許有善良的存在,但恐怕比月華宗中的處女數量還要少。

而且,很多時候,善良和雙手沾滿鮮血也並不衝突。

總之,指望一個起碼幾千歲的人,因為和自己相處了幾年,就會產生真感情,在王玉樓看來,非常不現實,既愚蠢又自大。

愚蠢於低估了長生者的閱曆,自大於高估了自身的魅力。

但仙尊這麼給麵子,王玉樓能說“你騙我,你……”嗎?

甚至,王玉樓還不能放棄“滴水是認真的”這一姿態——萬一呢?

這種情況下,回應的尺度就很重要了。

怔愣的片刻,王玉樓小心的開口,找了個完美甚至愚蠢的問題做應對。

“你的樣貌……”

蠢就蠢吧,把握刻意的關心和憂思以及無知之間的平衡,既能連接“感情”的回憶——如果它存在的話,又能表現自己蠢的“無害化”。

至於滴水會不會因為王玉樓問了個蠢問題而認為他無能,王玉樓對仙尊有信心。

如果滴水仙尊的水平真這麼低……那無能點也挺好。

白鯉歎了口氣,小王什麼樣的人她不清楚麼?

放個屁都要挑時機的東西,能問這麼蠢的問題……他怕,他貪,他期待但又恐懼。

無趣。

倒不是那種拿到期待已久的玩具,發現玩具不好玩的無趣,單純是白鯉有些心累。

“你想讓我是什麼樣子?”

滴水仙尊從庭中走向王玉樓。

第一步,她化作了白小魚的樣子,就像曾經伴在玉樓身邊的小魚一樣,單純而又美好。

第二步,她化作了貴氣逼人的神女,身上那件法寶級的法衣,隨著她的腳步,顯示著無窮的變化。

第三步,她又化作一位英姿颯爽的女戰士,矯健的身形,小麥色的皮膚,顯得極為英武。

第四步,她化作絕世獨立的女仙,飄逸的氣質和出塵的風姿是那麼逼人,讓王玉樓都有些自慚形穢。

第五步,她

就這樣,白鯉一步步走到了王玉樓麵前,其間竟有十幾種完全不同的變化。

這樣的道侶,能說不好嗎?

你想要什麼樣子,你想的到的,想不到的,她都可以有。

以其金丹仙尊的無儘積累,她甚至能做到性格上的統一,與變化的統一。

王玉樓有些茫然,金丹仙尊的實力,他不清楚,但僅僅是白鯉蓮步輕移間的變化,就讓他有些難以應對。

男女之愛需要一個具體的承載對象,可麵對王玉樓的問題,白鯉用事實告訴了他,承載對象本身是會變的,甚至有著百般的變化。

所以,王玉樓想到自己和白小魚的關係,是否從一開始就是仙尊的遊戲。

她從未真的有什麼感情,隻是單純的遊戲人間。

雖然早就有如此的心理準備,可事情真到了這一步時,王玉樓心中終究是有些落寞。

過去這些年,他娶了很多道侶,每一個都是認真對待,隻是方式有些差異。

論被王玉樓饋贈的豪爽,小魚比不過金明度。

論真正共同相伴的時間,小魚比不過映曦。

論道侶中的名義地位,小魚比不過林櫻。

可能也就是有小秦在下麵墊底,小魚才不至於顯得過於受冷落。

然而,五位道侶中,王玉樓投入感情最多的就是小魚。

或許,白鯉當初編那個故事時,編的比較精巧,和王玉樓遭神光控製被迫進入滴水洞的情況有著一定的契合性,由此,才有了王玉樓對白小魚的另類相待。

現在滴水仙尊用行動告訴他,小魚,小魚,終究是一場夢。

“我不知道,仙尊,這個世界太複雜,我既看不懂你,又看不懂自己。”

看著麵色凝重的王玉樓,白鯉雖感無趣,但卻是笑著道。

“你看,你知道真相很重要,這就說明,你走在正確的路上。

相公,真真假假,真假難辨,這還是你曾經提醒我的話。

在十萬多年前,修仙者不叫修仙者,而叫修真者,求真,是逐道之人永恒的攀登之路。

若是求真那麼簡單,豈不是誰都能長生久視了?”

