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時,林宇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中。
漁船靠岸後,他先是在碼頭上忙碌地收購魚獲,協調漁民交易,等一切結束,早已是繁星滿天。
進了家門,他徑直走向水缸,舀起一瓢淡水,狠狠潑在臉上,試圖衝掉海水留下的鹹澀與疲憊。水珠順著臉頰滑落,混著汗水滴在地上,帶走了些許黏膩,卻帶不走渾身的酸痛。
這段時間的高強度勞作,讓林宇感到有些力不從心。
每天天不亮就出海,在海裡一泡就是大半天,捕撈完海參還要趕回碼頭,處理收魚獲的各項事務,常常忙到七八點鐘才能休息。
這樣連軸轉的日子,即便他年輕力壯,身體也開始發出抗議,腰背的酸痛如影隨形,偶爾還會感到頭暈目眩。
王大春提議找個人代替他負責收魚獲的事,此刻在他腦海中不斷回響。
林宇坐在院子裡的木凳上,借著屋內透出的微弱燈光,開始盤算村裡的人選。
可想來想去,竟沒有一個能讓他完全放心的。
村裡的人要麼能力不足,要麼做事不夠踏實,還有些愛占小便宜,實在難以托付如此重要的工作。
他想到了趙大勇,乾活兒又快又穩,為人也正直。
若是趙大勇在,林宇必定會毫不猶豫地將收魚獲的事交給他。但趙大勇還在醫院養傷,一時半會兒回不來,而且就算他康複歸來,林宇心中也另有打算,海鮮市場的事情也要逐漸展開,趙大勇的能力更適合負責市場運營和對外聯絡等關鍵事務,擔子隻會更重。
雖然現在因為岩鬆,村子裡的魚獲幾乎不愁賣了,但是未雨綢繆,林宇可不會把雞蛋裝在一個籃子裡。商人都是唯利是圖的,誰能保證以後不會出什麼事情?
萬一以後岩鬆壟斷了漁村的魚獲,也開始像李剛一樣壓榨漁民怎麼辦?
所以,海鮮市場的事情不能擱置。
吃完飯。
油燈在窗台上輕輕搖晃,林宇捏著算盤珠子的手頓了頓,賬本上密密麻麻的數字在光暈裡泛著油亮。
二妮端著木盆跨進門檻,蒸騰的熱氣裹著艾草香瞬間漫開,“咋了?最近的工作不是挺順利的?乾嘛愁眉苦臉的。”
林宇鬆開發酸的脖頸,“沒愁眉苦臉,我在想海鮮市場的事情。”
話音未落,溫水已經漫過腳踝,他下意識蜷了蜷凍得發白的腳趾。
二妮蘸著熱毛巾擦他小腿的鹽漬,指甲刮過曬傷的皮膚:“那著啥急?現在你們收魚獲,漁民賣魚難得問題不是解決了嗎?”
她忽然抬頭,辮梢掃過林宇手背,“是不是錢還不夠?再說了,咱現在的錢也能夠?現在手裡滿打滿算,才有五萬多塊錢,建個海鮮市場,這些錢可不能夠。”
二妮說的是實話。
雖然最近這些天,他跟王大春一直在不斷的撈海參,賣海參,賺到了其他人都不敢想的錢。但是這些錢要分給王大春一半兒,落在自己手裡的的確不多,也隻有五萬多塊錢而已。
“錢的確不夠,但是以咱現在撈海參的速度,很快就能夠湊夠十萬,而且也可以先籌備,錢可以慢慢的補齊嘛!”林宇說道。
“反正這事兒我也不懂,你自己合計就行了。”二妮給林宇洗完腳,“把腳擦乾淨,我去把水倒了,回來要捂被了。”
二妮端著木盆匆匆出門,夜色裡潑洗腳水的嘩啦聲驚起牆角的蟋蟀。
再回屋時,她肩頭沾著幾點夜露,麻溜地掀開炕頭的藍印花布被,棉絮蓬鬆的窸窣聲裡,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拍了下腦袋:“對了,我得跟你說件事兒,這兩天忙,我都給忘記了。”
“什麼事兒,你說嘛!”
林宇正將算盤推到一邊,煤油燈在賬本上投下搖晃的光暈。
“小翠姐要跟大春哥取消婚禮,你得想個辦法!”
“啥?”林宇手裡的鉛筆“啪嗒”折斷,木屑崩在賬本的數字上,“咋這麼突然?因為啥呀?”
