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日上三竿,陽光透過斑駁的窗紙灑進堂屋,林宇揉著發酸的肩膀從炕上坐起。
由於昨天清晨回來,林宇和王大春在路上折騰了這麼多天,所以當天沒有做任何工作,而是在家休息了一天,讓自己的身體和經曆都恢複到最佳的狀態。
當林宇起來的時候,二妮已經去上班,母親王玉芬帶著瑤瑤和楠楠下地去除草,鍋裡麵給他留著飯菜。
他就著涼水匆匆填飽肚子,望向牆上掛著的日曆。今天就是趙大勇手術的日子,不出意外,現在的趙大勇已經在手術室了。
屋簷下,老馬嚼著新添的草料,尾巴有一下沒一下地掃著蚊蟲。
林宇握著掃帚將院子掃得纖塵不染,碎石子在晨光裡泛著細碎的光。
牆角的潛水裝備袋還帶著海水的鹹腥,他解開帆布結,麵鏡、呼吸管在陽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仿佛在提醒他:得趕緊下海了。
畢竟,現在家裡缺錢了。
趙大勇的醫療費得掙,許老爺子的錢得還,家裡一大家子都需要養活他不能一直鬆懈下去。
剛要跨出院門,熟悉的腳步聲從元門外傳來。
村長羅全戴著褪色的草帽,煙袋鍋子在鞋底磕得“噠噠”響:“小宇準備出海呀,聽說你回來了,我過來問問,趙大勇那事兒咋樣了?”
林宇抹了把額頭的汗,指了指堂屋的竹凳:“村長爺爺,你坐。手術費湊夠了,在醫院就交上了。”
“好啊,好啊,還是你小子有辦法,這幾天我就為他的事兒愁呢,在村子裡也募捐了一點兒錢,但是遠遠不夠” 他長長的鬆了一口氣,“我既然手術費湊夠了,那我也就放心了”
“哦對了,這是我在村裡湊的錢,一共62塊,回頭你給他們爺倆,雖然不多,但也是村裡人的一片心意。”
羅全粗糙的手掌掏出疊得整整齊齊的錢,零票和毛票夾雜著,邊角都被摩挲得起了毛邊。林宇望著這些帶著體溫的紙幣,喉嚨發緊—— 有幾張甚至還沾著泥土,明顯是剛從貼身衣兜裡掏出來的。
“村長,這”
他話未說完就被打斷。
“拿著!村裡湊的,不多,給大勇墊補點營養費。”羅全將錢塞進林宇手裡,轉身時草帽簷下的皺紋裡盛滿關切,“他們沒事兒,我也就放心了,我還有事兒,就不跟你閒扯了,你出海注意安全。”
說著,村長羅全就轉身離開。
林宇攥著錢剛要進屋,院門“吱呀”一聲又被推開。
一個穿著長衫的男人邁著方步走進來,手中湘妃竹扇輕搖,八字胡隨著動作微微顫動,林宇頓時就想到了二妮口中說的那個外鄉人。
“你找誰?”林宇問道。
這人打量著林宇的眼神像在審視貨物,乾瘦的手指敲了敲扇骨:“嗬嗬,我找林宇!你應該就是吧?”
林宇將錢揣進懷裡,後背下意識繃緊。
“我是林宇。”他上下打量對方鋥亮的皮鞋,“你是哪位?我不認識你啊,找我有事兒嗎?”
一聽林宇的話,男人當即表現的十分興奮,突然湊近,說道:“哈哈,你回來了,真的是太好了,我姓宋,名叫宋清輝,你可以叫我老宋。”
林宇眯起眼睛,目光如炬地打量著眼前這個自稱姓宋的男人。
對方身著的長衫雖有些褶皺,料子卻透著考究,皮鞋擦得鋥亮,與村裡人的粗布麻衣、沾滿泥土的布鞋截然不同。手中那把湘妃竹扇上的墨竹栩栩如生,扇墜的玉珠隨著動作輕輕搖晃,處處都顯露著與漁村格格不入的精致。
這樣的人,怎麼會找上他?
他有些不理解。
“有什麼事情你就說吧,我還要出海捕魚呢,趕時間。”林宇拍了拍褲腿上沾著的乾草碎屑,轉身去檢查放在牆邊的潛水裝備。
“嗬嗬,我也沒有彆的事情,就是聽說你是咱們村兒最厲害的漁民,所以想讓你帶我出海去轉轉,”宋清輝搖著扇子,嘴角掛著似笑非笑的弧度,“這正好,你不是要出海嗎?帶著我唄?”
林宇頭也不抬,將呼吸管在手中反複查看,確認沒有破損後才開口拒絕:“今天恐怕不行,我今天要下海底,不是常規的出海,帶不了你。”
“下海底?”男人舉著扇子的手僵在半空,八字胡微微顫動,臉上的笑意瞬間凝固。他上下打量林宇,眼神裡滿是狐疑,顯然將這話當成了推脫的借口,“你放心,規矩我懂,我不白讓你帶,多少錢你說嘛!”