白鯉又化作了白小魚的樣子,看著自己的道侶,王玉樓沉默著,大腦高速運轉。

她脫離青蕊等人為她設立的枷鎖,雖然瀟灑,但前途其實依然是未明的。

畢竟已經遠離了利益分配秩序一千多年,她回來,沒人歡迎。

諸多頂級勢力多年來,甚至連一場稍微大些的戰爭都沒有,故而不需要更多的金丹加入。

所以,她需要為下一個大時代布局。

而我,無論是什麼原因,在她眼中,總歸是有拉攏的價值。

所以,她才會如此慷慨的把那些真正的、尋常修仙者永遠不可能得到的‘真傳’輕易的教給我。

是的,滴水仙尊說的是真傳,至少這位金丹仙尊幫王玉樓確定了一件事,即,在充滿謊言、欺騙、鐮刀的修仙界,求真本身就是向道者的必由之路。

念及至此,王玉樓心中稍稍安定了些,總歸不是最壞的情況,比如滴水不想看到《滴水仙尊秘史》,所以決定把出書的危險提前扼殺——物理意義的扼殺。

“仙尊,我想問一個問題——莽象知道您來了嗎?”

對於祖師,王玉樓非常忌憚,莽象為了證金丹,可謂智計百出,綁著仙盟往內戰的火坑中衝。

從石祖現身那天起,到現在,王玉樓兢兢業業的做了半年的莽小將,為的隻是能給祖師留點好印象。

說到底,滴水仙尊的恩情不是王玉樓接得住的,滴水是脫困,她自己都是剛剛從火坑中出來的狀態。

“你很怕他?”

白鯉笑了,回眸一笑百媚生,她不用回眸,就已經有百媚千柔般的風情。

“無相法神出鬼沒,怎麼能不怕?”

察覺到了王玉樓的試探,白鯉愈發的感覺無趣了,她略帶嘲諷的開口道。

“無相法是最垃圾的法門之一,你眼中的強,在金丹的層級,就是個笑話。

你修的歸元歸真小無相,更是垃圾中的垃圾。”

王玉樓愣住了。

莽象修行那麼多年,修出來的無相法,在滴水眼裡是垃圾?

無相法強不強,王玉樓自己是有感知的,修無相法的王景怡,能打能偷襲能撤,在築基巔峰的尺度下,算不上最強,但和什麼對手鬥法都不怕。

這一點,王玉樓再清楚不過。

可在滴水仙尊白鯉的眼中,祖師一脈的無相法竟然是垃圾,那麼,她所修行的法門又該多強呢?

“不至於吧”

白鯉在王玉樓身側坐下,抬手將院內的茶台攝來,為王玉樓煮起了茶。

“他不知道我來,就是他現在站在你麵前,他也看不到我在。

而無相法,是莽象自己的法門,他已經將自己的本體化作了一道浩渺清氣。

一道浩渺清氣修無相法,當然合適,也算有點意思,但懸篆、旦日、你們這些後輩修無相法,就是白費功夫。

畢竟,你們沒有那種能把自己修成清氣的稟賦。”

金丹和紫府的差距竟然如此之大?

王玉樓陷入了沉默,所以說,洞天法真就是仙尊們的小果盤?

那些紫府不反抗嗎?

白鯉近在咫尺,而且還是真身,王玉樓能聞到一種令人昏昏欲睡的香氣,就像回到了母親的懷抱。

這或許就是金丹的非凡,她明明什麼都沒做,控製威勢逸散也做得很好,但依然能影響王玉樓。

他依然強打著精神,問道。

“仙尊,那些紫府不反抗嗎?”

白鯉滿意的點了點頭。

對,就得這麼聰明。

“反抗什麼?一群紫府聯合起來一起送?