“還能因為啥?因為大春哥跟李冰唄!”二妮翻了個白眼,“兩人的流言蜚語現在滿天飛,都傳到大鐵村兒去了,小翠姐聽到了哭著找來了。當時你和大春哥出海去了,她就找到了我這兒,還差點兒跟李冰撞上。”
她重重歎了口氣,炕席被坐得“吱呀”響,“大春哥真是不長心,都提醒過他了,還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林宇揉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下個月15號的日子早就定好,村裡的席麵都備得差不多了,這節骨眼上
“要換成彆人,我才不讓你管這破事兒呢,偏偏是大春哥,他是你兄弟,你得想想辦法。”二妮又說道。
“我能有什麼辦法?腳上的泡都是自己走的,疼也得他自己受著。”林宇說道。
“你這是說氣話。”二妮利落地爬上炕,被褥的褶皺被她壓得服服帖帖,“小翠姐我會去勸她,明天我就帶著李冰去給她道歉去,讓大春哥也去表個態,好好地一樁婚事,能就這麼黃了?”
“行,那我明天一早跟他說。”林宇盯著她發頂新紮的淡紫色發帶,問道:“這發帶挺好看的,什麼時候買的?怎麼以前沒見你帶過?”
“嗬嗬,這是李冰送的。”
“李冰送的?”林宇微微詫異,“我看你最近跟她走的挺近啊,你不是挺討厭她嗎?現在怎麼這麼近乎了?”
“她畢竟救過我的性命,而且最近這段時間接觸下來,我覺得她也沒那麼討厭。”二妮嗬嗬一笑,將發帶解下來,繼續說道:“這是她那天來我這兒,求我幫忙勸說小翠姐送給我的。”
“那天,她還跟我打聽咱家有沒有古董的事兒。”
“古董?”林宇剛躺下,又坐起來問道:“她怎麼也打聽這事兒?”
“還能是因為啥?那個宋先生跟她提起過,所以她心裡好奇。”二妮嗬嗬一笑,繼續說道:“開始她也以為咱家還有古董呢,讓我拿出來給她長長見識,咱家哪有那玩意兒?我就跟她說,那古董是你從沉船上帶回來的。”
“啥?”林宇騰的一下再次坐起來 “這事兒你都跟她說了?不是告訴你,這事兒誰都不能說嗎?”
林宇瞪大的眼睛幾乎要瞪出眼眶,喉結劇烈滾動著,像是要把驚呼聲咽回肚子裡。
二妮卻早有預料,一把攥住他發涼的手,指尖的溫度透過掌心傳來:“我當然記得你告訴我不讓我告訴彆人,你聽我把話說完不行啊,急什麼?”
被她這麼一喊,林宇才驚覺自己已經從炕上彈起,煤油燈被帶得劇烈搖晃,昏黃的光影在牆麵上扭曲成詭異的形狀。
他深吸一口氣重新坐下,粗糲的手掌蹭過膝蓋:“行,那你說!”
“其實我一直懷疑,那個宋先生接近你,幫你介紹收購商,就是想要得到那一批古董的下落,不然的話,他費勁巴拉的圖個啥啊?”二妮攥著被角,指甲深深掐進棉布,“隻是你一直沒個真話,他沒辦法。”
林宇緩緩點頭,後槽牙咬得發酸。
“那跟你把事情告訴李冰有啥關係?”
二妮突然狡黠地笑了,月光透過窗紙灑在她臉上,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陰影。
她湊近時,新換的茉莉頭油香氣混著溫熱的呼吸撲來:“這麼簡單的事情,你怎麼就想不通?虧你還那麼聰明!”
不等林宇反應,她一連串追問像連珠炮般砸來:
“李冰是誰派過來的?”
“岩鬆啊!”
“岩鬆是誰介紹的?”
“宋清輝啊!”
“這不就對上了嗎?”
林宇如遭雷擊,後背瞬間繃成一張滿弓。
炕席被他攥得簌簌作響,突然想起李冰第一次來他們家時打量屋子的眼神,還有聊到古董時不自覺前傾的身體。
“你是說”
“對呀!”二妮拍了下大腿,藍布圍裙揚起一陣風,“李冰很有可能就是宋先生派過來的眼線,目的就是打入咱們的內部,從而獲取古董的信息。”
“那你還把事情告訴她?”
“可是我不能確定啊!”她晃了晃被抓住的手,“我要是不吐露一點兒真的信息,怎麼才能驗證她是不是宋清輝派來的眼線?”
“我問你,你們最近不是在尖沙咀附近的海域撈海參?”
“是啊!”
林宇機械地點頭。
“那你們有沒有看李冰或者宋清輝帶著人,去那片海域去找古董?”
聽到這個問題,林宇的腦袋瞬間轟的一下,那些陌生人專業的潛水裝備、漫無目的卻執著的搜尋,此刻與二妮的話在腦海裡轟然相撞。
他的太陽穴突突直跳:“沒看到李冰和宋清輝,但的確是有很多陌生人,下海去找東西 你告訴他們沉船在尖沙咀?”
二妮頓時笑了,點了點頭。
“看來我猜想的沒錯,李冰就是宋清輝的眼線,他們的動作還這快呀,這麼快就組織好人去那邊兒尋找了,不過他們注定什麼都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