說著,他伸手探入長衫內袋,似要掏出錢來證明誠意,竹扇隨意地彆在腰間,玉珠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林宇將腳蹼扣帶反複收緊,金屬卡扣咬合的“哢嗒”聲在院子裡格外清晰。
他頭也不抬地搖頭拒絕說道:“真不能帶你,海底不是誰想去就能去的,危險的很。”
“那我就在船上等你啊,讓我見識見識嘛!”
宋清輝快步上前,骨節分明的手指抽出根帶過濾嘴的香煙,煙盒上燙金的英文在陽光下晃眼。見林宇擺手,他將煙叼在自己嘴上,打火機“啪”地竄出火苗,青煙裹著薄荷味彌漫開來。
“宋先生,你到底有啥事兒,你就直說好了,不要拐彎抹角的。如果你隻是想要讓我帶你出海,那就改天,等我出海捕魚的,今天肯定不行。”
宋清輝被嗆得咳嗽兩聲,八字胡隨著抖動。
他將香煙按滅在牆根,竹扇“唰”地展開遮住半張臉,扇麵上的墨竹被折出細紋:“既然你這麼說,那我也不拐彎抹角,我就直說了。”
他刻意壓低聲音,說道:“其實,我是許耀祖許老爺子的朋友。上一次你去老爺子家裡,不是送給他一件兒青銅擺件嗎?我來就是想問問你,這種好東西你手裡還有沒有?如果有的話,我可以收,價錢好說。”
林宇的手攥著的刀柄,金屬涼意透過掌心。
他能明顯的感覺到宋清輝提到“青銅擺件”時,八字胡下的嘴角不自然地抽搐,渾濁的眼球裡閃過一絲貪婪的光,這細微的變化沒逃過林宇的眼睛。
海風卷著院子裡晾曬的漁網,繩索搖晃的陰影在宋清輝臉上忽明忽暗,倒像是給他戴了副捉摸不透的麵具。
“行家?”
林宇在心裡暗自揣摩,餘光掃過對方鋥亮的皮鞋, 這雙沒沾過半點泥的鞋子,和漁村人常年泡在鹹水裡的膠鞋格格不入。
如果真是許老爺子的朋友,或許能打通古董銷路,可沉船的秘密一旦泄露指不定會鬨出什麼事兒呢,所以他心裡琢磨了片刻,還是放棄了和這人合作的想法。
“原來是為了這事兒!”林宇嗬嗬一笑,說道:“那個東西是以前我爸爸留下的,擺在家裡好多年了,我見著好看,就送給了許老爺子。”
“怎麼?那東西很值錢嗎?”
林宇撒了個謊,裝作對青銅擺件一無所知的樣子。
“值錢,很值錢!難道你不知道?”
“瞧你這話說的,我要是知道值錢,我能輕易地送給彆人嗎?”說著,林宇一拍腦門,“哎媽呀,那我豈不是損失大了?宋先生,那擺件值多少錢?”
“哎呦,你可真是少說也值萬!”
見林宇這樣說,宋清輝一陣可惜的樣子,他也沒敢說出這青銅擺件的真實價值。畢竟,如果林宇手裡還有這種好東西,他好低價抄底收購。
他也沒將價格說的太低,如果林宇手裡麵還有貨,聽到這個價格,一定會心動,說不定會吐露一些信息。
“林宇啊,我跟你說實話吧,我是個考古的的專家,在市博物館工作,你到那裡可以打聽到我。你給許老爺子的那個青銅擺件很有考古價值,我很想研究研究,你手裡要是有貨,可以拿出來賣給我。這一件就萬,你家瞬間就能過上好日子”
宋清輝再次使用金錢誘惑。
然而,他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出口林宇更加警惕了。
如果宋清輝真的是考古專家,在博物館工作,他就屬於公職人員。而那些沉船上的古董,按理說都是屬於國家的東西,是屬於禁止私自占有和買賣的。
難道,他想釣魚執法?
林宇心裡一凜,當即說道:“宋先生,我真沒有了。咱家就那麼一件兒,我要是有,這東子這麼值錢,我能不賣?”
聽到林宇的話,宋清輝頓時失望的皺了皺眉。
不過他依舊不死心,問道:“那你剛剛說,那東西是你爸留下的東西,你爸人在哪兒?或許他手裡還有這種好東西。”
“我爸早死了,出海再也沒回來”
宋清輝微微一怔,“那你知道的,你爸從哪裡弄得這個東西嗎?”
林宇搖了搖頭。
“哎,看來是我沒這個緣分啊!”宋清輝見林宇搖頭,當即歎了一口氣。
“小宇?”
“你在家乾啥呢?”
“我都在碼頭上等你半天了”
就在此時,傳來了王大春的聲音,緊接著王大春就走進了院裡,看到林宇在和一個陌生人說話,當即疑惑問道:“這人誰呀?”
“二妮說的那個外鄉人!”
“宋先生,實在不好意思,我們真的要出海了,有事情咱們改天再說”
林宇把插回腰間,帆布刀鞘摩擦發出沙沙聲,“宋先生要是有興趣,等我再碰上稀罕物件,我一定賣給你。”