天地間頂級勢力內的秩序設計,是上次群仙大戰後定下來的。

從一個修士成為築基後開始,他們的行為就被秩序引導著、塑造著,最後即便是成為紫府,也已經失去了反抗的可能。

被選上去的紫府們,在成道的誘惑前,相比於反抗,主動做仙尊們的刀才是最優解。

他們在等,就像你在等、在蟄伏一樣,他們也在等,也在蟄伏。”

團結就是力量,在紫府和金丹的尺度上似乎有一定的可行性,但秩序設計上,仙尊們已經從開始時保證了,選上去的人,人人都是工賊。

利益主義至上的秩序,和偉力歸於個體而得長生的力量體係相結合,形成的牢籠竟比王玉樓所預料的最差情況還要嚴重。

仙尊注意到了王玉樓的表情,她笑著為這個小男孩倒了杯茶,道。

“喝茶,不要想那麼多,其實我更喜歡你叫我小魚。

王玉樓,長生是一種詛咒,尤其是對我這樣善良的人而言,這種詛咒會在我清醒的每一刻侵蝕我的靈魂。

所以,在滴水洞的日子,我其實很開心。

我馬上要走了,多陪我一會兒吧。”

《尤其對我這種善良的人而言》

這句話,在王玉樓聽來很假。

他的回憶中,白小魚的行為模式在某些時刻是會展露出善良和無私的一麵,甚至接近於某種狹隘的大愛。

但大修士的話,能當真嗎?

包不能的,求真的路,就是要和這些被上車者塑造的謊言所鬥爭。

他們說,下一站會停下讓你上,但根本沒有下一站,車發動時,你就已經成為了燃料。

他捧起茶杯,想要喝下去,但又有些猶豫。

滴水仙尊給他泡的靈茶當然是好的,可他心中實在有問題。

“您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是啊,滴水已經脫困,王玉樓不想深究滴水是如何在那些害她的人的控製下脫困的,那些事畢竟已經過去。

現在滴水再到他麵前,又究竟所為何事?

“沒什麼,就是走之前來看看你。”

側頭看著緊張到額頭冒汗的王玉樓,滴水忽然有些想笑。

是啊,他才多大,怕才是對的,因為怕,所以貪,所以想要更多。

喝下靈茶,王玉樓發現好喝是好喝,但似乎沒什麼特彆的功能。

九品靈茶?

他又品了一下,終於意識到了不對。

滴水仙尊是個會過日子的好姑娘啊。

放下茶杯,玉樓咬了咬牙,選擇直接提要求。

“仙尊,玉樓隻有一個請求,顯周老祖”

無非是欠一筆債而已,未來慢慢還就是了。

而且,有沒有未來還是兩說。

“我知道,我知道,一切皆如夢幻泡影,但沒人可以真正的道心永固。

大部分的修士,到了金丹後也依然擺脫不了執念的影響,我都有執念,你有執念也正常。

他的情況很簡單,隻要不出滴水洞,就可以在我的洞天內轉生,我不滅,他的真靈就永不滅。

但要我說,這也是枷鎖,背負的太多不是好事。”

“藏去記憶?”

“可!”

兩人陷入了沉默,曾經,玉樓和小魚是能暢聊一整晚不休息的。

這或許就是背負的太多不是好事的具象化案例。

當王玉樓隻是滴水洞弟子王玉樓,白鯉隻是滴水洞弟子白小魚時,他們的壓力,最多隻到擔憂築基的地步。

可當王玉樓從白鯉處得知那些真相後,他所要麵對的壓力,來自於上麵的所有人。

頂級勢力的穩定格局設立之初,各大勢力就從內部秩序上,設計好了未來所篩選的‘人才’會是什麼樣。

就是要選自私的、邪惡的、無恥的、毫無自尊的人上去,這樣的人才好控製。

因為他們眼中隻有自己,隻要不把他們逼到絕路上,他們就很難成為反抗者。

王玉樓都在被漸漸馴化,他已經成為了莽象門下最優秀的乾將之一,不是嗎?

清洗散修盟,整理前線,征召紅燈照治下修士來送死,每一項,都乾的不是人事。

王玉樓正在為畜生製度工作,製度本身也異化了他。

“我能跟您走嗎?”

王玉樓忽然問道。

誰不想要逍遙啊

“不能。”滴水仙尊堅決而明確的拒絕了王玉樓的請求。

注意到了王玉樓眼中的失落,以及失落中藏著的慶幸,白鯉理解,他又一次試探成功了。

是的,王玉樓確實有很非凡的特質和作用。

“玉樓,我需要你,你不能躲在我的羽翼下,那樣你就無法獲得真正的成長。

你要飛的高一點,為這個世界帶去更多的改變。

你需要紮根於紅燈照,借著莽象的東風起步的快一些。”

莽象必成道——滴水仙尊親口所說。

又一次確定了祖師能成道後,王玉樓沒多少欣喜,他已經快麻了。

如果成為金丹那麼簡單,莽象乾嘛要鼓動著打仙盟內戰?

大家都認為莽象能成道,但阻攔莽象的勢力也人多勢眾,他們就能坐視莽象上去和他們搶食吃?

莽象還沒成金丹呢,已經開始撕咬天蛇的利益了,他要是成了金丹,是不是連青蕊也要乾?

想到這裡,王玉樓問道。

“青蕊仙尊很厲害嗎?”

跟著莽象混是必然,滴水的意思其實也是王玉樓的想法,他試探時就沒指望滴水能答應。

頂級勢力把持大天地所有有價值的地方,滴水這個脫了困的存在沒有自己的基本盤,王玉樓跟著她混就是死路。

但青蕊,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顧家大長老顧啟朗親口所言——滴水和青蕊仙尊有大仇,甚至可能都是被青蕊關起來的。

聽到王玉樓問及青蕊,白鯉的表情頓時有些不自然了。

恨,真的恨,恨到夜不能寐的恨。

“青蕊那個老妖婆,壞雖壞,但確實厲害。

她以前,是元嬰法修士。”

元嬰期?

王玉樓來到此世多年,第一次聽到還存在元嬰期修士。

大多數人的認識中,金丹之上是仙尊,仙尊已經是極限了,但不存在,所以把金丹叫仙尊。

可現在,滴水仙尊的話打破了王玉樓的固有認知。

他第一時間想到的,是不對。

不對,肯定不對。

如果有元嬰修士存在,那金丹不也會成為狗?

那紫府不就會替代如今的築基?

還有,白鯉剛剛提到了‘以前’

“她以前是元嬰期修士?”

白鯉提醒道。

“不,是元嬰法,不是元嬰期,金丹之上已經沒境界了。

所有的金丹修士,修的法門都不一樣,每個人都在自己選定的成道之路上前進。

那些隻會跟在彆人身後吃剩飯的人,是沒有機會走到真正的高處的。

但在眾多金丹中,青蕊依然很厲害,元嬰法是一個大類,青蕊修了幾萬年,最後確定了元嬰法是死路。

於是,她選擇一分為二,把原有的肉身化作蓮蓬,把元嬰化作青蕊。

你說,這樣的人,能不可怕麼。

我的敵人就是她,巧合的是,莽象未來也可能要麵對青蕊。

所以,王玉樓,哈,不要那副表情。

不要那副表情,相公,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不可能的。

如果一個逐道者會因為前路的艱難而裹足,那他注定到不了自己的彼岸。”

彼岸,寄托著苦海中掙紮者的所有幻想。

王玉樓沒有見過彼岸,不知道那裡是什麼樣子,但他至少知道了苦海是什麼樣子。

所以,要去彼岸,要離開這苦海,要做自由的不被束縛的個體。

逍遙很難,但反而說明了其價值的非凡。

“莽象為什麼會與青蕊為敵?”

命運的無奈有時候會有種特殊的表現形式,比如,當你拿到它鮮美的果實時,你看不到你以後要支付的價格。

跟著莽象混很爽,雖然有波折,但王玉樓收獲了很多。

有滴水仙尊這個特殊的大靠山在,王玉樓看清了這個世界,也有了一條,不知道算不算退路的退路——白鯉自己也難。

可代價就是,王玉樓竟然要麵對蓮花仙城的掌控者——青蕊仙尊。

這其實和剛出新手村就要拿著木劍去砍最後的boss一樣,荒謬,但這種荒謬又和真實相對應。

回看過往,未來的路已經被王玉樓一步步走出來了。

隻是他想不到,莽象會有多蠢,才會和青蕊仙尊成為對手。

“因為莽象太弱了,但他又太貪婪。

我不知道他想乾什麼,可顯然,他心裡麵有一個大計劃。

這個大計劃會衝擊既有的利益格局。

最後,出手整治他的,定會是青蕊。”

在滴水仙尊口中,打的瓜真人隻剩三條腿的莽象居然弱……

其實,王玉樓理解其中的邏輯,但他還是好奇。

“莽象這樣的資深紫府成道以後,應該不會是金丹中的地板磚吧?”

白鯉笑了笑,略帶睥睨之氣道。

“他是資深紫府成的道,其他的金丹誰又不是了?

一個天驕一步步成為金丹以後,他麵臨的,會是一大堆比他成道更早,比他更老謀深算,比他積累更厚,甚至稟賦都比他更強的老牌天驕。

莽象是一個天才,可是相公,小魚也是天才啊。”

說到最後,白鯉還俏皮的對王玉樓眨了眨眼。

可是相公,人家也是天才。

是了,祖師厲害,可他的厲害是紫府尺度下的。

等祖師真成為了金丹,那就是又是一番新光景了——總不能到時候繼續和紫府比吧?

“回到剛剛,回到青蕊仙尊那裡,小魚,金丹之上沒有境界了,那仙尊這種尊稱,又算什麼?”

在過去幾十年間,王玉樓一直以為,仙尊是一個比金丹更高的境界。

現在白鯉卻告訴他,金丹之上竟沒有境界,那仙尊這個稱謂又算什麼?

神女微微抬頭,沉靜的雙眸中流露出一絲向往,道。

“現在這個時代,我們稱之為新法時代。

這裡的新法不是洞天法,而是靈根修仙法。

上一個時代,修行是一個沒有門檻的事情,任何生靈都有機會修行。

那時候,修行講的是慧根,你適合某一個宗門的法門,你就有這個宗門的慧根。

隻要找的宗門夠多,所有生靈都能夠修行。

靈根修仙法改變了這一切,天地間的修士數量大大減少,也漸漸有更多的人登臨了金丹這樣的力量層級。

於是一種特殊的末法時代就出現了,金丹們困在金丹的尊位上,大家互相撕扯,很難有人更進一步。

仙尊這個稱謂,對應的一直是金丹大修士。

隻是在早些年,這個早些年可能是十幾萬年前吧,金丹的數量還沒有現在這麼多。”

王玉樓聽的心神俱震——隻要是個生靈都能修行,但那樣的修行盛世,對於最上層的人而言,卻不是一件好事。

“是不是推行靈根修仙法的人認為,隻要修仙者的數量少了,天地間的資源就能更容易的供養出比金丹更高的位階?”

“對,但事實是,他們想錯了。

再厲害的大修士也不能控製一切,總有崢嶸的存在會衝破束縛,站到他們身側,和他們一起撕扯利益。

於是,事情就一步步走到了今天,我不喜歡這樣的世界,所以不太合群。”

我不喜歡這樣的世界,所以顯得不太合群。

滴水仙尊這樣的話豈止是有意思。

在王玉樓步入修仙界還沒多少年時,他就意識到了一件很重要的觀察法則。

即,不要聽其他修仙者說了什麼,而應該看他們做了什麼,或者說他們經曆了什麼。

滴水仙尊經曆了什麼呢?

1200多年前,滴水仙尊被青蕊聯合其他的大修士打壓。

在這個過程裡,滴水仙尊斬殺了赤明,但她依然輸了,被青蕊用枷鎖困了起來。

差不多一千五十年前,天地間的大修士聯手修改了天地的規則。

從此,在靈根修仙法限製修士天賦的同時,天地規則也限製了引氣期修士的修行速度。

很巧,時間對得上。

這個猜測王玉樓很早之前就有了,但因為太過離譜,所以他不是太自信這個猜測是對的。

就像王玉樓說的一樣,他所看到的是每一個大修士都是生吞活剝也不改色的恐怖存在,怎麼可能會有人為了他人的利益而犧牲自己呢?

想想就不可能,對吧?

因而,即便滴水仙尊的言行已經一致了,王玉樓依然沒有完全相信。

神光那樣的老東西都能被人算計,滴水仙尊這樣的存在,王玉樓怎麼敢輕易的和她心連心?

“小魚,就算再厲害的大修士也不能算計一切,但金丹的壽元是無窮的。

隻要能扛過天劫,就能繼續活下去。

這個天地間應該有很多資曆非常非常深的金丹吧,他們就不會對那些不講規矩、不講他們製定的規矩的新人動手嗎?”

白鯉最滿意王玉樓的就是這點,王玉樓在處理修仙所遇到的很多問題時,會習慣性的用上唯物辯證法,這可以幫他輕易的接近那些藏在真真假假中的真。

就顯得很聰明。

“還記得西海的事情嗎?”白鯉笑著又給王玉樓倒了杯茶。

西海的事情?

我清洗神光流毒?

不,指的是莽象聯手青蕊清算神光吧。

不對,也不對,神光是自己折騰出來的……

恩?

“你是說,周縛蛟做餌勾神光?”

“對!”

白鯉點頭,一邊思索著,一邊回憶著。

“一個5000年水平的金丹和一個5萬年水平的金丹,不是一回事。

勾動神光犯錯,一個半死不活的周縛蛟就夠了。

那你說,要勾動那些藏了幾萬年、十幾萬年的老金丹暴露自己藏起來的真實實力,又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好好好,在滴水口中,連金丹居然都可以成為魚餌。

王玉樓終究是太年輕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老牧已經上了桌。

“明白了,所以,仙盟這樣的天地間頂級勢力,都是由老牌的金丹創立的。

他們互相間的穩定,是因為他們在等待一個合適的收割時機?”

王玉樓進一步的問道。

可以說,滴水仙尊的出現,屬於是幫王玉樓開了天眼。

站在滴水洞仙尊的高度上,王玉樓第一次在根本邏輯的維度中看清這個世界的玄機。

“可能,可能,因為我也不知道,你看,這就是我為什麼強調以前的修行不叫修仙,而叫修真。

等你到了金丹後,你依然需要在謊言和虛假中辨彆真實,從而儘可能的減少自己被對手坑害的概率。

築基的壽元幾百歲,他們的布局可能十幾年、幾十年就算長了,再長也就一百年。

可金丹們的壽元很長,他們的布局,你想想,幾百年起步是不是也不奇怪?”

王玉樓心下有些發寒。

幾百年起步的布局挖坑,等著你去跳,而且為你挖坑的都是又老又強的老牌金丹。

這不就和坑神光一樣一樣的麼?

甚至,坑神光時,莽象和青蕊可能都沒準備一百年。

神光太貪了,他的捅蘸價值,在莽仙尊決心成道的情況下,屬於燃料,而非依托。

“小魚,所以壽元最長的金丹能有多少歲?”

已知青蕊幾萬歲,修元嬰法,確定了元嬰法是死路。

但如此的青蕊,於仙盟內也不是什麼一言而決的存在,所統轄的蓮花仙城,職能上也屬於仙盟和地方實力派博弈的‘行仙城’平台。

“十萬年以上。”

說到此,白鯉今日第一次流露出了鄭重之色。

王玉樓想的卻是,十萬年以上的老東西,那還是人麼?

人本身形成屬於自己的世界觀以及方法論,從而構成自己、找到自己,需要一個過程。

但這個過程可能也就十幾年,最多幾十年。

然而,當大修士活到十萬年,他們身上究竟還能留下的多少屬於‘人’或者說接近人的色彩呢?

從這個角度看,修仙界一步步變成今日的模樣,又是合情合理的。

王顯茂的含金量還在上升——上麵的大修士不是人。

“仙王畢方,它是最明確的,壽元十萬年以上的存在。

傳說,它扛過了一百七十多次天劫,但這個數據不一定是準的,可能更多,但大概率不會更少。

以前的天劫不像如今這麼頻繁,但一百七十次依然很厲害。”

畢方的傳說,在大天地間廣為流傳,王玉樓以前純當故事。

現在白鯉親口告知後,他才知道,原來畢方妖神亙古永存不是亂說的。

“妖神、妖神,還是妖神,為什麼會有那麼多妖神。

小魚,神光那個畜生給了我七種紫府法門,其中

我知道神通化妖紫府法很強,可也沒必要所有人都化妖開紫府吧。”

白鯉搖了搖頭,幽幽提醒道。

“莽象的無相法取的是無相之形,但無相之意是每一個大修士都會修習的存在。

天地本無相,你離開天地,天地也就不存在了。

你才是天地的主人,所以,人啊、妖啊,其實沒那麼重要。

我是妖,我也可以善良,你是人,但你也被迫在那些大修士設計好的秩序下做了他們希望你做的‘惡’。”

這番話,王玉樓聽得懂,也明白可能有問題。

但他沒有反駁。

反駁乾什麼,他是和滴水仙尊交流的,不是和滴水仙尊爭高下的。

白鯉如此慷慨的把這些尋常的紫府都不知道的消息傳給他,這屬於真正意義上的‘傳道’,感恩就完事了,包不可能反駁的。

而且,白鯉說的也不一定是錯的。

一切如夢幻泡影,解構的最後必然是虛無,意義本身也是以個體為中心的。

尋常修仙者,百萬人爭破腦袋最後也不一定能有一個成為紫府。

但白鯉作為金丹,反而認為長生是痛苦的根源,這就是意義在個體上的差異化表達,沒有對錯,不過因人而異罷了。

“但你為了善和那些人作對,現在看似乎錯的厲害,小魚,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麼?”

王玉樓終於問了出來,白鯉一開始就說自己心善,王玉樓當時是嗤之以鼻的。

可後來,很多細節又和她的說法對上了,所以王玉樓終究是沒忍住。

“一群因循守舊的人,仗著實力高強,限製了天地間生靈們成道的機會。

對他們而言,這符合利益,但對我而言,這不符合我的理念。

我不怕任何競爭,彆說青蕊哪怕是畢方來了我也不怕。

當然,這不意味著我會無腦的和他們鬥,該跑還是要跑,所以我得走。

我想說的是,隻有激烈的競爭,隻有大浪淘沙,隻有讓那些崢嶸的靈魂們在高天之上碰撞。

隻有如此,金丹之上的路才會越發清晰,而不是現在大家都困在這個階段。

逍遙嗎?

也逍遙。

但我不喜歡,僅此而已。

理念之爭這個理由聽起來有點奇怪,但事實上當時真的就是單純的理念之爭。

與我持有相同理念的人不少,隻是吧,我被他們當做典型,被打壓的最厲害。”

“你渴望更激烈的競爭,然後從競爭中尋找到新的生機與發展的方向。

但是你就不怕輸嗎?如果輸了,你可能會身死道消。”

王玉樓終究還是不懂白小魚的境界,問了一個比較單純的問題,沒有試探,又是一次純好奇。

“我怎麼可能會輸,我是天才,相公。

他們或許積累深厚,他們或許老謀深算,他們或許狠辣無比,他們或許比我人多勢眾。

可這又怎麼樣?我有信心贏!

如果這個世界上隻有一個人能夠走向巔峰,我相信,那個人一定會是我!

未來你會理解的,每一個大修士都不怕競爭,也都不怕輸,我們都相信自己會贏。

所謂謹慎,對我們而言,隻是一種在競爭中必然會使用的策略,不意味著我們怕了。”

白鯉此言,奪目的讓王玉樓有些失神。

如果隻有一個人能走向巔峰,那一定會是我。

對手再強再多也不可怕,我就是有能贏的信心。

大修士的氣魄對於王玉樓而言,是一個很早就在他的心裡邊有所思量的東西。

他很早就意識到了,一個人想要成為大修士,得先有大修士的氣魄,然後以這樣的氣魄在修仙界奮鬥,從而走向那個更高的遠方。

可什麼是大修士的氣魄,單純的很辣嗎?不是的。

是對那些無關緊要的利益的漠然嗎?也不是的。

它好像有無數個側麵,王玉樓能描繪它一個又一個的側麵,但又無法描繪它完整的樣子。

這一刻,在白小魚身上,不,在滴水仙尊身上,王玉樓看到了,一個真正的大修士該有怎樣的氣魄。

就在他心中慨歎時,白鯉又補充道。

“而且,即便真的輸了也沒什麼。

對我而言,失敗或者死亡可能是種解脫。”

普通的修行者渴望長生,但對於滴水仙尊這樣已經長生的存在而言,長生竟然是一種詛咒。

善良的人活在黑暗中,怎能不痛苦呢?

“我不想輸,我可能還沒有你的境界,小魚,能不能幫我看看神光給我的7種紫府法門有沒有問題?”

“小事兒,不過神光確實有點太磕巴了,才掌握七種紫府法門,他成金丹成的太順了。”

“不止七種?”

“當然,700種不敢說,100種還是有的,以前是慧根修行時代嘛。

那時候,開紫府完全不需要任何資質,隻要找到合適的法門,任何生靈都有機會。

好了,看了兩遍,這7種法門中,6種都沒有問題。

唯獨天人感應紫府法的法門不太全,隻給了籠統的方向,沒有給具體的古法法門。

不過這條路你不要選,這條路是死路,最適合你的,其實是竅穴勾連紫府法。”

慧根,講究的是修行者和法門有沒有緣分,和現在準入門檻很高的靈根修仙完全不同。

“原來如此,我也打算修竅穴勾連法。

不過現在的問題是,法門有了,但莽象沒給我過。

假使我貿然的修,會被莽象記恨甚至打殺。

所以,我才問能不能跟你走。”

莽象畫了20個紫府的餅,但所有人都沒當真。

王玉樓那麼努力的工作,為的隻是讓祖師高看自己一眼,給自己一個機會。

“能修你也彆修,等莽象成了金丹後你再開紫府。”白鯉提醒。

“恩?這是為什麼?”

王玉樓意識到了不對。

“以前你在滴水洞的時候,沒少和你們家的人討論紫府之機,紫府名額。

但實際上名額製是假的,仙盟不限製紫府的名額,紫府修士的數量看起來少,僅僅是因為各個大小勢力的高層,不願意讓更多人站上來和自己搶利益。”

王玉樓又猜對了,根本不是名額問題,而是資源分配問題,他笑得很開心——自己還是適合修仙的,在求真的路上,總是走得比較順利。

不過,有時候打臉來的就是這麼快,白鯉下一句話就讓他啞口無言。

“但名額限製的說法也是真的,莽象在群仙台上暗戳戳威脅要內戰,仙盟內部的各大山頭就都開始準備了起來,這其中不隻是因為莽象的威脅。

修士想要開紫府、證金丹,都需要於大天地內成道。

但大天地的承載是有上限的,目前天地間的金丹仙尊們大概有不到千名,具體的數值還真不好算。

可終究是太多了,連帶那數不清的紫府,擠的大天地的雷劫變為了七年一次。

兩宗大戰打了一年,死了很多築基,所以天地對修仙者的限製少了很多。

莽象想要門下多些紫府,是為了鎖定天地限製的數額,可以在他有需要的時候,瞬間製造出巨大的空缺。”

沉默,沉默,沉默是今晚的中線鎮守府,沉默是無言以對的王玉樓。

莽象祖師是不是畜生,當然是。

王玉樓以最壞的惡意去揣摩他時,認為他二十名紫府的大餅,可能隻會實現兩名。

可現在看還是王玉樓太天真可愛幼稚了。

20名紫府的大餅你想吃到嘴裡?

可以啊,沒人會嫌棄自己的備選工具人多。

“小魚,如果祖師成道後,我們王家才開始出紫府,那會不會掉隊?”

白鯉搖了搖頭,提醒道。

“現在跟上有什麼用,莽象現在拉紫府,隻是為了未來證金丹的時候多點耗材。

是,我是讓你跟著他繼續發展,但你要借得是他的東風,而不是成為他點起東風的燃料。”

燃料、燃料,這個詞好,全對上了。

要做一鍋好飯,當然需要先備好柴火。

現在看,祖師在證金丹前的一步步,走的都很穩。

莽象辛辛苦苦增發恩情催生出來的紅燈照‘築基嬰兒潮’們是燃料。

在他的大餅下,選擇開紫府跟著莽象混的那些紫府,也是燃料。

成道,成道,這樣的莽象,怎麼看都有成道的水準了。

如果莽象這麼賤畜的東西都沒法成道,王玉樓很難想象,得是多厲害的人才能以紫府證金丹。

不要拿白鯉做例子,白鯉是實打實的金丹,她的崢嶸與非凡,是她一點點打磨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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